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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旧迎新,怀旧是寻找一种安慰——为迎接一位发小叙述的陈年旧事(下)
送交者: 丁剑印尼纪事[♂中书令★★★♂] 于 2019-01-03 21:46 已读 4234 次 2 赞  

丁剑印尼纪事的个人频道

书接上回,咱们接着说。 6park.com

家属院孩子的小名与绰号 6park.com

中国人历来看重名字,不仅要取名,还要有字,而且文人们还喜欢起号。名字有很多种,包括乳名、学名、艺名、笔名等,并且各自的用法不同。其中,乳名是一种特殊而有趣的用法,是一个人在孩童时期的名字,又叫小名或奶名。 6park.com

大人们为何喜欢给孩子取一个“小名”呢? 6park.com

有民俗学家是这样解释的:小名通常借用人们身边的金石、花鸟、鱼虫,甚至是禽兽之名,随口叫成,容易琅琅上口,好记好叫。 6park.com

其二,缘于排行而命名或出于迷信特意取用的,像阿三阿四、阿猫阿狗、老五老六、铁蛋柱子之类的,既有亲昵怜爱,又有卑贱、容易“养活”的意思。再就是讨个吉利口彩,如家宝、来福、喜儿等,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起名者的美好愿望。“小名”虽然一般只在家庭和亲朋好友之间使用,但却是我们“尊姓大名”的前身。 6park.com

下面就聊聊咱们班那帮发小,还有侯马铁三处家属院孩子的小名,说来有点意思。 6park.com

比如上次同学回侯马聚会的发起人之一苗江苏,父母都是江苏徐州人,所以给他起个学名叫苗江苏,但是他还有个小名,叫毛毛,也叫毛孩儿。 6park.com

毛孩儿小时候比较瘦,身板细长细长的。同学们都按他妈妈的徐州口音,叫他“毛害”,其中这个“害”字是用翘舌音发声的,听上去也有点像“嗨”,或者“骇”——反正不是普通话毛孩的读法,但是大家叫起来就有一种特别接地气,确实是真正的发小才会有的那种感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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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发小同学1978年的合影。前排左起:苗江苏(毛孩)、王德明、岳金玉。中排左起:陈光晋、安保田。后排左起:周东生、姬明杰、刘波。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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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毛孩苗江苏在同学会上发言。 6park.com

可以与毛孩儿这个小名相提并论的,是咱班同学崔毅——小名大羔子,简称大羔。——“羔”,一般指小羊,望文生义,好像有种弱弱的感觉,不免让人产生怜爱。实际上,崔毅这个大羔子从小就壮的和牛犊子差不多,十来岁便长成一个棒小伙。 6park.com

他说话嗓门也大,在学校每年的田径运动会上独霸“三铁”冠军,还拿过临汾地区少年组比赛的名次。相比之下,他弟弟二羔就没那么厉害,确实像个小羊羔,整天乖乖的,人也斯斯文文,大名叫做崔晋。 6park.com

因为从小身强力壮,爆发力强,大羔子一上初中,即被体育老师王玉玺重点培养,推铅球、扔铁饼,到处参加田径联赛,不仅在侯马四所铁路学校独占鳌头,而且拿过临汾地区少年组名次,很是风光了一阵子。 6park.com

对于这位发小擅长的“三铁”项目,我比较喜欢看他参加的铁饼比赛。 6park.com

在一个白灰撒成的圆圈里,他先是低头站着,表情沉着,有点酷酷的样子,那块好似飞碟形状的铁饼,被他用右手四指紧紧扣住,接着开始活动手臂,预摆加速、然后飞快地在原地转上三圈,大叫一声:嗨!右臂同时张开,奋力一掷,沉重的铁饼便从手中飞出,在空中漂浮向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砸在几十米外的操场那头。 6park.com

这一连串动作,刚劲有力,一气呵成,漂亮潇洒,确实能体现出一种阳刚的帅气。大羔子在同学们眼里,便多少有点“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气概。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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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侯马铁三处学校参加全市中小学田径运动会的同学,和校领导及部分老师合影。后排右四是同班发小崔毅,中间的高个是杨晋平,右三是班长刘波。中排左三是刘晓东校长、左一是音乐及体育老师张国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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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发小们分别将近四十年之后回到山西侯马聚会。当年学校的铁饼运动员崔毅变成了诙谐快乐的摇滚歌星,成为给大家带来欢笑最多的同学。坐在一旁乐不可支的,是笔者和儿时住一排房子的邻居发小刘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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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位同学,大名邱光臣,小名叫“小碗儿”。其实他的小名原本叫“小歪”,他父母老家离毛孩老家不远,也是徐州的。用徐州话叫小歪,按普通话发音听起来有点像小碗儿,再加上大家都有北方人的习惯,说话卷舌音比较重,就一直管邱光臣叫小碗。 6park.com

小碗个子不高,老实本分,也心灵手巧,会修理各种家用电器,在任何地方都是那么谦虚低调,与世无争。 6park.com

他一生最好的朋友是同班同学程广良,为人仗义,对小碗永远是肝胆相照,关爱有加。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我家和小碗家在侯马市委院时就是邻居,也是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泥巴的发校后来我在淮南三处宣传部工作,小碗家住在处机关旁边工程队的一户简易平房里,他那时从工地“轮岗”回家待业,我有空就买点酒菜去他家喝上一顿,两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 6park.com

再后来,我离开铁路回到福建老家,然后又飘洋过海去了印尼,听说小碗也调到江苏无锡他原来公司分出去的一个单位工作,一晃20年,彼此都为养家糊口奔忙,就渐渐失去了联系。 6park.com

去年同学聚会之前,我在印尼泗水正忙着写稿子。有一天王保良在北京打电话告诉我,他刚从江苏无锡回来,听同学说,去年11月7日早晨,小碗在无锡骑电动自行车上班途中,不幸被一辆私家车撞倒,当场身亡。 6park.com

