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一民 （汉诺威）



1977年参加过高考的一代人大多对邓小平怀有感激之情。平心而论，当年中央领导人中有魄力站出来"拨乱反正"，敢于恢复高考的估计也只有邓一人。光阴如梭，转眼36年过去了。现在回头看这段历史，没有邓小平就没有中国的市场经济，中国也不可能融入世界的发展潮流。仅此一点，邓小平无愧于"伟人"称号。

　　难以置信，中国在20世纪七十年代落入"学生上学，农民种地，工人做工，商人做买卖"都成了问题的年代。农民的双手、耕牛的"生产力"都发挥不出来。直到1976年毛泽东与世长辞后，中国才重新有了希望。在历史的十字路口，邓小平用了15年时间直到1992年"南巡讲话"后，才逐步确定了市场经济在中国不可逆转的地位。一名政治家的历史作用从此载入史册。

　　市场经济是一整套调节经济活动的制度。即由市场调节投资方向、产品生产、服务业发展以及消费品的分配。由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分配社会资源，追求投资的最大效率。准确的讲，市场经济和资本主义是同义词。资本主义允许私人凭自己的"努力"占有个人无力创造的财产，如高搂、厂房、机器等，因而极大推动了私人对财富的追求。自17世纪资本主义国家问世以来，人类进入了资本主义时代。

　　邓小平清楚地认识到市场经济在创造社会财富方面的优越性。但为了避免市场经济与资本主义解释不清的关系，邓小平提出理论上"不争论"，以个人权威引导中国前进。当时，"资本主义"是邪恶、残暴的代名词。"资本主义复辟，意味着千百万人头落地"还根深蒂固印在人们脑海中。避谈"资本主义"，避谈"私有化"，提出"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不适为减少阻力，干起来再说的一条可行之路。

　　不能忘记当时的政治气候。陈云等传统型领导人都还健在，而陈云在建国后几次将中国经济从困难中拉回来，是计划经济的"行家"。文革期间，经济每年能有3%到5%的发展也归功陈云。何况在国家领导人中陈云一直排名在邓小平之前。避免理论公开争论是邓小平的政治智慧。

　　记得邓小平在回答"香港回归后50年不变，50年之后如何"的问题时说，"香港50年后更没有必要变"。言下之意，50年内是一国两制，50年后是一国一制。那么是大陆变成香港呢？还是反过来？我想不难回答。读报时曾看到过，"到2050年大陆可以民主选举"。（邓小平这句话的出处记不清，请高手指正）。可以肯定的是，邓小平的政治勇气是惊人的，是建国以来对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政治制度认可程度最高的国家领导人。

　　八十年代，上海市高干子女在家中开舞会趁机强奸妇女。犯罪分子被判刑20年后，家长给邓小平直接写了求情信。没想到，"这样的人不毙，还毙谁？"，由此两位公子丢了命。电视新闻甚至在刑场做了报道。联想到邓小平对腐败的一系列言论，可以肯定，如果邓小平之后还有这样疾恶如仇的领导人，腐败现象不可能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象这样乌烟瘴气，就是经济搞上去还有什么意思呢！"至今震耳欲聋。

　　伟人不是完人。邓小平只是凭感觉开始了"资本主义改革"，掉转了中国巨轮的航向。在那个时代，邓小平不可能系统了解资本主义的理论。就算邓小平了解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国这么一个大国没有共产党的领导必将一事无成。邓小平提出一些诸如"坚持马克思主义"等口号，是可以理解的。

　　德国前总理施密特1984年以私人名义访华时对邓说，"你们中国共产党人不诚实（seid unehrlich），你们坚持认为你们是共产主义者。但你们的做法却符合孔子思想。即通过严格的社会管理实现社会和谐。为此，与皇帝的作法一样，你们建立了一个忠于自己的官僚体系"。邓吃了一惊，说"什么、那又怎样"(So what, na und?)。作为总理，施密特曾在1975年访华，与老毛会见时邓小平也在座。1984年再次见面，两人已不再生疏。施密特也确认邓小平实权在握，不再有所忌讳，所以想玩点刺激的。

　　施密特之问实际上是整个世界对中国的看法。马克思没有对社会主义下过定义。但社会主义的经济活动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生活需要而不是追求最大利润，是马克思最基本的观点。所以，社会主义经济活动的本质不可能是市场经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在社会实践中不可能存在。这里不纠缠姓社姓资问题，"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老百姓日子好过了，说明路走对了。问题是，一艘巨轮在海上航行时，如果没有航海图、没有导航设备是极其危险的。同理，中国的发展回避不了理论问题。那种"自言自语"的理论解决不了中国的实际问题。我们必须要有令人信服的"理论"。

　　在人类历史上，只是到了资本主义阶段，才允许普通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能力追求财富。之前，"富裕"只是贵族的特权，百姓没有追求财富的权利。资本主义理论家从一开始就认识到，仅有市场经济尊重个人的能力和努力是不够的。必须有一个拥有权力（POWER）的政府规范市场的经济秩序，并保障私人财产。"政府的全部利益是维护百姓的权益，不允许有自己的私利"，"如果政府以权谋私，百姓有权力更换政府"（洛克）。显然，"一人一票"是市场经济的政治保障。

　　社会上的"精英"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必将"沦为"少数人致富的工具。为了社会稳定，政府必须通过手中的权力，合理分配财富。并保障每一个人的基本生活，基本医疗，基本养老，基本法律支持。社会福利只有社会主义才有的观点是错误的，是不了解资本主义。实际上社会福利是资本主义的"标配"，是市场经济的社会保障。

　　中国巨轮航行在市场经济的航线上，但放弃了市场经济的政治保障和社会保障。难怪很多人都捏把汗。那种认为，"国有经济还占主要地位，所以中国还是社会主义国家"的观点是自欺欺人。如果国有企业在市场经济中以追求最大利润为目的，则是"国家资本主义"。他与社会主义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德国，中华民国以及七十年代的韩国都实行过国家资本主义，都取得的了相当的经济成就。问题是，国家资本主义主要是依靠国企垄断在市场上占据优势。从从长远看，因为缺乏自由竞争，垄断对经济活动造成的破坏远大于贡献。

　　中国目前出现的各种问题都能在"市场经济缺乏政治保障和社会保障"的理论中找到原因。中国要实现"一人一票"还需几代人的努力。有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人的福气，斩断政府以权谋私对共产党来说不应该是难事。老百姓若对地方政府不满意，大不了换一个。中国不是还有八个参政党吗？共产党的天塌不下来。

　　政治家必须回答中国五十年或一百年后的发展方向。促进经济发展，打击贪腐的官员当然是优秀的，甚至可以戴上"杰出国家领导人"的帽子，但不过如此。因为这些官员尚未达到政治家的高度，这是今天在怀念邓小平时，令人惆怅之处。

 

2014年9月2号，汉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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