回答: [印度] J・P・达尔维《喜马拉雅的失策》选译[克节朗之战] 由 马悲鸣 于 2020-06-21 10:11

　　第十二章	“最后的判断” 6park.com
　　——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九日 6park.com
　　九月二十三日，我旅参谋长卡尔班达少校携带一位“G”参谋和一个很受欢迎的打字员到伦坡同我汇合。我并不喜欢由我手拟侦察报告而无参谋人员的帮助，我同我的参谋人员离别已整整九天了。 6park.com
　　我决心给我的上司提供一幅尽可能客观的军事图。我认为我必须充分阐明我的观点，以使我们未来的政策有一个可靠的基础。克节朗河的侦察，以大量的事实说明赶走中国人的任务，乃是黄粱美梦！我以为塔格拉对峙的严酷现实要结束。一旦认识我们任务的艰巨性，那么我们就必须修正我们的国家政策。似乎我错误地估计了驱使我们同中国人作力不从心的较量在政治上的必要性。那时，我还不知在德里举行了各种军事会议。 6park.com
　　九月二十五日，普拉萨德来告诉我，他也被赶出了他的司令部，他受命不要等直升飞机，用双脚走到伦坡。当局脑袋里装满了赶走中国人的“计划”和“进攻开始日”，普拉萨德必须立刻动身。普拉萨德是印度陆军的“一位”将军，他本该享受比这好得多的待遇。他该享受通常的礼遇，要考虑他的军衔、年龄和健康状况。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在印度空军飞行时，他患过肺病。命令他步行不仅是不妥当的，而且是十分残忍的。他是第二个在蓝天下漂荡、在向喜马拉雅跋涉时同部队失掉联系的主要指挥官。从十三日以后，我同他没有见过面。我提起这些是要说明政治上的轻率必然影响军事指挥。而且指挥员往往会忘掉礼貌和礼节。普拉萨德到达时真是惨不忍睹。因为他无时间视察克节朗，他的职业的价值是有限的。他的意见仅局限于对我向他讲的事情表示可否而已。 6park.com
　　我一九六二年九月的判断是一个重要的文件。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理解。考尔将军引述了冗长的段落为他十月五日至十日期间的轻举妄动推诿责任，制造口实。他十分巧妙地暗示在他到达之前客观事件发展迅猛、锐不可挡。在此情况下，他仅是个旁观者，他是被迫执行错误的作战计划的，对他在调动第七旅去克节朗并随后促使其在十月十日同中国人发生冲突中所起的作用默不做声，他断章取义引用判断为他所用，他认为乌姆拉欧要负一部分责任，旅长要负一部分责任。一次他还把别人的改头换面，据为己有。 6park.com
　　不以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而制定出来的作战计划，那是无的放矢。这是一个很易被人忽视的公理。一个指挥官不从作战的实际情况出发，他的行动路线不应给予肯定。这对于在政治压力下，盲从的军事指挥员根本不去考虑是否可能的塔格拉插曲，特别具有现实意义。将军们不去抵制不恰当的命令，而是用这刺棒去敲打其持怀疑的和怠慢的部属。 6park.com
　　森将军告诉乌姆拉欧将军说：“政府已作山‘决定’赶走中国人。此项任务要尽早完成”。不能违抗此令的乌姆拉欧亦指令普拉萨德制订一个达此目的简要计划。普拉萨德要我提出一个判断和计划。虽然政府的命令是达不到的，但是在德里却无人敢用明晰的语言，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 6park.com
　　在纪律严明的军队里，野战军指挥官从不违抗命令。他们都尽力执行命令。如果鼓励公开的或者秘密的不忠，那是很糟糕的。他们力所能及的是，向其上司提供事实，再由上司向政治领袖提出建议。这在尚未宣战的情况下，军事行动命令是根据政治臆测而下级指挥又无提出异议的依据的情况下，尤为正确。 6park.com