小碗去世,程广良听说后,即刻请假从合肥赶到无锡,送了好友最后一程。咱班另一位发小王艳增,是小碗单位的经理,也为处理老同学的后事出了不少力。 6park.com

接到保良的电话,我难过了一整天,啥事也没心思干。为什么自古以来“好人不长命”的魔咒,又降临到我发小的头上?!我虽然相信天命,但也不知道从宿命的角度应该怎样解释。我只怨天道之不公,我只想到今生今世再也没机会和小碗一起喝酒,痛痛快快说点什么了。 6park.com

唉!这伤感的话题在此不说也罢。 6park.com

接着再讲那个年代同学及大院其他孩子的各种小名。 6park.com

咱们班李听明,小名叫长娃,他老妈的四川口音一叫他,按普通话的音调听起来,就变成了“长袜”。有一次咱班同学在菜地劳动,李听明和王保良闹着玩,拿小土坷垃砸来砸去,可能是保良被李听明扔的土坷垃打中砸疼了,就尖着嗓子,用手指着听明大叫:“哎哟长娃——你丫子打着我啦!我操!你丫子真是一双红色娘子军的长袜子……” 6park.com

红色娘子军的长袜?同学们都没反应过来,董宪章一下子明白了,发出一阵嘎嘎怪笑——原来王保良刚看过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电影,那些海南岛的娘子军都穿深蓝色短裤,膝盖下面打着深蓝的绑腿。他这是故意把女战士的绑腿说成长袜,用来将李听明的小名混淆为女人的长袜子。 6park.com

哈哈!保良这家伙,小小年纪就知道玩这种隔山打牛、指桑骂槐的冷幽默。 6park.com

那时候,因为家属院长辈们来自五湖四海,各自方言口音不同,导致孩子的小名被同学们按普通话的意思曲解,而变得匪夷所思。 6park.com

比如王艳增他们那排房的邻居,有位架双拐的残疾大娘杨妈妈,老家是河南人。她家小儿子小名豆蛋,很有点乡土味,原本也正常。但是让杨妈妈用河南话一叫,再按普通话理解,就不大文雅了——变成了“兜蛋”,不免让人产生联想,比如日本相扑选手屁股上绑的那片小布条之类的东西。可是王艳增和刘加俊他们,乃至全家属院的小孩,天天都是兜蛋、兜蛋的叫着,豆蛋本人也乐呵呵地承应,浑然不觉有什么不雅。 6park.com

还有咱班的陈光晋和李清辉,两人的小名,原本一个叫卫卫,一个叫文生。他们的父母都是四川人。光晋的母亲(大人们都尊称她为老党员)陈妈妈用四川话拖着长腔叫儿子:歇—卫。咱们用普通话一听就理解成了“sāo—wei”,同学们小时候就这样称呼光晋,一直到初中。李清辉他老妈用四川话一呼唤儿子的乳名,文生就变成了“瘟神”,同学们也就瘟神长瘟神短的,如此这般叫了许多年。 6park.com

相比之下,咱们班女同学有小名的似乎不多。我只记得赵淑娟的小名叫丫头,百度解释说:旧时女孩常梳丫形发髻,因此用丫头以代称女孩。丫头还有另外两种含义:一是指丫鬟,就是还没结婚的女佣人;再就是长辈对小辈女子的爱称。 6park.com

赵淑娟这小丫头,可不是那种旧社会的丫鬟,她其实是他们老赵家的大小姐,也算是家属院的一位小公主。为什么?因为丫头她老爸当年是铁三处侯马办事处主任,乃家属院和子弟学校的最高领导,威信相当高。赵伯伯高大魁梧,鼻直口方,言谈风度沉稳有力。他留着那个年代革命干部的标准的大背头发形,形象与老一辈电影明星李炎——在《打击侵略者》中饰演志愿军军长李国栋的我军高级将领极为相似。 6park.com

赵淑娟是他们家老小,上面有三个哥哥,大哥二哥早早参加工作了,她和三哥赵保田在家属院上学。这位赵丫头打小长得漂亮,性格也爽朗,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自然成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全家人都对她百般呵护。 6park.com

同学们去年回侯马聚会,丫头提议大家一起去曲沃县城喝羊汤。王保良是个羊肉迷,一听喝羊汤比谁让都来劲。不过他有点疑惑:“曲沃有羊汤吗?我小时候怎么没听说呢1赵淑娟肯定地回答:“当然有,我小时候就喝过”。 保良于是感叹:“看来咱小时候和赵淑娟家真不能比!那时候咱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人家丫头已经让老爸带着到曲沃喝过羊汤了。” 6park.com

咱班还有一位女同学史素琴也有小名,叫“门楼”。史素琴是个文文静静的女孩,但是也有大姐姐的风范,知道照顾人。她为什么叫门楼,是不是这两个字,那谁知道呢?反正她小时候,她妈妈就是这么叫她的。 6park.com

门楼她家和丫头她家住一排房子,两家都是河北人,她们俩从小在一起玩,一起长大。尽管多少年过去,同学们一提起丫头赵淑娟,就会马上想起门楼史素琴。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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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班几位女同学高中毕业时的合影。前排左起:赵淑娟、刘启茹、刘秀萍;后排右起:史淑琴、杨巧珍、魏永珍。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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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老同学侯马聚会,相互间问来问去,才知道史素琴和澳洲回来的男同学周明还有另一个巧合之缘——他们俩不仅是同年同月出生的,居然还同步到同日同时,你说怎么这么巧啊!于是就有女同学大呼小叫地起哄,并且用一条丝巾把史素琴和周明的脖子围起来,在酒店大厅给他俩拍了一大推“孪生同学”照。 6park.com

