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美国都是由多个“国家”组成的吗？ 6park.com


在英国，英格兰、苏格兰、北爱尔兰、威尔士都被称作country；而在美国，各州也都被称为state。


Country和state这两个单词都可以翻译为“国家”。所以有人说，美国、英国都是“由多个国家组成的国家”。


网上甚至出现这么一种说法：美国对外是统一国家；但是对内，美国其实就像多个国家一样的。


真是这样吗？



都译作“国家”，却有不同的内涵



其实，在英文之中，“国家”这个概念，在不同的语境下是用不同的词表达的。


country表达的是领土意义，空间意义上的国家。state是政权意义上的国家。nation表达的是全体国民意义上的国家。


但与前两个词相比，nation要更近代。人民、领土、政权，是国家的基本三要素，nation,country,state这三个词也就分别侧重于这三要素。


至于kingdom王国、republic共和国这些词，现在指的是政治体制意义上的国家。


为什么英文会有不同的单词来表述呢？这是历史原因。


中世纪欧洲没有nation，只有不同的kingdom。kingdom这词，现在仅指国家元首是国王（king）的国家，但古代不仅如此。



▲中世纪欧洲等级


在中世纪，kingdom国家结构是“蜂窝千层饼”状，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封建社会”∶各级大小贵族，世袭罔替的统治自己的领土和人民。


领地（Country）和人民，说白了就是相应贵族的私人财产，可以被大小贵族自相授受，甚至可以随他们的婚丧嫁娶而变化。尽管附属于贵族采邑的人民并非奴隶，但也绝不是“自由民”。


State就是国王和各级贵族管理country和人民的机构，所以对人民来说，他们只知道领主，而不知道国王更不知道有国家。大贵族不仅有自己的领地，而且也统帅着有下一级领地的小贵族。


但是“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各级贵族的私人主权，哪怕是上一级贵族也不能干预。


对各级贵族而言，国王其实就是“第一贵族”，是贵族联盟领袖。国王与贵族并不是中国意义上的君臣关系。


电影《勇敢传说》之中，梅丽达公主的国王父亲与另外三家求婚贵族的关系，就很好的反映了这种状态。



西方“国家概念”的形成



中世纪欧洲跟西周中国其实挺像的，都是各级层层分封、世卿世禄。


周天子分封的诸侯国，后来血缘的疏远以及天子本人的各种胡作非为，导致周王室最终约束不住诸侯，让他们开始各自为政。



▲教皇为国王丕平加冕


而在中世纪欧洲，罗马教廷差不多就相当于周天子，用宗教约束欧洲的国王们。不过后来，穆斯林逼近欧洲腹地、战争技术的革命、教廷本身的腐化，使得国王们开始强化国家力量，摆脱教廷束缚。


宗教的力量终究不敌残酷现实。


西方有句名言：战争塑造国家，国家塑造战争。

▲热兵器代替冷兵器


随着火枪、火炮等热兵器的使用，贵族骑士的铁甲利剑、列阵决斗不管用了，战争开始“平民化”。并且，热兵器战争需要更高的生产能力、面临更大的消耗。


作战方式、生产力进步的需求，使得战争需要越来越高的国家动员能力。


各个国王在自己的kingdom之中拆除封建壁垒，开始强化国王对全国范围内领土和人民的直接统治。


不过对国王集权的强化，在具体方式上，各国并不太一样，比如法国靠收拢贵族在国王宫廷中任职，英国靠“威斯敏斯特巡回法庭”——由国王派出巡回法庭集中司法权。


这样的国王，被称为“新君主”。


全国人民只有国王这一个“上级”，而具体治理地方的人也由贵族变成了非世袭的职业官员。民众开始由对领主的忠诚，变为被强调对国王的直接忠诚。



▲法王路易十四是“新君主”的代表


在文化方面，欧洲本来上层都使用拉丁文，底层老百姓都不识字，后来不同地域分化出了不同口语。


而拉丁字母是拼音字母，如果用这些去拼写各地口语，拼写就变了，拼写一变，就成了另一种语言。


所以欧洲各国君主强化王权，在全国推行用拉丁字母拼写的本国首都地区的“方言”，因此产生了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等不同语言（尽管都是用拉丁字母拼的）。


国王对这一切的强化，最终让只知领主不知国王的民众，开始出现围绕国王为核心的“共同体意识”，Kingdom开始“进化”成Nation（民族国家）。


与中世纪的Kingdom相比，Nation更强调统一的、不可分割的“主权”∶国家（国王）的主权是统一的、不可侵犯、不可分割的。主要是说给三方听的∶教会、其他国家、国内封建贵族。对前两者强调主权不可侵犯，对后者强调主权至高无上。



▲《威斯特伐利亚条约》的签订，是“民族国家”在法律上的确立


Nation的形成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个逐步的过程，其中的标志性事件，就是1648年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签订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正式确定了国家主权原则。



国家权力的转移



中世纪时，因为国王的直接统治力很有限，国王如果需要大笔花钱可又没钱时，会把各个贵族叫来开个会“众筹”一下。只不过这种会几十年上百年也未必开一次。


后来随着科技进步，战争越来越费钱，这种会议就频繁召开，因此成了个常设机构——议会。


▲早期英国议会


不过，跟中国春秋战国不太一样的是，哪怕后来国王削弱了贵族，国王想不要议会、直接对下面征税也没那么轻松。


就像前面说的，热兵器的出现，不光让贵族骑士没用了，也使得对生产力的需要大大提高。


欧洲海外殖民扩张带来了丰富的原料，丰富的商品，促进生产力的提升，使得欧洲中世纪时星星点点的自由城市中的市民社会（civilsociety）迅速壮大，成为了一个新的阶级——资产阶级。


