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什么道德正义之类无聊的段落一概省略，直接进正文。第一个问题，老佛爷为何选择载沣父子接班？很简单，因为六个字“向前看，不翻案”。



　　先说向前看，这受当时社会经济环境影响，晚清已经搞了几十年洋务，以光绪末年的财税结构为例，排在前五项的大宗税种，除了传统田赋以外，其余关厘，盐茶，官业，商税，不论是国有还是民营，都和市场经济相关，也就是说大清朝廷的财政基础已然是靠市税支撑，而非传统型的封建户税。所以不提洋人的压力，百姓的民意，即便是体制内庞大官僚系统也是不能接受端王父子从新疆回朝的。因为已经尝到洋务市场好处的官僚是不可能愿意重回单一封建经济的老路。


　　再说不翻案，光绪又为何不能复位。这是个政治路线问题。光绪要是复位，老佛爷的历史评价，戊戌当事各方的现实利益，大清的祖宗基业，种种问题就会瞬间引爆，政局动荡，龙旗落地。光是想想都是一身冷汗，所以说光绪童鞋被太后带走一块升仙，才是最符合大清利益的选项。



　　综上既不能走义和团的老路，又不走谭嗣同的邪路。那就只能按老佛爷指定的那条路走下去。符合六字真言标准的其实也有好几位，例如溥伦，溥伟等等。可为什么是载沣父子中标呢？



　　因为载沣在两方面都有独特的优势。在改良派一方来说，他是光绪的弟弟，故而先天有光环，由兄推弟，新党都对他抱有改革期望。光宣之交，坊间舆论有好多传闻，都是沿这个路数推演的，例如传说光绪葬礼，他额娘刘佳氏带着他都出席了云云，至于真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大多数新党都是信了。而在保守派一方来说，载沣娶得是荣禄女儿，而荣禄又是戊戌的直接当事人，并且太后还给了隆裕干政的权利，从这两位女权者的角度，等于又给保守派吃了定心丸，有内宫权利制肘，确保了载沣未来路线是不能，也不会翻案的。而只能是不偏不倚，圆润前进。


　　为什么是载沣接班的问题解决了，进入第二个问题，载沣上来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些什么人，所为又是什么事？


　　分三项，列个表，各派系搞明白，文盲们就清楚了。那三项？源流，目标，盘口。说白了，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团队里都有谁?


　　先看新贵集团，第一个就是载沣系统，他是从外交口出道，兼理军务（这些都该是文盲GOOGLE自学部分），目标也很清楚，保儿子长大，再说团队。两个弟弟，载涛管陆军和禁军，手下良弼，荫昌（留德系）。载洵管海军和陵工，手下萨镇冰，赵鹤龄（王府家教），两个金主，内掌柜瓜尔佳氏，外掌柜张翼（王府马夫），两个谋主，军咨府毓郎（原善耆手下，半路转会而来），御史赵炳麟（老保重炮），两个理论大师，劳乃宣，陈宝琛，地方政务三驾马车，顺天府尹王乃征（火箭提拔），江苏巡抚程德全（载洵力保），伊犁将军志锐（珍妃堂哥）。外交形象顾问，意大利大使钱徇（原张之洞人马）。这些就是载沣核心班底，因为醇王府在北，因此称为北府系。而北府里总当家则是载沣额娘，刘佳氏，这位老福晋可是不简单，待会再说。


　　第二个则是载泽系统，镇国公载泽，度支部，也就是财政口出道，目标未来内阁总理大臣。团队，他是隆裕太后的妹夫，地方骨干，湖广总督瑞澂（姐夫），东督赵尔巽，由此赵家班都受重用，包括熊希龄等等技术官僚，度支部内则是绍英（姻亲），陈邦瑞（江浙财经官僚）。此外最重要的是盛宣怀，晚清有名的金融白手套，幕后操盘手。此外还有他的老师，前户部尚书铁良一干老保。这派被称为后党，靠皇太后隆裕帘后支撑。