我家兄妹三个也有小名,我叫乃辉,两个妹妹分别叫乃金、乃银。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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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笔者兄妹三人。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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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乃”字,其实是我父亲福建老家丁姓的一个辈份,但北方人就不容易理解。我妈老家是安徽萧县农村的,我们兄妹小时候被送回姥姥家住过几年。我姥姥一开口喊我小名,邻居一个半大小子马上兴冲冲地跑回家告诉他娘:“我知道二奶奶她外孙子叫什么了*—叫暖壶,就是盛开水的保温瓶。” 6park.com

在侯马家属院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识字有限,不明白我这个乃辉的“乃”,系古人所言——“是”以及“于是”的意思,比方说,此人乃大丈夫也!或者“因山势高峻,乃在山腰休息片刻”。结果,被发小们纷纷理解为奶奶的奶,把我叫成了“奶灰”,直到这次回侯马聚会,还有人这样叫我。 6park.com

小学时期的班长刘波于是找机会认真地问了我一次:“你父母为什么会给你起这么个小名?”听我如此解释了一番,方才恍然大悟。 6park.com

除了上述妙趣横生的小名之外,咱们同学和家属院很多孩子的绰号更是千奇百怪,有的相当“雷人”。 6park.com

陈光晋他家那排邻居有一位彭妈妈,山东人,她家当时有两个男孩在大院上学,大的一个叫小五妮,明明是个男孩,为什么起个女孩子的名字小五妮呢?可能是彭妈妈家儿子多,她想要个女孩,所以就给这个儿子起了这么个小名。没想到小五妮下面又是个男孩,彭家就管最小的儿子叫六疙瘩6park.com

小五妮的大名叫什么我记不得了,因为当时在学校没人喊他大名,高年级同学都叫他的绰号——彭破烂。我当时就挺纳闷,小五妮长得白白净净,面如满月,挺漂亮一个小伙子,他们怎么会管他叫破烂呢? 6park.com

咱班同学陈光晋他哥陈光锐,也有一个奇怪的绰号,叫钢盔6park.com

光晋他哥钢盔和刘晋他哥刘杰,是同班同学,刘杰长得五大三粗,不乏男子汉味道,但是却有一个绰号叫——刘妹妹6park.com

还有比咱们低一班的孙嘎民他哥孙保安,是咱班卢义他哥卢世伟他们班的,也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可是大家都叫他“孙老婆”。 6park.com

你看高年级同学这外号起的,哪是哪呀?简直不伦不类!但是全都叫的十分响亮,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也就感觉十分亲切而又贴切。 6park.com

咱们学校高年级那批男同学中,还有三个大小伙子的外号比较特别,听起来跟农村老妇女似的,分别是大娘们儿、二娘们、三娘们儿6park.com

大娘们好像是王跃丽她哥王跃家,二娘们应该是廖小芹她哥廖保忠,而三娘们——则是咱班赵淑娟的三哥赵保田。其中,三娘们的绰号流传最广,咱班同学周明,14岁离开侯马家属院,后来去国他乡到了澳洲,整整40年后才回来聚会。可是那天大家在一起回忆往事,周明突然微笑着对丫头赵淑娟说:“噢,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有个哥哥叫三娘们,他现在好吗?”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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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相逢于侯马同学聚会的周明和赵淑娟。 6park.com

这三个娘们儿,噢——错了,是三位小伙子,他们当年的举止言谈其实不乏阳刚气,一点也不“娘”,只是性格相对文静,说话有些腼腆罢了,那帮操蛋的家伙就给人家起了这么个绰号,真是文不对题。 6park.com

赵淑娟他三哥赵保田,后来参军去部队当了卫生兵,复员之后,在石家庄的一所医院搞行政管理。去年4月,王保良去石家庄开会,刚好赵淑娟也从海南到他哥家小住,再加上石家庄还有一位女同学李俊英也联系上了,于是几个人就在那里小聚了一番。保良说,赵保田老兄也参加了聚会,他非常英俊挺拔,快60的人了,还和小伙子一样精神,帅得不行。 6park.com

哩哩啦啦,说那么多当年大院孩子的小名和绰号,有意义吗?我觉得还是有一点历史意义的,起码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当时的社会形态。那个年代,老百姓生活条件都不太好,但是人们单纯朴实、乐观向上,大人们不矫情,小孩子也不娇气,远比八零后、九零后的下一代人皮实,经摔打。大家的日子虽然过得紧巴巴,但是热闹,充满了热情,并且制造出不少民间幽默和愉悦感。 6park.com

你看现在,物质虽然极大丰富,可是越来越显不出当年红火的氛围了。这一点,从给孩子起名字或乳名的感觉中也能体现出来。咱们那代人的乳名,很少有起叠音字的,咱们班前前后后四五十个同学,只有程广良(后来改为程广权)一个人小名叫良良。但是后来的孩子,因为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起小名完全倒过来了,很少不是叠音字的,叫起来就显得十分宝贝。比如:龙龙、刚刚、豆豆、笑笑,这是男孩子,静静,玲玲、萌萌之类的是小女孩。 6park.com

咱班同学的孩子也不例外,乳名绝大部分都是叠音字。比如我知道的,王德明、刘秀萍同学的儿子小名叫新新;王保良他儿子大名王子风,小名叫乐乐;刘晋他女儿大名刘雨晴,小名桥桥。 6park.com

这里有必要顺便说几句,上次同学回侯马聚会,刘晋特意带他女儿桥桥一同参加。小姑娘陪他老爸跟着咱们一起活动,又是拍照又是帮忙拎包,是下一代中唯一见证了父辈们发小情怀的孩子。刘晋这个女儿聪明懂事,人又漂亮,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大叔大妈喜欢的不得了。 6park.com