而资产阶级的兴起、市民会社的壮大，使得刚刚兴起的“新君主”，手里的大权还没捂热乎几天，就攥不牢了。


国王拆除了封建壁垒之后，旧贵族的力量尽管大大削弱，可是议会传统的保存，让翅膀长硬了的“新兴社会力量”（从事资本主义的新贵族、商业资产阶级、后来的工业资产阶级）借着这个平台团结起来继续跟国王讨价还价。


经过各种流血或和平的斗争，“议会主权”开始不断侵蚀“国王主权”。



▲英王接受《权利法案》：议会主权开始“反超”国王主权


议会是由社会各个阶级、利益集团的代表组成，那么“议会主权”也就导致了，国家开始由强调对国王个人的忠诚，转变为强调对全体国民的忠诚。


而nation的原意，就是本国全体国民的总称，今天在中文里被翻译成“民族”，由“民族”组成的国家，就是“民族国家”。


近代的“爱国主义”、“民族主义”、“民族国家观念”正式形成。


但是，议会既然由不同阶级不同利益集团的代表组成，他们的利益自然不可能总是一致的，他们在议会之中的斗争也越来越激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所以，一边是他们不断侵蚀国王的主权，一边是议会之内斗争越来越激烈，代表同一阶级的议员为了更团结一致，开始组建自己的政治团体，也就是政党。



▲英国1832年议会改革：阶级力量对比变化的反映


那么，一方面，是形成“民族国家观念”——强调对全体人民的忠诚；另一方面，议会政党斗争，随着生产力发展带来的社会分化进一步激化。


此时，欧洲各国的国王要么仍然坚持专权，最终被推翻；要么利用本国的政党、阶级斗争，在各方之中左右逢源∶基本放弃君主的实际执政权，摇身一变，成了国家团结和社会中立的象征。



▲“统而不治”、“政治中立”的国王，让其在近代政党政治中左右逢源，得以保存，这是英国现任女王年轻时候到上议院



移民国家也搞民族国家化



当今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在着重强调本国内部的统一民族国家认同。



▲欧洲现在或曾经的各国王室象征图案



▲国旗等国家标志的出现，是民族国家观念的重要内容，这是欧洲现在各国国旗


这里要插一句，一个nation之内，不同的族裔在英语里是ethnicgroup.但是在中文里，把nation和ethnicgroup都会翻译成民族，事实上造成了很大的歧义（比如中国是56个ethnicgroup,并不是56个nation）.


所以，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唐士其教授认为Nation不应该翻译成“民族国家”，而应该翻译成“国民国家”。不过本文为了照顾大众理解，仍然用“民族国家”、“民族”这些词，ethnicgroup用“族裔”称之。


state和country，大多国家古已有之，但只有nation是近代的产物。


可以说，“民族国家化”，就是近代化的一个方面。


哪怕美国这样的移民国家，也总是强调We American nation——这是美国总统在演讲时常说的一句话。也就是说，无论你的祖先来自哪国，你只要加入美国国籍，那么你就属于American nations.





所以在近代，nation就是作为一个国家的核心概念，这个“国家”的概念，强调的是本国全体国民、尤其是与外国相对应时的本国全体国民。


英国可以说是由多个country组成，但是你不能说英国是由多个nation组成。


同样美国就更是这样，美国的各个州，说白了就是此前殖民地管理机构的遗存，所以说呢，在各个州各个州都被称为State，美国是United States，但是美国并不是United Nations，这是民族国家的联合组织。



联邦制仍然是“统一国家”



最后，特别说一下美国的国家结构，以纠正一下某些人的误区。


美国的联邦制，很多人说美国是对外是统一，对内就像跟多国家一样各自为政，甚至说这是“集大国与小国的优点于一身”。这种其实很不准确。





权力可以分为人事权与办事权，前者即人员的产生与任命，后者是处理具体事务的权力。我们姑且把一个地方的办事权假设为ABCD（外交和国防是并非对社会的具体治理权力，不包括在这里的ABCD之内）。


单一制国家，地方是中央的下级，人事权来自中央；在此前提下，地方的AB事务，由中央政府全国统一管理，CD事务，在中央的授权下由地方政府管理。


联邦制国家，地方不归中央领导、不是中央的下级，人事权由地方自己决定。而在宪法划分之下，地方的AB事务，仍然由中央政府全国统一管理，CD事务，由地方政府管理，但并非来自中央授权，而是宪法事先确定的职权范围。


哪怕没那么“中央集权”的联邦制国家，中央对地方也必须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掌控力，如果人事权地方完全自主，办事权地方就得与中央“分享”，两者“相辅相成”。


所以，美国各州的普通民众，他们在本州日常实际面对的是两套“治理系统”：一套是州政府，另一套是联邦政府的派驻机构，受联邦政府直接指挥。


比如说美国某国州发生的案件，它既有各个州的执法机构管理，而如果涉及到跨州或者重大的案件，那么联邦调查局可能也会介入联邦调查局派驻各州的分支机构，就是联邦政府派到各个州的机构。


况且就财政的集中度而言，美国联邦政府财政也就是中央财政，占全国财政的51%，所以从某种程度讲，美国没有很多人想那么分散，远远不能把美国各州比成不同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