　　第三个是善耆，肃亲王善耆，警务口出道，当时手握内卫，兼管理藩，先说班底成员，亲领民政部，也就是巡警部，外则与蒙古旗主贡桑诺尔布结盟，同时把发小陆钟琦（陆的老豆是肃王府老家教）调为山西巡抚，而他的亲信副手，民政部左侍郎汪荣宝，被派去资政院做联络人，和法政系统沈家本，李家驹等负责修宪，他的终极目标到底何在，清朝其实是修过宪的，即所谓泰山宪草。就是汪，李秉承善耆授意在泰山修出来的，辛亥年九月修成，如果不是辛亥革命，宣统五年国会召开要通过的就是这部。泰草里到底是什么奥秘？其余都和日本大同小异。核心一点，摄政王的来源，要由两院议员和亲贵宗室公议。也就是说选王制。到时谁既有先天血统又有贤王之名，得两院拥戴，文盲们可以用脚趾来猜想这个新摄政人选，善耆师从他的老师荣禄，欲学周公，凤鸣岐山。



　　其余几位，例如溥伦，他是道光长曾孙，虽然是溥字辈，但在年龄上其实是亲贵中的老大哥，他身为资政院总裁，在官僚，亲贵，野党三方之间调和平衡，稳重持中，是不可多得甘草型人才。


　　再来看官僚系统，官僚很清楚，历来就是左中右三派。右翼就是庆袁集团，一直鼓吹宪政改良，光绪末年丙午改制的核心就是袁世凯想要建立责任内阁制，大清平稳转型成为现代国家，他的用心被太后识破，丙午改制失败，右翼遭受重创。


　　左翼则是军机大臣瞿鸿畿，四川总督岑春煊的保守派，清流酷吏联盟，他们看见袁世凯右派失利，于是在丁末年内外勾结，想要走回传统保守老路，结果也被太后打压，一边凉快去了。


　　至于中间势力，则是张之洞，鹿传麟这些老牌风派官僚。风派的特色很清楚，多磕头少说话，今天天气哈哈哈。


　　进入宣统时代，官僚系统各类代表，传庆袁衣钵的是徐世昌，号东海，协理大臣。徐东海在晚清民国的丰功伟绩，文盲也该自己去GOOGLE，覆清之功臣，民国之伟人。与天地齐晖，并日月同辉。维尼尽力了，要请偶吃饭。瞿岑保守派代表，吏部尚书，典礼院掌院学士李殿林，清流老保，就那么回事。其余多数都是风派。例如陆润庠，弼德院院长，传统上四平八稳的老好人。


　　接下来是在野党系统，也就是士大夫里的各派。简单说就是四士，首先是名士，海外康梁集团，有名气，没能力。促改良，反革命。点解，宪政过渡，名气是可以等量换算选票的，革命就未必了，革命上位要靠能力为主，这帮公知，打嘴炮可以，实干可就不行了，出于利益考量，所以反对革命。


　　其次是绅士，以张謇为代表的地方士绅集团。有实力，没底气。他们也是洋务运动的参与者，利益的分享者，和官僚本就是一体两面。实力财力能力都有，改良革命都是乐见其成的，但是自身第一桶金来源的底子很潮，所以特别害怕剧烈社会运动，反民粹是他们的首要目的。不论改良还是革命都要温和有序进行，防止民粹会党势力趁火打劫。



　　再次是进士，就是新政前后冒出来得各式新学海归精英们。有志气，没定力。旧式科举其实很科学，考中之后还要在翰林院捂三年，然后在各部门轮转，这是为了抹去棱角，收为己用。新政之后，不讲究这套了。于是这些精英跳过磨合期，直接进入社会各关键体系，精英的特性就是闲不住，要出头，于是改良或是革命在他们带动下都很热闹。改良的有北孙（洪伊）南汤（化龙），革命的有碧血黄花等等。


　　最后是寒士，科举，新学两班船都没赶上的穷秀才，一无所有，两头不靠岸。没运气，有杀气。这个很好理解。旧科举又叫习举业。也就是说考中公务员，考不中至少还可以去教私塾，搞教育，穷是穷点可还算有饭吃有尊严。科举一废，若是考不上公费新学堂，又不能自费去留洋，那就等于前途无望，后路断绝。这帮屌丝又不可能重新去打工种田，改良宪政其实对他们都没有意义，选举得靠财力，学历，背景，名气，屌丝先天没这些砝码，怎么办，唯有革命，彻底洗牌才有机会。



