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半路一把刀 6park.com
小和卓霍集占带兵来援库车城，被清军击败，带着八百多人的残兵败将，逃入库车城，但是清军却并不知情，根本想不到霍集占会自己钻进库车这座死城。

 
雅尔哈善还是依照老规矩，赶紧给乾隆汇报辉煌战果，详细列了一个立功人员、受伤人员以及阵亡人员名单。
然而，接到奏折的乾隆，却对清军的这次表现颇为不满。
当然，不满归不满，该封赏、抚恤的，还要封赏、抚恤。这次包括额敏和卓、玉素甫、鄂对，以及噶岱默特、色提巴尔迪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封赏，包括他们的手下，也是每五个人赏缎子二端。
那么乾隆为什么对这次战役不满意呢？
乾隆在谕旨里说：
“此次战功诚为卓越，但稍有不惬朕心者：当此贼人破胆，即宜乘胜派兵急追。且贼远道来援，我兵以逸待劳，侦逆酋所逃之地并力攻击。渠魁既获，各城必望风归命。不知雅尔哈善等曾否如此办理？抑或因满洲兵少不敷调遣？”
就是说，虽然这次打得不错，战功卓著，但朕还是稍稍觉得不称心：因为现在敌人已经被击败吓破了胆，应该乘胜追击啊。而且敌人是从远道来救援，我军以逸待劳，所以应该查明敌军头目（指霍集占）的去向，全力追击。只要能抓获敌首，回部的各个城那就必定是望风而降。不知道雅尔哈善是不是这样办的？或者是因为满洲兵太少？派不出兵？

 

乾隆另一个不满意的，则是敌军来援时，库车城西门忽然冲出数百守军接应的事儿。
乾隆说：敌人援军还在十里外呢，库车的守军就从西门冲出来接应，很明显就是人家预先知道消息嘛，是约好了同时行动。这说明我军的卡伦根本就没卡死。雅尔哈善立刻追查，是谁的责任？从严处理后上报。
 
那么结合清军五月十八日伪装敌军来援那次，也是几公里之外，也是一样杀声震天、尘土飞扬，但是人家根本就不出城，就完全说明了问题。
所以说乾隆之所以能成为乾隆，也不是光吃干饭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千里之外，通过奏折就能发现问题。

 

至于被俘的那个多罗特马特所说，波罗尼都意欲投降，劝阻霍集占无果这件事儿，乾隆的态度是“此言亦不可深信”，大家都这么说，没用，只有波罗尼都哪天真能把霍集占抓住送来归降再说。
不过乾隆还是要求清军继续执行分化、劝降波罗尼都的方针，还是那一套，罪只在霍集占一人，与其他人无涉。命令雅尔哈善派人到南疆的各城去宣谕。
而且乾隆还特别操心的指导工作细节，说到回部各城去宣谕的人员，不要派自己人去，否则很可能就会被人家给杀了，所以就从俘虏中挑选，让他们回去散布。
 
那么逃入了库车城的霍集占又在做什么？左肩中的那一箭，伤势又如何呢？
实际上，那一箭根本就没有射透霍集占的衣服。
这一方面大约是霍集占穿的衣服厚，另一方面这一箭大概就是个混战中的冷箭，力道也不足，所以霍集占并未受伤。
而进入了库车城的霍集占自然是不甘心被困在城中，坐以待毙，所以霍集占经过考虑，决定冒险一搏。
从霍集占前前后后的一系列行为来看，霍集占是一个认定了的事儿，就一直要做到底，完全不计利害的那种。但是这种性格的人，一定要有比较全面、准确的判断力，否则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一错再错那种了。所以当队伍被击溃，别人都往外跑，他却硬要往城里进。
本来你是来救援的，既然救援失败，那么正常情况下无非三种选择，一是继续组织人马重新救援；二是彻底放弃库车，布置第二道防线；三是围魏救赵，奇袭敌方的其他据点。但是这三种情况前提都是要从库车抽身啊，而你现在却主动跑到库车这样一座被围死的城里，波罗尼都又要防范布鲁特人，那谁还能组织人马来救援库车呢？
因此进了库车的霍集占，就两个选择：要不就陪着库车守军一起困死，要不就只能是孤注一掷，冲出库车城。
但是霍集占似乎这两个也没有选择，而是选择了要出城打退清军。
反正我们也搞不清楚霍集占到底是怎么想的，六月十八日一大早，也就是在霍集占进城的第三天，库车城忽然四门洞开，城内一千多守军分别从四个方向开始冲击清军营垒，清军这都围城围了一个多月了，早就眼巴巴的盼着你能出来，因此是正中下怀，迅速组织反击。霍集占一方猛冲了几次清军阵营，而清军躲在营垒后放枪射箭，冲到近前就短兵相接，霍集占一方完全无法取得优势。