我希望,能有更多孩子了解我们这代人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 6park.com

好,接着再说有关咱们下一代小名的话题。 6park.com

程广良前不久告诉我,他儿子叫凯凯;李玉良说他女儿叫喃喃,谭淑琴的女儿也叫南南;赵淑娟的小儿子叫多多;刘凤霞的儿子叫磊磊;刘琦茹的女儿叫宁宁;壮汉崔毅有两个宝贝儿子,和他一样也挺壮实,老大嘉嘉  老二毛毛,小名起的一点都不粗糙。 6park.com

我女儿丁雪韬在天津上大学时,我问她,你们同宿舍的孩子都有小名吗?女儿说,有,一个叫莎莎,一个叫卉卉,还有一个叫倩倩。 6park.com

女儿问我,你们那些“老帮菜”的小名是什么啊?我随口说了几个,又稍加解释了一下,她被逗得乐不可支。末了,女儿心服口服地感叹道:“哎,老爸,你们同学的小名,真心比我们同学的小名有味道1 6park.com

        发小速写·老同学印象记 6park.com

下面,我把发小同学的故事再说唠说唠。 6park.com

根据儿时记忆,还有上次聚会的感受,或简或繁,记述在此,也算给天各一方的大家留个念想。 6park.com

铁三处侯马中学是1970年创办的,我们这个班恰好是学校一创办就上一年级。当时山西省的基础教育是从小学到高中九年一贯制,而我们班一直读到高中毕业,经历了这所学校最红火的时期,之后,由于家属院生员不断减少,学校的高中就无法再办下去,小学初中又坚持了几年,就关闭了。 6park.com

我印象比较深的本班同学如下: 6park.com

邻居发小刘强 6park.com

刘强家和我家是近邻,都住前五栋最后一排,他家在中间,我家在房头。 6park.com

他上学时表现中等,既不是班长,也不是班干部,连小组长也没当过,为什么要第一个说到他呢?因为他父母都是我们的启蒙老师。 6park.com

上学第一天,刘强的爸爸刘复俊老师就是我们这个班的班主任,他脾气特别好,像个老妈妈,做事不紧不慢,上课非常有耐心。 6park.com

刘老师教过我们一篇课文。同学们挺着小胸脯坐在课桌前,把手背在后面,认真地听刘老师用他的川音普通话大声朗读道: 6park.com

五湖的碧波 四海的水, 6park.com

比不上韶山冲的清泉美。 6park.com

毛主席就是那引泉人呐! 6park.com

浇得满园花红叶儿翠…… 6park.com

因为是邻居,刘强小时候和我,还有齐老师的儿子齐大峰天天在一起玩。 6park.com

冬天的时候,刘强穿一件呢子小大衣,手里拿个包子到我家,靠在门口吃。我妈问,刘强,你吃了几个包子?刘强伸出三个手指头,憨声憨气地说,三个。 6park.com

我妈操着一口皖北话夸他:“哟!刘强真不孬。” 6park.com

刘强有一位姑父部队工作,家住北京,解放军后勤学院的政委,军级干部,货真价实的我军高级将领。因为刘强小时候经常去北京他姑父家做客,使我对他异常羡慕。 6park.com

文革期间,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送给毛主席一个芒果,为向全国展示主席对人民的爱戴和关怀,也用事实说明全世界对主席的敬仰……有关部门便制做了一些芒果复制品,在全国游览,从盛地、市、县层层接送,好像后来的“奥运圣火”传递。 6park.com

那个用木头雕刻的芒果在侯马展览时,我跟着大人也去瞻仰过,回到家就向邻居刘强、大峰他们炫耀。没想到刘强一撇嘴,不屑地说:“你见的那是假芒果,我去北京见过真的。” 6park.com

“真的你都见过?1我和齐大峰一下就被震住了。 6park.com

刘强郑重地宣布:“是我姑父带我去看的。” 6park.com

“噢——噢——怪不得1我和大峰无比羡慕地注视着刘强,同时又不甘心地怼他一句:“你见过真芒果,算你了不起,可是你也没吃过呀1 6park.com

刘强严肃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神秘地告诉我俩:“听说芒果可甜啦!特别特别甜!就是给你也不能吃。因为,一不小心,就被甜死啦!” 6park.com

除了电影《小兵张嘎》里,嘎子卖西瓜的那句台词:“大西瓜唻!吃一口甜掉牙。”之外,刘强儿时说过的这句话,是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描述水果之甜——最极致的形容。 6park.com

当年在北方生活,确实没见过芒果,总以为这是一种相当珍奇的果子。多年以后,我回到福建老家工作,满大街都是芒果树,才知道不过尔尔。后来去了印尼,各种各样的芒果又好吃又便宜,但我每次品尝,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刘强小时候说的那句话。 6park.com

刘强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好像是心脏有点问题,长大之后不治而愈。父母希望他能去部队再锻炼一下,高中一毕业,他姑父就让北京卫戍区派了两个干部来侯马,直接把刘强带到军营当兵入伍。他所在的部队后来改为武警,刘强表现出色,入党并当了班长。退伍回到侯马,进了邮电部直属大厂五0二保卫科。他又刻苦自学法律,拿到文凭还考取了律师资格证书,成为工厂的法律顾问。 6park.com

有一年夏天,刘强和同事去西安出差办案,晚上住在快捷酒店,由于旅途太累,他洗了澡短裤也没穿,倒头就睡。半夜有小偷进来拎着皮箱就走,刘强猛然惊醒,从床上跳起来便追,小偷慌乱之中破窗而逃。那皮箱里都是厂里的经济合同、法律文件,一旦失窃,多少损失难以挽回!刘强不顾一切,紧跟着就从窗户跳下楼去。 6park.com

他后来自我调侃回忆说: 6park.com

“跳下去,怎么半天没落地,定睛一看,原来楼层不低——是三楼。坠落地面,一只脚当场骨折,盗贼也摔懵了,我忍痛扑过去死死揪住小偷,这时才发现自己因为今晚裸睡,竟然是一丝不挂从楼上跳下来的。周围已有不少人围观,和我住一个房间的同事也醒了,他还没反应过来,也傻乎乎地趴在窗户上往下看热闹。我顾不上害羞,扯着嗓子喊他,哎——他妈的,你还不赶紧把我衣服扔下来呀1 6park.com

