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澶渊之盟”时的宋、辽形势





01


河北有个瓦桥关（离白洋淀不远），虽然如今早已不存，但在唐宋，那里却热闹得很，日渐强大的契丹不断南犯，瓦桥关那一带，经常打仗。


后来，历史罪人石敬瑭向契丹借兵，灭后唐建后晋，按“借兵合同”把北方屏障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瓦桥关归了契丹。


到了后周，雄才大略的周世宗柴荣对契丹用兵，于959年收复了燕云十六州的瀛、莫二州和瓦桥关。


北宋初年，为防契丹人南侵，朝廷在瓦桥关驻扎重兵。


怕什么来什么，契丹人还是搞事来了，而其发兵侵宋的借口，竟然是“收复瓦桥关”。


据《中国全史·宋辽金夏政治史》，契丹人是公元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南下的，领头的不但有辽圣宗耶律隆绪，还有辽国实际掌权人萧太后。


辽军攻势很猛，势如破竹，宋军节节败退，辽国名将萧挞凛连破几城，生擒宋将王先知后又攻定州，宋朝云州观察使王继忠也做了俘虏。


宋真宗吓得要死，第一反应是迁都，说白了就是南逃，主张迁都的大臣也不少，有的主张迁都南京，有的主张迁都成都。


宰相寇准最听不得迁都二字，他对宋真宗说，啥都可以干，就是不能迁都，不但不能迁都，你老人家还得御驾亲征，不然咱们大宋就真的完了，这一次契丹人来者不善，分明是要灭掉咱们的节奏啊。


宋真宗无奈，只得御驾亲征。


关键时刻，坚守澶州的宋军射了一箭，宋军士气大振，辽军正好相反，士气大挫。


射出那一箭的，是宋军威虎军头张瑰，那一箭又狠又准，直接射中萧挞凛额头，他哼都没哼一声，坠马而亡。


身为兰陵郡王、南京统军使的萧挞凛，在辽国是顶梁柱似的人物，宋朝名将杨业，就是他于986年参加辽、宋燕云之战时俘虏的，使后者绝食三天而死。


这样一个人物，却阴沟里翻船，被宋朝一名小将一箭毙命。


萧挞凛这一哦豁，萧太后放声痛哭，竟为他辍朝五日。


萧挞凛被射死不久，宋真宗就到了澶州。


宋真宗亲临最前线，极大地鼓舞了宋军的士气，各地军民又源源不断朝澶州开拔，澶州附近，很快集中了几十万军民。


宋军士气如此高昂，加上增援部队陆续抵达，给宋真宗吃了颗定心丸，他让寇准留在北城，令他全权总理各项事务，自己回到南城，放心大胆地睡大觉去了。


辽国萧太后则心里有点打鼓，出兵以来虽然进展顺利，但因战线过长，造成军队补给困难，若不能速战速决、陷入持久战泥潭，则后果不堪设想，深入宋朝腹地的军队，很有可能最终被包饺子，老家都回不去！


还是聪明点，能战则战，不能战就拉倒吧。


关键时刻，宋朝降将王继忠也起了点作用，趁机劝萧太后与宋朝议和。




02


萧太后的意思，正合宋真宗的心愿，他本来就不想打仗，都是被寇准那老儿和其他主战派将领逼的，如今对方主动派人求和，何不就坡下驴？


虽然目前形势看起来对宋军有利，但如果继续打下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神转折！


所以，宋真宗不顾寇准苦谏和大将杨延昭上书，对杨延昭“对敌围而歼之，再乘胜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美好愿景嗤之以鼻，坚持与契丹人媾和。


和宋真宗一样，朝中众多大臣同样畏敌如虎，为了迫使寇准改弦更张，他们甚至联合起来污蔑寇准拥兵自重，寇准只好同意议和。


派谁出使辽国，却很让人伤脑筋。



寇准


最合适的人选，当然是寇准，他既忠君又爱国，在谈判中必定会竭尽全力，不会轻易让契丹人占便宜。


但他不但是宰相，也可以说是大宋的主心骨，宋真宗对他极其依赖，不容他出任何问题。
议和虽然是契丹人主动提出，但谁能保证他们不玩猫腻，他们若对寇准使小人动作，后果不堪设想！


寇准不能去，那么派其他大臣去总可以吧，可以是可以，问题是那些怕死鬼，别说让他们出使契丹，就是让他们听到契丹人三个字，他们都全身发抖！





最后，宋真宗选了一个名叫曹利用的无名之辈。


据《宋史》，曹利用是今河北宁晋人，父亲名叫曹谏，是一个同六品小武官，而且还没有实权，只是个虚职。


相比之下，曹利用甚至还不如父亲曹谏，曹谏好歹考取过明经。
曹利用则是父亲死后，以荫补当了个殿前承旨，类似于跑腿的小角色，后来虽然被选为鄜延路（北宋庆历元年析陕西路沿边地置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治延州，辖境相当于今陕西宜君、黄龙、宜川等县以北，吴堡县及大里河、白于山以南）走马承受，仍然是个跑腿的，负责向皇帝报告各地情况。


据《宋史》，曹利用唯一的亮点，是“少喜谈辩，慷慨有志操”——从小就能言善辩，为人慷慨有节操，胸有大志。


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是如何被最高领导选中的呢？


无巧不成书，宋真宗正为使者人选伤脑筋的时候，曹利用正好到朝廷汇报事情。


他的到来，使枢密院如遇救星——小曹同志不是能言善辩吗，我们枢密院推荐他为谈判代表！




03


小曹同志确实太“卑微”了，宋真宗还以为枢密院在开玩笑。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呢？