 

如果说霍集占这一次出城是为了寻找清军缺口，乘机突围，那么就不可能四面进攻，而是应该选择集中优势兵力进攻城北和城西，也就是分别通往赛里木或者沙雅尔的这两个方向。打通这两个方向的任何一个，就可以逃出生天。
而选择四面出击，打退清军，显然是不可能的事儿，你前前后后六七千人都让人家清军给干的一泻千里了，现在被人家围困于城中，人数更不占优势，还分兵四面进攻，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很显然，霍集占之所以如此自信，或者说如此自大，无非就是宗教狂热的作用，认为奇迹能够发生——我们知道，通常人在绝境的时候，往往都会祈求于宗教和神迹，因为也没别的啥好依托的了，而霍集占本身就是一个政教二合一的宗教领袖，寄希望于宗教的狂热力量，顺理成章。
 
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而霍集占一方既然不占上风，很快也就士气耗尽，乱了阵脚，蜂拥向城内败退。清军则乘机追击到城下。当时库车的城门中顿时就挤满了争相逃命的库车军队。清军也没办法一个个去砍了，于是冲着城门中拥挤的败兵是拼命放枪、放箭，反正哪儿人稠就往哪儿射。


霍集占的这一次突围，阵亡了二百余人，而清军则阵亡十一人，伤四十三人。
根据雅尔哈善的奏报，这一次“伤敌甚多，城内昼夜哭声震动”。就是在城外都能听到城里到处都是哭声。
 
吃了这次苦头，霍集占自此再也不出战，是紧闭城门，死活不出来了。
 
对于库车敌军突围失败这件事儿，乾隆指示：如此看来，敌军是穷途末路，肝胆俱寒了啊，库车城被拿下也应该是指日可待。如果库车城破，那么让玉素甫留守库车，大军继续向前。这个库车城攻打了这么久，一直负隅顽抗，死不悔改，因此等城破后，城中壮丁全都杀了，老弱人等，则看情况留一些。不过，如果这个时候，库车城主动投降的话，那还是按照以前的方针办，可以宽大处理，既往不咎，但是为首的头目则无论如何要押解到京城正法。

 

也就在霍集占组织突围的这一天，刚刚击退了库车守军的雅尔哈善，忽然接到报告，说有赛里木的回（维吾尔）人求见，愿意归降大清。
来人是赛里木一个叫阿瓜斯伯凯的人派来的。
那这个阿瓜斯伯凯是个干什么的呢？
是赛里木的老百姓推举的新领袖。而小和卓霍集占原本任命的赛里木伯克，名叫阿里，此时已经被阿瓜斯伯凯等人擒获。赛里木现在是在阿瓜斯伯凯的率领下，愿意率五百余户归降。
 
雅尔哈善立即将赛里木请降这件事儿上报乾隆。
乾隆对赛里木回众请降这件事儿自然是欢迎。从一开始，乾隆就是打的分化、招降这张牌。但是乾隆也担心再次上演准噶尔人降而复叛的一幕，因此指示雅尔哈善：阿瓜斯伯凯归顺，这件事不可疏忽大意。如果他们真要投降，那么首先要让他们交出兵器，然后将他们的家眷全部安置在库车城附近的村庄，直接在清军的管控之下，等南疆各城平定了，再让他们返回故土，一定要多个心眼儿。
 
那么赛里木的维吾尔人为什么一下子就投降了呢？
其实主要是不满霍集占的统治，具体是因征兵和迁移问题，引发了针对针对霍集占统治的骚乱。
阿瓜斯伯凯对雅尔哈善说：自从小和卓霍集占统治以来，对赛里木是横征暴敛。霍集占救援库车的时候，四处征兵，从赛里木就强行征走了一百名壮丁。更重要的是，霍集占为了坚壁清野，死保阿克苏，决定要将赛里木等地的回众，全都迁移到阿克苏，这下子顿时引起了赛里木回众的强烈不满。
于是赛里木的部分回众，在夜里趁着伯克阿里不备，拿着棍棒，冲到了阿里的住处。这个阿里一共有四十多名手下，压根也没想到老百姓会造反，猝不及防，被大家伙儿一顿棍棒，就给敲死了二十九人，其余的，连同伯克阿里，全都被抓获，送给了清军。
随同阿瓜斯伯凯一起前来的其他人也纷纷向雅尔哈善诉苦：说我们赛里木，本来有五千多人口，自从小和卓霍集占统治以来，是损失大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啊。因此才擒获伯克阿里，共同推举阿瓜斯伯凯为首来降。

