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6park.com
屋大维的胜利标志着罗马共和的灭亡，罗马帝国的诞生。凯撒遇刺是历史的偶然，但共和的终结却是历史的必然。罗马史的确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让我们了解了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重必然轻偶然。在中国历史上也可以看到这种精彩的历史必然性表演。俺就以妇孺皆知的赤壁之战做个例子。东汉末年，军阀混战。曹操击败袁绍后，基本统一中国北方，于公元二零八年南下，夺取了荆州。在荆州依附刘表的丧家犬刘备和盘踞江东，已历三世的孙权联合抗曹。三军在赤壁对垒，曹军战败，从此魏，蜀，吴三分。一般认为，赤壁之战改变了中国重新统一的进程，开启了魏晋南北朝数百年分裂的历史。 6park.com
赤壁之战的结果当然是历史的偶然，那么什么是历史的必然呢？ 6park.com
老毛有诗曰；“百代都行秦王政，孔学名高实枇糠。”前一句是事实描述，完全正确，后一句是价值判断，值得探讨。中国自秦统一后，政治制度基本以秦王朝的郡县制为基础，但维持制度稳定的思想体系还是孔学。中国人在鸦片战争中被西方人打得鼻青脸肿，所以有点自卑，总觉得中国在近代社会的落后是因为经历了漫长的封建制。爱屋及乌，孔学也遭了殃。其实，封建制是社会演化的产物，和任何政治制度一样有其混蛋的一面，也有其好的一面，否则不会延续那么久。历史是凝固的，但人的脑瓜却很活泛，今天的崇拜明天就是狗屎，今天的鄙夷明天就是香饽饽，很难说以后会如何评价孔学。中国的中央集权封建制非常奇妙，可以说是超稳定和不稳定的矛盾结合体。就单个王朝而言，寿命很少超过三百年。而西方的罗马帝国创建于公元前二十七年，四百多年后，分裂成东西罗马，西罗马帝国于公元四百七十六年灭亡，持续五百年，东罗马帝国于公元一四五三年灭亡，持续约一千五百年。以此为坐标，可以认为中国的封建王朝很不稳定。然而，就整个“秦王政”而言，却持续了两千多年。如果不是鸦片战争一声炮响，给俺们送来了大英帝国资本主义，还不知道要在万恶的皇权统治下煎熬多久，以至于到今天还有人忿忿不平。老子没房没车没吃肉，全ＴＭＤ是老祖宗的错。老祖宗不民主，不自由，总而言之不开眼，生了那么些丑陋的中国崽。从某种意义上说：造成中国漫长封建制的原因不完全是专制，而是一种类似于“民主选举”的效应使然。或者说具有中国特色的“民主选举”－－“朝代更替”在作怪，按老祖宗的话就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6park.com
现代民主政治的一个特点就是通过定期选举实现政权和平转移，发泄社会不满情绪，缓解社会矛盾，维持社会稳定发展。中国的封建制度当然没有这么优雅，但朝代更替提供了这种发泄不满情绪，缓解社会矛盾的机会。封建制实行的是帝位终身制和皇权世袭制。皇权没有约束，不受任何监督，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所谓“天下之事无大小皆决于上”。这种由下对上的责任体制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自我修正能力，所以一个朝代的开国瑕疵往往在王朝末年发展为重大的社会问题。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宋太祖赵匡胤鉴于唐末五代藩镇割据的教训，开国制定了“重文轻武”的国策，高官显要皆由文臣担任，贬抑武将，结果有宋一朝始终军力不振，受人欺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完全亡于外族入侵的大统一王朝。所以修正错误要等到改朝换代。历代封建王朝一旦建立，第一件事就是总结前代覆亡的教训，对封建政治制度进行改进。这一过程除了流血和周期长，和美国的总统换届选举很相似。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亚当斯密的自由主义经济政策遭遇空前危机。美国总统罗斯福上台后实行类似凯恩斯主义的新经济政策，用国家力量干预经济，很快复苏了美国经济。二战结束后，凯恩斯主义空前流行。发展到七八十年代，美国经济发展停滞，通货膨胀严重，银行利息超过百分之二十，个人税负提高，劳工工资下降。里根上台后重拾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实行减税，缩小政府规模，减少政府对商业的控制，紧缩货币供应量，导致了美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为长久的经济增长。里根也被认为是拖垮苏联经济，导致苏联解体，结束冷战的西方英雄。当然，中国封建制度的改进主要是巩固皇权，防止权力分化如权臣篡夺；诸侯割据；农民起义等，同时也得防止外敌入侵。不过王朝的稳定终究意味着老百姓可以多过几天安定日子，在当时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6park.com