宋真宗严肃地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岂能随便拿个人充数！


不料第二天，枢密使王继英又推荐曹利用，相信我吧老大，小曹同志虽然职低位卑，但我了解他，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让职位比他高的人去，不一定能把事情办好。


看来，枢密院确实找不到更合适的人，算了不为难他们了，宋真宗便任命曹利用为阁门祗候、崇仪副使，让他到辽国军中，与契丹人谈判。


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这样一个人，宋真宗怎么能放心呢？


所以临走前，他对曹利用再三交代，契丹人这次来搞事，无非想达到两个目的。
一是为土地；
二是为财物。
咱们的底线是：财物可以给，但土地坚决不给！


用财物换和平，可以，用土地换和平，不行，看来宋真宗虽然怕契丹人，但“骨气”还是有的。



宋真宗


曹利用说，请皇上放心，我绝不让他们的企图得逞，不然绝不活着回来！


说完这话，他就出发了，几乎是飞奔到了辽国军中。


曹利用急，萧太后似乎更急，招待他的第一顿饭刚吃完，她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你们大宋若把关南割让给我们，我们马上撤兵。


曹利用说，不好意思，你这要求，实在过分，恕我不能答应！


第一回合谈判，就这样破裂了，曹利用回去复命。


辽国派了个叫韩杞的官员，跟他一起来到宋朝，曹利用汇报完情况，接受新的指示精神后，再次奉命来到辽国。


萧太后还是那话，要宋朝以土地换和平。





为了达到目的，萧太后竟然说关南之地本来就是辽国的，是后晋当初为了感激她而给她的，只不过后来落到了后周手里，现在应该物归原主。


不提这茬还罢，萧太后一提这个往事，曹利用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骂她无耻，当初以卑劣手段夺了燕云十六州，如今还好意思再提！


但他明白，这是两国谈判，不能意气用事，再大的气也得忍着。


气不能生，火不能发，“赖皮”还是可以耍的，曹利用笑了笑说，你说的那啥，后晋把地给你们大辽，后周又夺了回去，这些事情，或许真的发生过，但是不好意思，我大宋不知道，不清楚，不知情，所以对不起，这事免谈！



萧太后被噎了个眼睛发直，正想说点什么，曹利用继续说，别说割地，即使是你们想弄点财物以充军资，都还不晓得我们老大是不是会同意呢，割地这样的事情，我曹某根本就不敢跟皇帝报告！




04


曹利用这话，更令萧太后不知如何是好——这家伙厉害啊，他不向他们老大报告，意味着宋朝皇帝连她的诉求都不知道，这事儿还怎么谈！



萧太后，有点粗糙，大家凑合着看吧


这个女人有涵养，忍住被发作，她的一个手下，政事舍人高正始却没有这样的涵养。


高正始被曹利用的话激怒，竟然冲到他面前说：姓曹的，实话跟你说吧，我们这次来，目的就是为了土地，如果只弄点金银财物回去，如何向国人交代？


他拔出腰刀，想一刀把曹利用砍了，曹利用毫不畏惧，用手指着自己的脖子，来来来，朝这里砍，朝这里砍，你倒是砍呀，在下的脖子不是铁打的，很容易砍的，你倒是砍呀！


萧太后朝他使了个眼色，高正始只好悻悻地收起腰刀。


曹利用哈哈大笑，猛地把笑脸一收说，如何向国人交代，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不过我劝你们，先不要考虑如何向国人交代，还是先想想这样的问题吧：
如果你们非要拿土地说事，咱们可以暂时给你们，但从此以后，咱们之间就是仇敌，咱们失去的土地，无论如何也要夺回来，以后就是你打我我打你的局面，两国再也不得安宁，对国家有什么好处？对国人有什么好处？你们不是要向国人交代吗？给他们安宁的生活，才是最好的交代！


萧太后和高正始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


沉默了半晌，萧太后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继续。


当天晚上，估计她和有关人员，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讨论来讨论去，一致认为无法使宋朝使者屈服，索要土地的事情，看来是没门了。


第二天，萧太后态度大变，不再坚持让宋朝割让土地，谈判进展顺利，没多久，曹利用就带着可接受的和约，回国了。


虽然是个无名之辈，但曹利用敢于斗争，善于斗争，并且善于妥协，最终不辱使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澶渊之盟”后，宋、辽不但一百多年没有爆发过大的战事，两国之间还礼尚往来，像亲戚那样经常走动（通使殷勤），辽国边地发生饥荒，宋朝还会派人去赈济。





05


使节不好当的地方在于，老板和老板的老板给的kpi不一样，比如真宗给的是：百万可。
寇准：超过30万，斩你！


原文
帝厌兵，欲羁縻不绝而已。有谮准幸兵以自取重者，准不得已，许之。帝遣曹利用如军中议岁币，曰：“百万以下皆可许也。”准召利用至幄，语曰：“虽有敕，汝所许毋过三十万，过三十万，吾斩汝矣。”利用至军，果以三十万成约而还。见《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寇准传》。


曹同学成也嘴，之后官运亨通，一路升迁不停，最后官职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败也嘴，最后被贬，中途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