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战四十年祭
越战四十年祭 杜录林 一 求蛋在75年就参军了,那时候,父子相送,很害怕当兵的事情,哪怕当农民,也不要求蛋去当兵,因为呀,求蛋的父母家族都知道,当兵不是个好事情,因为民国时候一家人的父辈基本上都让人把兵当遍了,财东家用钱粮顶兵,从中条山到出国兵【远征军】,一提起来当兵,一大家人都头疼,弟兄两个当时就是那么三间祖先留下来的房子,从解放到70年代,基本上没有啥变化,求蛋的老娘也是小脚,知道旧社会的当兵,哭着对求蛋说,当兵没有啥用处,多少人都去给民国卖兵,啥用处都没有,求蛋的老娘也是从小没有离开关中的人,知道旧社会卖兵的王法。 所以哭着劝说求蛋,不要去当兵。 老年人毕竟知道当兵的苦难,70年前后,农村基本上饿不死人了,何必当粮子【陕西对当兵人的称呼】,饿不死了,当兵也就没有多大意义。 求蛋那时候在这么一个两不难的处境之中,老人毕竟不知道社会在变,当时的农民当兵,你想当也不一定能当上的。社会在变化,贫下中农的子女才能当上的呢。 求蛋也看了一下,家中姊妹那么多,与其在农村穷死,还不如在外面碰碰运气,也许我可以靠当兵给自己解决一份工作呢。 那一年,求蛋背着父母去验兵了,也录取了,云南的军区,当兵的那一天,基本上是偷偷摸摸走了。 也实在不想在看关中的老家了,啥都没有呀,从军之路也很寂寞。 当兵的生活开始了,从给机关灶上做饭,到后来,求蛋也爱吃苦,部队的营长也是一个地方的,也喜欢吃求蛋的哨子面,也就留在了他的身边,写写画画,至少脱离了部队做饭的工作。 到了78年底,都已经脱了军装,准备把部队留下的两个红五星带在身上,光荣退伍的时候,上峰传话下来了,继续当兵,复员的事情,暂时不要考虑了。 事情有所变化,准备打仗吧。 这下呀,可在连队炸开了锅,再者,陕西兵一提起打仗也就好像遇见了生活的救神了,祖传的军功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秦人的本性,国之临战,如狼之见血,求蛋那一夜高兴的呀,总算盼到人生的机遇了,一心想着杀敌报国,一取功名,高兴的呀,睡不着了,生怕打仗把自己遗忘了。 连夜写了请战书,还给连长送了两盒飞马烟。 人生呀,就这么一个机会,不能错过。 那么一种人生的机遇,经常让求蛋失眠呢,忐忑呀十天左右,等人家公布参战人员名单时候,求蛋高兴的呀,捶胸顿足,为了表达对连长的谢意,用仅有的五毛钱给连长买了一瓶沱牌酒。那一夜,求蛋醉了,也是人生最为开心的时间。 二 高兴呀,我如果立功受奖,起码可以吃上商品粮了,也就有了工作。求蛋的基本出发点。 关中当时的农村太苦了,生活面前给没有多大出路的机会的人,当兵,谋功名,考学吃公家饭,当时的社会,也就是那么两种出路。求蛋高兴的呀,不停的给老家的父母写战前训练的各种信息,然而,求蛋的父母连信看也都不看,就扔进了炕眼了。 心里面好像有一种噩运在萦绕,老人当出国兵的时候一路从云南要饭才回到陕西的,有时候,求蛋的老娘有一些眼皮跳,问儿子的状况,求蛋的老爹就气上来了了,关中老人的特点,不爱老婆,索性就给求蛋他娘说,死了。 也是气话,云南,对于陕西人来说,是一种不祥之兆。 那么远,怎么管求蛋,让他们去杀敌保国去吧。求蛋他娘扇炕的时候,跪在那里好像在祈祷,零零星星的春雨落下,老人好像在气喘的哭了。 陕西人那么一种虔诚的祷告,让我儿子能活着回来。哀告苍天呀,老人烧完炕,抱着被子哭了,眼泪流在了被子上。 哭的呀,气上心头,抱着自己的小脚,不停的扫炕上的灰尘,心想着呀,儿子呀,回来吧。 陕西人的老话,枪子不长眼睛。 活着,回来就好,农业社再苦,能生活就好了。 用那么一种陕西人的诅咒在骂,低头看着炕上的旧被子,在默无声息的诅咒。 三 求蛋确是一种冲锋陷阵的思想,在攻击越南人的一个据点时候,用陕西人的猛冲猛打,完成了生命的最后一次出击,侧面打来的一发子弹,击穿了求蛋的颈部,血洒了一地,眼睛从容的望着北方闭上了,生命,最后一眼的回望,是陕西的渭河,秦岭。 人死了,一切也就变得那么渺茫,几个月后,部队的人送来了求蛋的遗物,地方上送来了一个烈属的门牌。 求蛋的父母从此沉默了,半年左右的时间也不出门了。 求蛋的老娘把儿子在部队的黑白照片做成了遗像,老婆子又一次抱紧小脚哭了,这一次,比民国年间哭自己的弟弟更伤心,哭着在关中的炕上打滚。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求蛋的老爹,也没有流泪,不停地擦鼻涕,也瘫在地上了。以至于老汉几个月都不做卖豆腐的生意了。有时候气上心头,打求蛋他娘,打呀,不打不解气。 心里面经常念叨,我儿求蛋为什死了,人家娃为啥活着,自己为自己出难题的反复思考,好像有了神经病一样。 四 十几年的尘封岁月,求蛋他娘更老了,白发比以前更多了,眼睛哭的呀,让人一看就是瘦了大委屈的人,只是到了清明前后,或者求蛋的牺牲日子,几个兄弟姐妹才哭的像泪人一样,也不敢长哭,因为怕邻家人看笑话,姊妹几个陪着求蛋她娘在炕上偷偷的哭一阵子,到了天黑以后,各自回自己的家,求蛋他娘像疯了一样,抱着儿子的遗像流眼泪。 基本上每天晚上烧完香之后,看着儿子的遗像发呆。 以泪洗面的日子维持了大约30之后,家里面门前基本上可以罗雀,荒凉的日子里,求蛋他娘的烟瘾也大了起来,也就把儿子的事情放在了一边,进庙的时候多了,哪怕庙里面的布施少一些钱,一两块钱也都是捐布施。 几十年前的战友生活也大都紧张,也没有多少打扰惊动,西北人也知道这么一种互不来往是一种尊重的,难免让老人产生难受,一起打仗,你们活着,我儿求蛋呢。 秦人的善良只存而已,不要去打扰老人。 但是那些战友也还是心存人心的,那一年,他们几个战友,也知道求蛋他娘的心思,从牙缝里面积攒了一些钱,托为国家给的钱,说是国家有一项惠民政策,让年近80的老人,去云南烈士墓看看儿子的坟墓。 路费上的消费钱也有了,老婆子也很想看看儿子的坟墓。 一大片公坟,面向荒凉的西面,儿子的坟上也是草长满了,老人爬在荒草的坟上,不停的呼唤儿子的名字,哭声传遍了那一片寂寞的旷野。 儿呀,不是娘不看你, 实在是没有路费呀。 今天,你的几个战友给我凑了些钱, 我来看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