刘强裸奔抓贼的消息传回家乡,使他成为五0二工厂的英雄,《侯马报》也报道了他的事迹。想想看,在西安那样繁华的都市,一位浑身脱的精光的大汉在地上摁住一个拼命挣扎的毛贼。那场景除了有几分壮烈,应该还有几分滑稽和尴尬。但是我觉得这是刘强的一个壮举,人生能有几回搏。对咱们普通人而言,一生只要有一次为公共利益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举动,我们就要为他点赞! 6park.com

再后来,刘强所在的国营大厂生产经营也步入低谷,厂子停产了,职工拿一些生活补助回家自谋职业。刘强开了一间律师工作室,从事法律服务。多年的办案经验,使他在当地司法系统积累了不少人脉,也锻炼的口若悬河,雄辩滔滔,说什么段子都是一套一套的。他每年能接几十个案子,生活得不错,但他依然保持着谦逊乐观的品行,喜欢说笑话,肯帮助人。 6park.com

去年发小聚会,他每天开车接送同学,跑这跑那,乐呵呵的不厌其烦。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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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几十年,刘强和笔者在我们小时候住家的位置合影留念。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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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还想再念唠一下刘强的父亲——咱们这群发小的启蒙老师。 6park.com

刘复俊老师虽然只教过咱们一年,但是因为儿子刘强一直是咱班同学,所以他始终关注着咱们这帮孩子。 6park.com

我听刘俐姐说过一个细节,非常感动。参加工作后,我和王保良、安保田同学曾在四局当过记者编辑,《铁道建设》小报经常发表我们的稿子。侯马家属院也有这份小报,刘老师每次看到我们写的报道,哪怕是火柴盒那么大的简讯,他都会认真地剪贴下来,收藏在一个本子里。 6park.com

他为自己教过的学生感到欣慰,对我们取得的任何一点成绩都视若珍宝。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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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强小时候和父母——我们的启蒙老师刘复俊老师、廖彬如老师,以及姐姐刘俐、妹妹刘京的合影。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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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年,我在刘俐的博客看到她写的文章《手抄时刻表》,里面充满对父爱的回忆。因为写的是我们熟悉的长辈和老师,我也摘录几段在此,借以表达对老人的怀念。 6park.com

刘俐写道: 6park.com

1978年为了工作,17岁的我到了安徽淮南铁三处,从此与父母天各一方。该过年了,我收到了家书,是爸爸冒雪步走十几里到侯马火车站给我手抄的时刻表:几点上车、几点倒车、几点到站……工工整整,清清楚楚,用复写纸一式三份,交代我一张放裤兜里,一张放提包里,还有一张放好备用。我拿着带着父爱的时刻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归心似箭。 6park.com

每每看到我风尘仆仆平安到家,爸爸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总是问寒问暖,问我时刻表还在吗?而每次因工作忙赶工期一次次推迟更改回家的日程,一次次不能兑现回家吃年夜饭的承诺,身为老铁路的爸爸,把无限思念埋在心底,不但没有埋怨我,反倒安慰我以工作为重,不要想家,并千方百计托人把我爱吃的韭菜肉饺子和鸡腿带到工地。 6park.com

1988年8月,我生孩子因大出血死里逃生,身体十分虚弱,担任工程部长的丈夫日夜在工地上奔忙,无暇照顾我。父亲心急如焚,千里迢迢赶到南京雨花台工地,看到住在工棚中的我脸色苍白,刚满月的小孙女在我身边不停哭泣,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老泪纵横,顾不得喝上一口水,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扶着我,背上背着孩子的尿布和日用品就上路了。我们母女在侯马的家里一呆就是一年,在此期间,我不停的吃着父亲为我买的补血的红枣,喝着母亲为我熬的鸡汤......在父母精心照顾下基本康复。产假期满,孩子放在家里由父母照料,我返回工地上班,爸爸还是忘不了提前到火车站抄时刻表,年年如此。 6park.com

如今爸爸老了,中风瘫痪在床3年多,每当听到火车的声音,他就不断呼唤远方的儿女,用颤抖的手不停的记录着每趟列车经过家门的时间,用心写着思念儿女亲人的时刻表…… 6park.com

头一次读到刘俐这篇文章,我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动。她讲的这些平凡往事,其实是咱们这些铁路子弟许多人共同的经历。而她文中描写的父亲对孩子的无限关爱,又何尝不是咱们的父辈的写照呢! 6park.com

去年回侯马聚会,刘强告诉我,他父亲刘老师已于几年前去世了,母亲廖老师依然健在,现生活在西安,安度晚年。 6park.com

在此把祝福献给两位老人,愿生者康乐,逝者安息! 6park.com

小学班长刘波 6park.com

我们这个班,在侯马家属院学校从一年级上到九年级,只经历过两位班长——小学是刘波,中学是岳金玉。 6park.com

刘波是个“红二代”,准确地说,应该算是“红三代”。他爷爷属于抗战时期参加队伍的老革命,不是八路就是新四军,他是东北人,也可能参加的是抗联部队。 6park.com

建国初期,刘老一入铁路就是工程段长。那年头铁路施工和解放军打淮海战役差不多,靠的就是人海战术,一个大工程段,两三千人马平常事。我听咱们学校齐老师说过,他年轻时在工地当技术员,每天看到段长刘信(刘波他爷爷的名字)站在一辆敞篷大吉普上巡视工地,仪表堂堂,好不威风。 6park.com