　　为便利局外的读者计，我想谈一下起草判断的程序。判断的基础视其上级规定的任务而定。我清楚记得，指挥官不能主观提出判断，计划进攻或抵抗一个外国。梅农曾断言这种决定只能由政府来做，这种看法是对的。暗示在迷入歧途的热情驱使下由师或旅一级制定公开对抗中国人的任何形式的计划，乃是相当牵强附会的。 6park.com
　　下达与四师师长普拉萨德将军的任务是： 6park.com
　　(l）你要把中国人从克节朗河北岸赶走。 6park.com
　　(2）你要牵制塔格拉。 6park.com
　　(3）你要去章勒巡逻。 6park.com
　　这实际上同参谋长早已用电报下达而没有往下传的任务毫无二致。由于政府寸步不离他们赶走中国人的公开声明，尽管形势在变，仍坚定不移地要达到目标。塔帕采用命令往下传的办法，把他的责任洗刷得一千二净。他只考虑以文职官员给他的书面指令来开脱自己。据此，他不可能考虑把政府的命令变为军事计划。 6park.com
　　在命令下属承担任务以前，次高级指挥官通常会很快提出初步执行意见，说明在现有条件下，所分配之任务是可行的，也是计划许可范围之内的。一个优秀指挥官要考虑下二级的情况（以旅而言，要考虑到连）。这是真正的 指挥艺术，将军不能坐在办公室里发那些不切实际的命令。塔帕将军缺乏这种品质，森将军亦然。 6park.com
　　另一点使人不能忘怀的是：判断写成时是有效的，而只要军事形势相当稳定时还是有效的，但随着形势变化，适用于一个特定军事形势的判断将失去效用。九月二十二日，塔帕将军推测塔格拉地区中国人的实力是一个营，他要其下属赶走的就是这样一支部队。十月五日，考尔将军接替东北边境特区的作战指挥之后，中国的实力至少已增加到一个旋。这个相互力量对比的重大变化足已证明判断已过时。在既无火力支援，又无牢靠的补给线路，也无起码的基本后勤准备，一个旅是不可能对付一个旅的。事件的进程已使原计划连同人们的期望成了泡影。布署起码优势的兵力，使军事力量对比对我有利而达到击退敌人之目的，还是干脆取消此命令，那是高一级指挥官的事。 6park.com
　　塔帕将军没有为判断提供任何可供参考的东西（除含糊其词的政治术语——“尽早”以外），他也未提供有关中国人的企图、集结、布署、实力和火器的情报综合。提出判断不能离开军事情况。它是一个为了达到战术目标寻找捷径的思维过程。由于一个指挥官本身有局限性，故他的意见只能是“参考”。由于缺乏上级的情报分析，当地指挥官不得不依靠观察和从地方情报局的代表那里获悉情报，以此作为准备作战的基础，显然是十分危险的。没有一个情报估价，这是塔帕没有发出军事命令的最有力的证据。 6park.com
　　判断是根据参谋长简短的命令制定出来的，它不是独自形成的。恰如瓦尔夫（Wolfe) 将军曾说过的那样：“在这样情况下，由我做出任何抉择是很困难的”，四师师长和七旅旅长的处境也是十分尴尬的。 6park.com
　　当地指挥官认为军事上赶走中国人是不可能的。这看来是对的。在参谋长的胁迫下制定的对付中国人一个营的计划，是用实力侦察来弄清中国人的反映，是用警察性的行动把入侵者赶出去的性质。从来没有人认为七旅要发起粉砰性进攻，去占领中国人的阵地。 6park.com
　　我对师长要我协助他为完成这个荒谬的任务准备一份正式的、上送新德里的判断，本想爽爽快快地加以拒绝。我跟普拉萨德将军交换 过意见。不管是参谋长或者不是参谋长，本不存在赶走中国人的问题。即使未经过起草判断文件（此中包括对有关情况的研究，敌我部队的情况，该这样做所宜采取的程序以及为达此目标的扼要计划）这点已是明显的。 6park.com
　　我给师长扼要地介绍了我已写好了的较早发现和推论。且不必用太多战略战术的知识就会推论出，考虑采取任何军事行动赶走中国人，试图保住海拔一万五千呎高的大片土地，用哈东拉和嘎坡拉第一号山口作为补给线，都是愚蠢的。无论如何，中国人的集结，使卡门边区现有兵力，要在因大雪封山而不得不终上军事行动以前，赶走中国人更加不可能的了。 6park.com