　　第二个问题朝野各派系分析完毕，进入第三个问题，各派系在宣统年间如何运转，也就是说各自的牌路技巧在那里？还是逐一展开。



　　载沣的执政风格，太后考评四个字，和厚敦实。权力的集中他是要做的，但是在达成目标同时，凡事不做绝，例如袁世凯只是开缺，铁良，凤山只是外放出镇，这些不同山头大佬，只要把军权平稳过渡出来，个人身家性命，富贵前程还是有保证的。此外宣统元年，对两个总督态度也是如此，年初老保守派陕甘总督升允被开缺，年尾则是改革派直隶总督端方开缺，左右之间的平衡拿捏到位，很有载沣一贯圆润通达的作风。坐天下就该是这个样子，权在手，和为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而载泽的作风就是另一个样子，时人风评也是四个字，刚而能断。这位从财政部出发，为了达到总理大臣目标，不断发飙。他有六年政纲，第一年地方财政清理，第二年办预算，第三年办决算，第四年国地税划分完毕，第五年会计师制度，第六年建立财政司。简而言之，6年之内完成中央财政集权。配合这个总目标，宣统元年建立清理财政处，财政监理官分出各省，当头炮就是西北，从五品的清理官刘次源弹劾掉了正二品甘肃藩司毛庆藩，朝野哗然。毛是什么出身，刘坤一幕僚，也就是湘军的大帐房。毛一倒，敲山镇虎，各地督抚不免心里一惊。接着清理两淮盐政，建立盐务处，从地方财政中夺盐业专卖权。


　　以上还是小试牛刀，接着才是杀手锏。去上海挤牛奶。在（晚清十大股灾）里维尼讲解过的。上海股市风云。美国福特廉价车依托流水线投产-----南洋橡胶业发达-----伦敦橡胶期指上扬----上海股市南洋系股种全线飘红-----巴西铁路竣工在即-----美产车转向更廉价南美胶-----伦敦南洋橡胶股指下跌-----上海股市重挫-----官商钱庄流动资金被套-----地方官绅遭遇银荒------害怕储户此刻挤兑------向朝廷请求注资托盘-----载沣同意，批转财政部，可载泽手下头马陈宗妫主持发飙-----大清银行不但不注资，反而放出消息，朝廷要从商办钱庄提出官银-----消息一出，挤兑潮来-----上海钱庄纷纷清盘-----财政部想借整顿为名，高调入主上海金融圈-----本地官绅鱼死网破，在上海道台蔡乃煌授意下，开始大举抛空手中股票------上海市面全线动摇，载沣害怕崩盘危机，直接严令载泽救市。这个回合各赢了半场。


　　载泽再接再厉，继续财政清理工作，东三省是重中之重，带队监理官为赵家班头马熊希龄，奉天为栾守纲；吉林为荆性成；黑龙江为甘鹏云，目标就是对着北洋系巡抚们而去。吉林巡抚陈昭常未雨绸缪，放出大杀器，宣统三年四月初十日下午，吉林省城市场起火。殃及省官署、图书馆、巡警局、电报局、官银号等建筑。大火整整烧了整天才熄灭，过火面积绵延十余里，大火使吉林全城处于瘫痪，吉林永衡官银号库房也未能幸免，官银钱号金库也在此次大火中焚毁。一番两瞪眼，老陈你真行。


　　跟着又任用盛宣怀，强势入主邮传（交通）部，主导铁路国有计划，铁路国有又是为了币制改革，海外融资担保打前站，如此一来西南官绅的利益又受到严重伤害，保路运动等等就不多说了。同期还插手行政，酝酿地方官制改革。朝廷权力一插到底，开展户籍调查，5万人口设镇，20万人口设城，原首县并入府属，首府并入省辖，省城三司两道归并部署直辖，削夺地方督抚实权。维尼也给跪了，不带这么玩的吧。