1983年,我在侯马基地办事处当过一段时间通讯员,那时刘波的爷爷早已离休,大概有八十高龄了。有一天老人家生病,办事处派一辆卡车拉着刘老去医院,办事处主任张大胡子伯伯和司机孙鹏叔叔(孙鹏后来接任办事处主任)亲自护送。医院问,病人什么级别?孙鹏说:“他可是个老革命,五十年代就是行政十三级。” 6park.com

医院的人吃了一惊:“十三级?那比咱们侯马市委书记还高!你们怎么用卡车送来了?” 6park.com

大胡子主任张伯伯笑笑:“铁三处上级机关不在这儿,俺们办事处职工也少,条件有限。” 6park.com

刘波的父亲和咱们大家的父亲一样,都在前方铁路施工现场工作,一年回来探亲一次。我记得,刘波他爸很有风度,面孔白净,穿戴讲究,一头乌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他那时可能四十岁不到,戴眼镜,文质彬彬,说话高雅和气,像个大学教授。 6park.com

刘波他妈王姨和姬明杰他妈万姨,还有保良他妈王姨,以及我妈司姨,在同学们母亲里面属于相对年轻的职工家属。她们五十年代末都在铁路单位工作过,六二年国民经济调整被下放回来当家属,因为有一点文化,咱们学校刚开办时,都去当过一两年代课老师。再后来,又相继被招工进入侯马有关地方单位上班。王姨和万姨在中心医院当会计,每天骑着自行车来回一起上下班。我妈在印刷厂装订书本,保良他妈在绣花厂绣花,算是都恢复了正式工作。 6park.com

刘波小时候身体非常棒。他穿一双“回力”球鞋,在操场上快速奔跑的姿式很有感染力,微微昂着头,步子拉的很开,两只脚起落很有弹性,好像一头漂亮健壮的小马驹。在咱们班男同学中,刘波模样也长得好,椭圆脸庞,浓眉大眼,用现在的话说,小鲜肉,颜值挺高。如果把“英姿勃勃,虎虎有生气”这类夸奖男孩子的形容词套在他身上,实在是很恰当的。 6park.com

他家住在前五栋第二排右边房头第一间,同学们放了学没事都喜欢去他家串门,前五栋的孩子自然是常客,住在大院后面的同学也乐意去坐坐。 6park.com

当年不像现在,就算小朋友到谁家串门聚会,总少不了端上瓜子花生、应时水果什么的,那时候平时谁家也没这些东西,我们一伙人每天在刘波家聚会,没吃没喝,也不玩游戏,唯一的节目就是闲聊天,逮住五花八门的话题瞎侃一通。 6park.com

刘波和我一样,也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一个弟弟小勇,还有一个妹妹小娟。大人们天天在市里上班,家务活自然就落在老大身上,我那时候总不愿好好在自己家待着,下了学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跑到刘波家穷聊。 6park.com

光晋、小新、德明、毛孩等几个人也经常在那儿坐着。可是人家光晋上面有哥哥,小新上面有姐姐,德明上面有姐姐,父母也都在家,毛孩虽然没哥没姐,但是母亲没上班就在家里做活,他们出来玩,不用担心家务活没人干。我就不同了,我不干,两个妹妹还小,有些活干不了,我妈下班回来又累又饿,一看饭没人做,免不了把我叫回家一顿打骂。 6park.com

尽管如此,我每天下了课,还是忍不住往刘波家里跑,如果不去玩一会儿,就百爪挠心一样的不舒服。我现在回想起来也感觉纳闷,那时候为什么会这样呢? 6park.com

同学们来了,刘波总是亲切爽朗地打声招呼:“来——进来坐1从来没见他不耐烦过。但是他一边和大家聊着,一边也不耽误干活,蒸馒头、擀面条,炒菜做饭,样样都弄的挺麻利。 6park.com

有的人,天性豁达,为人宽厚从容,再加上精神饱满,热情大方,很容易散发出人格魅力,从而成为有凝聚力的人。 6park.com

我觉得,我们的小学班长刘波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6park.com

当然,咱们那时候都喜欢往刘波家跑,除了他天生具备“孩子王”的潜能,还有一个原因,他妈妈王桂英阿姨温婉平和,对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天天“长”在她家,从无疾言厉色,与很多风风火火喜欢骂骂咧咧的家长相比,显得文明且时尚。王姨有时候也能饶有兴趣地和大家聊上一会儿。所以,在刘波家的这种聚会,给了我们许多温馨的记忆,至今仍很怀念。 6park.com

刘波长大,和毛孩苗江苏同学一起参军去了新疆。他退伍后没有留在地方工作,也去了铁路施工单位的前方工地,成为一名汽车司机。可是再后来,他的人生遭遇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打击。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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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帅哥刘波在新疆当兵时的照片。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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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身手敏捷的他,其开车生涯居然发生了两次重大车祸,每次几乎都是致命的严重——全身多处受伤,离鬼门关只差半步之遥。 6park.com

当他死里逃生,被抢救过来,身体受影响的同时,也失去了所谓的工作上进心。他由此痛切意识到,生活中再也没有比平安二字更重要的事了!什么功名利禄,本来就没有,要他又何用! 6park.com

原本就豁达的刘波,变得更加淡定。他早早的从单位办理了病退手续,携妻带子重返侯马,又回到和发小们一块长大的家属院,从此过起了平常但却安定的日子。 6park.com

上次同学回侯马聚会,发小们高兴地看到,刘波还是当年的那个刘波,宽厚热心,从容不迫。他主动当起了大家团聚活动的“大管家”,把最操心的琐事承担下来,一如既往表现出了老班长的风范。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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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刘波以侯马东道主发小同学身份,欢迎大家回来团聚。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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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侨子弟周明 6park.com