　　师长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仅有两个供他选择的：拒绝提出判断，并揭露其上司；或者采取隐蔽的反抗，用堆砌许多达不到的条件，驱使上司做出明智的抉择。第一种选择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印度和中国尚未交战。如果政治赌博取胜，那么他们将被“纸上战术家”斥为“懦夫”，甚至更坏。何况乔夫尔（(Joffre）元帅曾说过：“大元帅只发布命令，不作任何解释。将军一接到命令，他的天职就是安心执行命令”。只有士兵才能理解这些情绪。 6park.com
　　在别无其他选择的情况下，普拉萨德将军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他要我起草一个初稿，内容包括除火力惊人悬殊外，还有给养、后勤勤务等问题。这样，使德里计划制订者有一个较冷静的考虑。意思是：我们必须说清楚，即使我们不用暴力取胜，要在克节朗谷地和塔格拉地区维持任何军队是不可能的。除非中国人无条件撤退，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我达到把中国人从塔格拉地区清除掉的国家目标。 6park.com
　　我也是有苦难言。正如一位法国将军所说的：“我的肩上只有二颗星，而他有三颗，我怎好争辩呢？” 6park.com
　　判断的主要篇幅系叙迷我视察克节朗的过程，也提出了不同意参谋长关于赶走中国人的命令的理由。 6park.com
　　简言之，克节朗谷地崎岖不平，坡陡林密，山涧湍急，（就九月二十日而言）乃是一种不容忽视的障碍，非兵家用武之地。 6park.com
　　地势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塔格拉山坡由西向东倾斜，假如冒昧地由东向西上坡前进，那等于去自杀。从兼则马尼至塔格拉，由于悬崖绝壁，即令步兵，亦无法通过。从南至北的中央入口，为中国的白采（Paitsai)据扼守。它是塔格拉突出的触角而把山脊截成两段。前进部队既要战胜险阻的悬崖，又要遭受中国人交叉火力的封锁。我们没有大泡去摧毁它。中国人也知道，军事上的唯一可能的入口是从西端经由章勒的入口。 6park.com
　　通道和补给线路离河流远，而且很窄。为了回避中国人的观察和袭扰，鉴于哈东拉的通道同对面中国人的一至四号阵地相平行，比较恰当的路线是嘎坡拉第一号山口。那时，我们尚不知克节朗河谷并无直接的通道。为了避开许多不可逾越的断崖绝壁，必须从章勒迂回过去。 6park.com
　　相互力量的对比、快速集结的能力的对比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计划的要点是建立在假设（愚蠢？）中国人的实力保持一个营的基础之上的。我们不能企求在克节朗有一支可与中国人相匹敌的部队。 6park.com
　　按规定，在进入塔格拉地区之前，必须提供起码的火炮。我们完全知道，我们除有一些射程较远的空降野炮外，没有其他炮兵。 6park.com
　　洋细阐明的时间和空间因素，对德里的决策者们来说，是不可置信的。光逼近敌方就至少要花十二天时间。由于十月底以前要下大雪，随意按规定冬囤必须在两周内完成。如果完不成。在一九六三年四月前别想采取任何军事行动。 6park.com
　　要考虑的最根本的是，治安和突然袭击。因此判断认为除了在克节朗河北岸，特别是在其西边，进行有节制的侦察以寻找渡口、合式的路线和集结地域外，不要作任何行动。这是在用一支大部队于未知之地对付未知的敌人之前下达的侦察命令。鉴于我们没有一支可使敌人目瞪口呆的、实行战术钳制的部队，唯一公开的出路，是进行迂回。据此，我建议从西边接近敌阵。 6park.com
　　在考尔将军来接管之前，安全受到了故意损伤。九月二十九日开始执行巡逻计划，首要侦察地区是章勒。 6park.com
　　德里一接到我的第一份侦察报告，不问青红皂白，命令我固守章勒。乌姆拉欧将军提出异议说：“从战术上来看，章勒不宜于固守，它会使我方的计划暴露给中国人。”他的意见立即被驳回了。不幸的是，中国人很快就警觉了，并派兵牵制我们的哨兵。从此以后，一切皆同我们的目标相背道而驰。中国人可以封锁我们的道路。我们所面临的是，在我们初次推进时就肯定要发生一场阵地战，而这种战争实际上已经发生。计划的第三个主要条件随后被德里来的不幸命令所改变了。 6park.com