中国最早的君主封建制当然是秦朝。秦始皇统一中国后，自称 “始皇帝”，建立中央集权的三公制度和地方机构的郡县制度。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促进了经济发展和国家统一。中国的封建制度一诞生，就懂得对社会加强思想控制，搞愚民政策，因为这是王朝稳定的必要前提。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只是这方面的第一次尝试。秦朝灭亡后，西汉王朝废除秦王朝的苛政，相继铲除了异性王和同性王，封建经济空前发展，到了汉武帝时期，开始出现地方豪强势力，对中央政府形成威胁。汉武帝开始推崇董仲舒的“大一统”思想，提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思想第一次成为封建统治的正统思想。但是汉朝始终没有解决世家大族的分裂倾向，从而导致了数百年的大分裂局面。北方少数民族入侵和南方多年的内战极大地削弱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力量，中国这才重归于统一。 唐朝开国后，唐太宗设立了三省六部制度分散相权，三部六省既分工合作，又互相牵制，加强了皇帝的集权。六部制度为后来各朝沿袭。唐代的中央政治制度比较完善，但由于开国重视开疆拓土，军人权力太大，后来的地方藩镇尾大不掉，造成了严重的分离主义倾向。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重文轻武”解决了地方割据问题，但削弱了边防力量，导致北宋王朝长期积贫积弱。到了明清时期，中国封建制度才把内政和外交的平衡解决得比较好。朱元璋废除了历时千年的丞相制度，设立内阁。内阁最初相当于皇帝的顾问，后来实权上升，相当于过去的宰相。但内阁大学士由多人充任，经常形成互相扯皮的局面，终究和过去的宰相无法相比较。同时六部尚书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还设立秘密特务机构东厂和西厂，这些措施都强化了皇帝的绝对权威。清朝雍正时期，设立军机处。内阁变成了例行事务的办事机构。军机处权力极大，但机构形式完全是一种临时状态，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机构。国家权力完全集中到皇帝手中，所以被认为是中国封建集权的顶峰。 6park.com
如果把中国封建制的发展看做一个人的成长，那么两汉大致就是他的少年期，唐宋就是他的青年期，明清就是他的壮年期。只是他还没有步入老年期就被西方技术强行“安乐死”了。封建制度不断改进的结果就是皇权集中再集中，结果封建王朝也逐渐趋向稳定。明清是封建制度的perfect时期。明朝二百七十六年，清朝算入关以后二百六十八年，虽然都比唐朝的二百八十九年和宋朝三百一十九年短，但后两朝真正大一统的时间都很短，唐朝到安史之乱不过百把年，宋朝光看北宋也就一百六七十年，而明清两朝除了临近末期的混乱外，没有大的社会动乱，外族入侵和权臣专权，封建次序相对稳定。其中的秘诀就是君主的神圣化和大臣的奴才化。孔老夫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思想在明清统治者的手中获得了最好的解释。 6park.com
回过头来详细分析看赤壁之战背后的历史必然性。西汉建立后，由于封建制度在当时的先进性，社会经济快快速发展。到了西汉末年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各地开始出现地方豪强势力。蠢货王莽试图复古“井田制”，规定土地国有（和老毛的人民公社何其相似），不准私人买卖土地，侵犯了豪强势力的利益。正好小子昏了头，篡夺西汉政权，于是所有屎盆子都扣在丫头上。光武刘秀中兴，他本人就是南阳地方豪强，很大程度上也依靠了各地的豪强势力才成就大业，当然不会过分打击这些人。到了东汉后期，先后出现了弘农杨氏，汝南袁氏这样的“四世N公”大家族。“天下士有三俗，选士而论族姓、阀阅，一俗”。门阀制度开始萌芽。黄巾起义和董卓之乱削弱了中央集权的权威，各地豪强乘机割据，形成了天下大乱的局面。单从人才来看，由于各地豪强根基深厚，都有时间和能力把其中的皎皎者笼络到自己麾下，导致全国人才呈平均分布状。如袁绍有田丰，沮授；刘备有诸葛亮；孙权有周瑜，鲁肃，就连小军阀张绣都有像贾充这样的一流人才。这些人的本事和曹操的二荀，郭嘉比较相差无几，所以赤壁之战孙刘两家联合有可能战胜曹操，形成一个平衡局面。其实就算赤壁之战曹军胜利，不解决地方豪强势力的问题，曹魏政权也未必稳定得了，而要解决豪强势力又谈何容易。西晋的短暂统一后，司马炎总结曹魏禁锢诸王，导致皇帝势单力薄，被世家大族司马氏篡位的教训，大封诸王，试图压制各地豪强，结果就是八王之乱。五胡乱华之后，北方的世家大族逃到南方继续死掐。东晋王敦叛乱，苏峻叛乱，王谢袁萧和苏张顾陆的矛盾，加上恒温，恒玄。可以说北方五胡十六国，南方八姓X家。宋齐梁陈四朝，除了梁朝有过几十年稳定外，其他时候也基本自相残杀。就是隋灭陈以后，南方贵族还发动过相当规模的叛乱，可见这些豪强势力多么难缠。封建社会发展至此，忠君和个人利益的矛盾不可调和，整个社会的思想体系陷入极度混乱中。西晋朝野抛弃儒教，崇尚空谈，整天谈玄论道，不干正事；南梁萧衍推崇佛教，轮回报应，大家最好相亲相爱，最后还是靠拳头说话。所以赤壁之战的结果是历史偶然，但中国社会的分裂恐怕还是历史必然。二零一三年诺贝尔经济奖获得者法马，拉尔斯，汉森等认为股市短期价格无法准确预测，但长期走势可以通过研究进行预测。俺们小罗卜头看历史就一兴趣，不求甚解，不纠缠细节，就看个大概齐。高雅点说就是黄仁宇的大历史观吧，他那本《万历十五年》写得是饶有趣味。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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