我们铁三处子弟学校79届这个班,前前后后将近50来个同学,周明是唯一的出身于华侨家庭的孩子。 6park.com

周明的父亲周绍刚先生是一位南洋归侨,早年出生在千岛之国印尼的中爪哇古城日惹,属于从事工商业的富家公子,家境优越。1952年,他从雅加达著名的中华中学毕业后,本来可以在印尼帮忙家族打理生意,舒舒服服当个养尊处优的少东家。但是因为在华中受的是红色教育,思想非常进步,他便像报纸上宣传的那样,与一帮同学一起毅然放弃了舒适的生活环境,乘坐荷兰公司的“芝”字号大船,踏上北归之路,回到祖国深造,考入唐山铁道学院。 6park.com

大学毕业,周先生被分配到铁路工程局做技术工作,跟着单位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开始了漂泊不定南北转战的日子。 6park.com

五十年代末,他在筑路工地与一位同样从学校分来的江苏连云港姑娘程惠娟相识相爱,喜结良缘。他们生育了三个孩子,大女儿周莉,长子周明,次子周翔,个个聪明可爱。 6park.com

大约在1972年前后,这对知识分子夫妇,奉命由南方湖北铁路工地调到北方山西侯马家属大院,双双转行,在子弟学校当了老师,一个教中学数学,一个教小学语文。他们家老二周明,从此成为咱们班同学。 6park.com

五年级时,周明的妈妈程老师,是我们这个班的班主任。 6park.com

我们这代人,父母有文化的不多,受过高等教育的更是凤毛麟角。只有周明的父母,属于正宗的知识分子,而且都是学校的老师,所以他的教养见识要比一般发小高出一筹。 6park.com

周明小时候白白净净的,头发柔顺,有一双细长的眼睛,显得聪明斯文,说话慢条斯理,衣着打扮干净整齐,有几分说不出的洋气。他弟弟周翔皮肤也很白,眼睛比较大,双眼皮,又长着一头卷发,更像一个洋娃娃,有人就叫他小阿尔巴尼亚。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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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三年级的周明。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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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铁路单位的人,工资比地方高,周明的父母是有学历的双职工,收入不低,他家又有海外关系,可以寄钱回来,因此在当时,他家经济条件无疑是全家属院里最好的。 6park.com

虽然如此,周明他们姐弟三个并不娇气,他们和同学们一起玩。学校组织一些需要花费体力的课外活动,也都积极参与。比如周明他姐周莉,长得小巧玲珑的,却是三处侯马基地民兵训练的尖子,打枪打的奇准。有段时间,我见她整天背着枪和子弹袋,跟玉良她姐、卢义他哥等一群高年级民兵,在家属院隔壁的货场练习匍匐前进,摸爬滚打,又冲又杀,打坦克,炸碉堡。 6park.com

我还记得,有一次,侯马四所铁路学校联合举办田径运动会,我们铁三处学校每次都是东道主。周明积极报名,800米中长跑。这应该是田径比赛最难跑的一个项目,既要有速度又要有耐力;长得胖的,根本跑不动,瘦弱的,说真心话更没力气跑,从小学到高中都一样,是很多人的死穴。 6park.com

那时候咱班顾金海、张凤珍等几个有名的“飞毛腿”,还没从市委院太铁二小转过来,其他同学基本上没人敢报这个项目。但是周明报了,不知他为何选择该项目,其实他体质一般,小身板挺单薄,也许他是要为班里争口气,或想要挑战一下自己。 6park.com

比赛开始,学校的操场不大,周长只有两百米,800米选手要跑四圈。同学们惊讶地发现,周明居然在嘴巴里塞了块布,也可能是一块手绢,小嘴被塞得严严实实,好像电影里解放军抓来的敌哨兵那样,只是双手没被捆祝——不知谁出的馊点子,让他把嘴堵住,憋一点气,增加肺活量,可以跑的更快。周明就这样做了,他的头昂得很高,仿佛望着天似的,在那儿疯狂地跑着。一圈、两圈,第三圈跑到一半,他的体力明显跟不上了,脸色变得苍白。 6park.com

他妈妈程老师也在操场观战,她一边大喊:周明,加油!一边不无担忧地小声嘀咕:“啊哟!周明的脸色都变了,看来这孩子的体质还得加强锻炼。” 6park.com

周明最终坚持跑完全程,他似乎没有拿到名次,不过他昂首向天,嘴里塞着布,顽强向前冲的样子,从此留在我脑海一直不曾忘却。 6park.com

还有一个印象,或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少年时代的周明和刘波一样,似乎都属于那种比较有异性缘的小帅哥。女同学喜欢刘波,乃众所周知的往事,其实周明在班里也颇受女孩们的青睐。记得有一次,学校组织同学去南西庄帮老乡拾麦子,在我前面,有几个女生说起了议论周明的悄悄话: 6park.com

“哎,你知道不?周明唱歌很好听的呢。” 6park.com

“哦!我没听过,他唱的什么歌啊?” 6park.com

“他那天在家唱,我在家门口听到的。就是那首《伟大的北京》,唱的可好听啦1 6park.com

“哎——下次他再唱,你赶紧叫上我,我也想听呢1 6park.com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要不你叫他当面唱一首,咱们一起听吧。” 6park.com

“嘿嘿,我不好意思!你去叫他。” 6park.com

“嘻嘻!你去。” 6park.com

“你去。” 6park.com

…… 6park.com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有成千上万与周明父亲一样的印尼华侨,回到一穷二白的祖国。他们当初回来,一是因为火热的爱国情怀,二是因为后来印尼发生了排华事件。wg开始后,国家一片混乱,侨务政策也变得扭曲,这些归侨,生活上不再受到照顾,政治上被视为另类,大部分人心情非常苦闷。还有一些年轻归侨,原本是资本家的孩子,wg中被当作海外知青下到南方各地农场,生活太过艰苦,他们根本受不了,大家都盼望再回到印尼,但是政府并没有放行的意思。 6park.com