　　讲完载泽再说善耆，这位仁兄前面说过，表面是海瑞，内里是严嵩，也是个狠角色。交通议员，八面玲珑，博取贤名。但是也遭受时忌。宣统年间他一直被载沣，载泽两大集团盯防。例如有个案子一直是他的短板。原绥远将军贻谷，出自荣禄门下，是他接管内卫后，用来联络蒙藩的头马。贻将军在蒙地新政中，和原归化城副都统文哲珲势成水火。结果文都统实名举报弹劾贻将军，这通官司朝野瞩目，从光绪末年一直打到宣统三年，期间绵延不绝，简单说就是拿这件案子敲打善耆，最后贻谷被判流放，而善耆也受牵连从握有实权的民政部被调任理藩部。就像慕容复，招式心思被人看破了，所以很难当上主角。


　　其余官绅集团态度，只要跟着载泽的节奏，就很清楚了。以晚清三次国会请愿运动为例，看请愿书，不看标题不看内容，这些都不重要，关键的是每次的署名，第一次预备立宪公会，也就是在野乡绅公知，第二次14省咨议局联合会，也就是准立委们，第三次咨联会并17省督抚将军。联署的分量越来越重，点解，载泽步步紧逼，催使官绅合流。反弹力度加大，朝野对抗加剧。最无辜就是载沣，要为载泽买单。


　　完成第三个问题，进入第四个问题之前。先来看看当时国际局势对大清有什么影响。光宣之交也是海外政局变幻之时。先看近东，传统帝国，奥斯曼，波斯都内忧频仍。土耳其的问题在于宗教与世俗的矛盾。当时的苏丹哈米德二世，提倡泛伊斯兰主义，凭借哈里发的身份获得宗教势力，民粹主义的支持，实行多数的暴政，打压进步世俗势力。招致自由派和民族派反抗，知识分子和军人建立团结与进步协会，联手反抗哈米德统治。光宣之际，先是驻马其顿世俗势力回军上洛，再是哈米德被迫宣布尊重宪法，接着土青党废哈米德，立他兄弟为傀儡，借机想成立军政府，自由派不满军人专制，再度反弹，教派势力乘机复辟，哈米德再次上台，军人又和自由派联合对抗王权，伊斯坦布尔街头血雨腥风不断。



　　而波斯的问题在于外部，波斯也是立宪不久，国会派就和保皇派发生激斗。国王出尔反尔炮打议会，内战期间双方阵营没土耳其那么复杂，多数派就是自由党，少数派就是王党。波斯国王本身是突厥人，在国内没有社会基础，宗教和世俗派都想推翻阿里国王，本来是没有什么难度的，关键在于大国态度，俄国沙皇向来支持阿里国王，出钱出枪出人，供保皇派可以从阿塞拜疆和土库曼老家招募雇佣兵投入战争，问题的关键在于波斯议会自由军有士气人心，但没有外援。因为英国人为了波俄同盟，现实利益放弃了道义担当，迟迟不表态给波斯人军援，所以战事延宕不决，波斯人血流成河。


　　另一个伊斯兰大国，埃及法鲁克王朝也是风雨飘摇，他比两个哥哥好点，闹得没那么凶，议会，法鲁克王室，英法各国老板这通勾心斗角。维尼最喜欢近东风情了，最近波罗和马普尔都新季登场，维尼很欣慰。


　　言归正传，中东北非不太平，南美也风起云涌。委内瑞拉出现政治强人，先是军人出身的西普里奥尼卡斯特罗总统上位，搞中央集权，推行民粹主义，没收了外商资产，因而引发英德法西各国联合对委内瑞拉实行海上封锁。接着西普里奥尼卡斯特罗总统因为肾病赴欧洲治病，他的副总统戈麦斯趁机发动政变，戈麦斯总统号称安第斯暴君，比前任还狠，委内瑞拉进入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南美不安，东亚不静。韩半岛日本咄咄逼人，韩人内部也是派系林立，亲满派和亲日派狗咬狗，一嘴毛，这通折腾。欧洲部分，南欧葡萄牙王权难保，中欧奥匈帝国遭遇水灾，而意大利在宣统元年，南部适逢地震，大清还给意大利灾区捐了5万两白银等等。这正是，海外风云动，国内暗潮涌，龙旗随风舞，革命几人从。这就是下期主题《列王的纷争----宣统王朝之歌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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