　　尚有许多其他先决条件，诸如用直升机撤退伤员，从章多向章勒以远运输需雇的脚夫、向前推进时各单位所需的装备以及在翻越嘎坡第一号山口前必需适应那里的气候，等等。按规定，在旅的其余部队开进克节朗谷地之前，起码得在章多空降并储藏三个基数的弹药和三十天的口粮（后标准降低到七天的口粮和三个基数的弹药）。 6park.com
　　倘若所有的“如果”和“但是”得以实现时，那么下述有限的行动完全可能的：(1) 谋求在谷地的西部从五号桥进行包围行动；（2）分三个阶段移动，即从伦坡经嘎坡拉第一号山口至章多；从章多至摩克沙尔（Muksar)；从摩克沙尔至僧崇(Tseng Jong)。行动的结果要视中国人对我行动的反映如何而定。坐在伦坡是制订不出进攻计划的，只有当中国人对我们行动的反措施的范围和性质明朗化之后，计划才能确定下来。我们的目标是从僧崇席卷中国人的阵地。 6park.com
　　即使如此，由于计划不能对付中国人的报复行动，该计划实际上并非一个军事计划，它更象一个赶走乌合之众的警察性质的计划。它当然也不是一个严密的、不屈不挠的、百折不回的计划；它也没有同其他部队及时配合。这样的行动，作为完成一个孤立任务的独立部队，可以随意推迟、修改，甚至抛弃掉。 6park.com
　　判断是政府赶走中国人的命令所提出来各项纯军事问题的最后说明。它也包含当唯一目睹塔格拉地区的高级指挥官的观察和结论。判断是军长、师长、旅长的共同作品。困难被置若网闻，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这就是赶走中国人的计划！这份用旧了的、被虫蛀的判断，被考尔将军发掘出来，为他对七旅失败应负的责任开脱罪责。 6park.com
　　*	*	* 6park.com
　　经过某些讨论和修改补充之后，普拉萨德将军同意了判断的草稿。他跟九月二十六日抵伦坡的乌姆拉欧将军进行了研究。乌姆拉欧表示反对第一个方案，因为计划的胃口太大了。他要我们筹措更多的火力和更大的后勤机构。他反对我们规定的固定日期，他还坚持一个更加谨慎的计划。 6park.com
　　他接受修正案，这是乌姆拉欧将军在十天内表现出的第二次谨慎。 6park.com
　　乌姆拉欧将军于二十九日去勒克瑙同森将军品定面临的困难。他对我说，他坚持认为在冒险掉进中国人的陷阱之前，要有攻无不克的基本力量。他同时要军区司令相信，要是在一九六三年四月一日以前，实现不了大规模集结，要赶走中国人是不可能的。由于每人急切期待进攻开始日的到来，他提醒我们不要对于此行寄过多的希望。他的准将参谋长带着事实和数字走了。 6park.com
　　乌姆拉欧将军在命令中清楚表明：在章多基本的积囤达到之前，部队不应继续向沦坡前沿集结，他答应一遇机会就再来看望我们一次。 6park.com
　　在动身返回以前，乌姆拉欧派人把拉加普特和郭尔喀营营长叫去同他们话别。后来，他们中的一个人用下列语言描述道：“当我们会见军长时，我们都感到他似乎同一去不复返的壮士诀别。我们都向军长保证：发扬我军最崇高的传统，即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们只要求一个士兵能生存和取胜的好机会和起码的服装、供应和弹药” 6park.com
　　在勒克瑙发生过什么事，我是一无所知。但是我确知乌姆拉欧将军于九月二十日书陈军区司令官，提出了他的不同意见。很显然，他未能打动森将军去扭转最高当局的思想，而不得不将其正式不同意仓促进行作战的办法记载下来。乌姆拉欧不愿“作驯服的走狗，但愿作行动的雄狮。” 6park.com
　　在九月下旬，就这样，在德里的政策制订者同前方的部队指挥官之间存在着明显的意见分歧。在“军官”和“文官”之间存在着裂痕。如果仍继续执行赶走中国人的断然决定，则只有采取激烈的行动才能排除困境，政府唯一的王牌是撤换持不同意见的高级指挥官，而代之以肯去冒险的人。谁将接受这吃力不讨好的、绝望的任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