很多华侨的母亲前来探望,发现自己的孩子衣服破旧,面色憔悴,她们回到香港等地就开始“造舆论”。 6park.com

一边想出去,一边不肯放,死结却因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而解开。据有关权威人士回忆,尼克松访华期间曾经提出质疑:你们的华侨来去不自由。 6park.com

于是政策开始松动。从1973年起,两三年间,大批归侨离开大陆,通过香港设法回到出生地与家人会合。 6park.com

1975年前后,周明的父亲周老师就是这个大背景下,申请出国的。他去了香港,先是做工,后来经商,并没有返回印尼。 6park.com

又过了两年,周明的妈妈调回老家连云港,14岁的周明和11岁的周翔,跟随母亲告别了家属院的发小同学,从此离开侯马去了南方。 6park.com

周明大学毕业,他妈妈和弟弟还有姐姐,都去了香港定居,与父亲团聚。周明被分配在广州工作,又过了几年,他远渡重洋移民去了澳洲,在几家IT业的跨国公司从事技术研发,娶妻生子,落地生根,变成一位澳籍华人资深网络工程师。 6park.com

虽然在澳洲事业有成,生活比较美满,但是周明始终对山西小城侯马念念不忘,小时候住过的家属院常常让他魂牵梦绕,过去的生活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6park.com

他似乎患上了一种思乡病,总忍不住想回来看一看。 6park.com

大约十年前,周明利用其公司在中国经营业务的机会,一个人跑回侯马,走在尚未拆迁的家属大院,数着一排排熟悉的平房,徘徊良久,不忍离去。他那次在侯马也见到了刘波、毛孩等几位发小,大家都感慨万千,彼此的眼眶一阵阵发潮。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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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周明2007年回到侯马故地重游,拍摄的当时尚未拆迁,但已基本荒废的家属院大门及招牌。还有下面这座当年位于大院中间的人防地道人口处的六角楼。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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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已经去了印尼,打电话听保良说起这件事,并且和周明通了电话。得知周明的父母当时住在深圳,后来我从印尼回国路过香港时,便直接赶往深圳,到罗湖区的一个华侨新村看望了两位老人。 6park.com

前几天,周明带着太太和一双儿女从澳洲来到印尼。当天晚上,我赶去雅加达一间酒店与他见面,发小异国重复,快乐开心自不必说。他的父母和姐姐周莉也从香港来到印尼,我又见到两位老师,周老师已年近九旬,程老师也已八十开外,身体都还硬朗。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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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来印尼探亲的周明一家人在雅加达机常右起:周明的父亲周老师、笔者、周明的母亲程老师,女儿、儿子、周明本人和太太阿薇。 6park.com

周明告诉我,他虽然是印尼华侨的孩子,但却是头一次来到印尼。他说:“我父亲是在印尼出生长大的,老人家总想在有生之年再回来看看。我和姐姐这次主要是为了实现父亲的心愿,陪两位老人前来探望印尼的亲属。”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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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与周明和他姐姐周莉在雅加达旧城区的总督府广常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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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全家人,在雅加达逗留两天就去了日惹,省亲扫墓,四处游览。之后,又返回雅加达,周明的父母和姐姐要先回香港了,我和周明送他们到机常 6park.com

我发现,小时候印象中十分健谈的程老师,现在变得不爱说话了,她只是再三要周明把她香港家里地址电话抄给我,反复叮嘱我:“你下回到香港,不必住酒店,就住我家里。”而从前似乎不苟言笑的周老师,这回一见到我,就打开了话匣子。大约是他老人家此番回到印尼,又想起自己家族早年开店当老板的好时光,时光穿越,又回到从前,所以经商做买卖,就成为周老如今最喜欢谈论的话题,并且不厌其烦,出谋划策,力劝我这个靠写作为生的学生赶紧转行学做生意。 6park.com

于是,老先生和我还有周明之间,就有了以下有趣的对话: 6park.com

“丁剑哪!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开一间小店?在印尼很好赚的。” 6park.com

“噢,是吗?好啊!周老师您看我应该开个什么店呢?”我故意认真地问。 6park.com

“那么,你就开个小杂货店吧。可以用赊账的方式卖东西给印尼人,生意一定好!我小时候在日惹就是这样的。” 6park.com

“好的,那我就试试。”我连忙答应,不想让老人失望。 6park.com

老先生高兴了,接着又出了一个主意。 6park.com

“丁剑哪!我这次回日惹,又吃到小时候最喜欢的一种香蕉,叫黄金蕉,还是那么好吃。或者你考虑一下,是不是下乡收购一些,卖到中国去,比如卖到北京,北京人吃了肯定会上瘾的。” 6park.com

“噢。好的。可是香蕉不易保鲜,我怎么运到北京呢?” 6park.com

“你用飞机托运啊!先运个五六吨,试销一下吧。” 6park.com

周明在一旁笑了,“嘿嘿,老爸——你说的那种黄金蕉,国内叫小米蕉,到处都有卖的,而且很便宜。即使国内没有,你叫我同学用飞机从印尼托运黄金蕉到北京,即使不会烂掉,恐怕运到地方也差不多跟黄金一个价啦,谁买那么贵的香蕉吃啊!” 6park.com

“是吗?大陆内地现在也有黄金蕉吗?我怎么不知道呢。丁剑哪,或者你先托运几百斤回去试试吧。如果不成功,我再帮你想想看,还有什么生意好做……”老人眯起眼睛,似在认真思考。 6park.com

周明笑着,在我耳边小声说:“你看我老爸,快九十的人啦,还不服老,要发挥余热呢。” 6park.com

我也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我还羡慕老人家如此高龄,还这样健谈。等咱们到这把年纪,会跟晚辈聊些啥?” 6park.com

周明说:“听说人到老年,都是近事模糊远事真。那时候,可能咱们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那就讲讲在侯马家属院的故事吧。” 6park.com

——再过几十年,还会有人对这些如烟的平凡往事感兴趣么?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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