五千多人损失大半，怎么着也应该是损失了三千人左右，即使是损失了一两千人，就算放到今天，也不是个小数字了。这一方面有霍集占强行征兵的原因，另一方面，库车、阿克苏一带，本身就是原来黑山派的地盘，当地维吾尔人大都信仰黑山派。因此，这也说明，库车、阿克苏一带的大量黑山派信徒，遭到了霍集占的清洗，积怨已久，再加上要强行迁移这个导火索，自然就引发了赛里木回众的降清。



在赛里木举城归顺之后不久，雅尔哈善又接到报告，说是一个叫阿三和卓的人，从沙雅前来，要求率沙雅三百余户回众归顺。
阿三这个名字可不是汉语名字里老三的意思，更不是印度人的意思，而应该是维吾尔名字艾山的不同音译。
额敏和卓一听来报，阿三和卓来了？说这个人我认识啊。
那这个阿三和卓又是什么人呢？
这个阿三和卓，是沙雅原伯克玛哈默第的儿子。霍集占统治南疆以后，罢免了这个玛哈默第的伯克之职，任命自己的一个心腹阿布勒什木，担任了沙雅的伯克。
而额敏和卓与阿三和卓一家早就互相熟知，知根知底。
 
阿三和卓到了清军大营，额敏和卓等人是立即前去迎接，故人相见，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叙旧。阿三和卓说：我们沙雅的回众，早就想归顺大清了，但是有那个阿布勒什木在，一直是没有机会。
那现在为什么沙雅的回众能够投降了呢？难道也是如赛里木一样，杀死或擒获了霍集占任命的伯克？
说起沙雅前来归降的原委，阿三和卓说：是因为那个阿布勒什木跑路了。
原来霍集占任命的那个伯克阿布勒什木，见清军大兵压境，感觉是大势已去，竟然携带着家眷，跑了。所以沙雅城才在老伯克的领导下，决定归顺清廷。

 

那么霍集占自从进了库车城后，都在干什么呢？
《平定准噶尔方略》中并没有记述这一段时间，库车城内霍集占的动向。实际上当时的清军也不知道霍集占就在库车。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霍集占不外乎第一是等待援兵，准备突围；第二则是严控库车城，防止城内的统治崩溃。
根据其他一些资料的记载，霍集占进入库车城后，大肆杀害鄂对的亲属、老部下。
《西域闻见录》和《啸亭杂录》上说：霍集占进入库车城后，恼怒于鄂对等人依附清军，“凡其亲属之未逃及者，悉被夷戮。”也就是鄂对的亲属都被霍集占杀了。但是却一直没有杀鄂对的老婆热依木。
鄂对是从大小和卓一回到南疆时，就立刻逃奔于清军的。从这一点我们其实就能明白，作为黑山派信徒的鄂对，是非常清楚，大小和卓在南疆掌权之后自己的下场。除非大小和卓不叛清，那么大家还能做做同僚，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坐到一条船上。
所以鄂对的亲属只要落在霍集占手中，无论鄂对是否依附于清廷，基本上都逃不过被清洗的结局。
而霍集占之所以没有杀鄂对的老婆热依木，是因为霍集占看上了热依木，色心大起，一心想将热依木纳为小妾。
热依木应该是长的很漂亮。《啸亭杂录》上说是“方少艾”，就是还很年轻，但是我们根据热依木至少已经为鄂对生了四个孩子这一点来看，以当年的标准，再年轻也不会年轻到哪儿去。因此霍集占之所以要霸占热依木，必定是热依木姿色出众。
但是热依木是一位奇女子，是非常的冷静、机智和有大局意识、管理能力的一个人。比她的老公鄂对更有主见和魄力。鄂对手下的大小伯克谁都不服，就服热依木。
甚至可以说，后来鄂对一族封爵封王，一大半都是热依木的功劳。而库车回王这一系后来权倾南疆，因在处理事务方面能力出众而深得清廷认可，也和热依木紧密相关。这再一次证明娶一个好老婆是多么的重要，不仅能帮自己，还能把好基因传给后代。

《西域闻见录》上说，小和卓霍集占为了逼迫热依木就范，将热依木和鄂对所生的两个女儿，一子儿子当面杀死，“掷城下扑杀之”，就是从城墙上扔下来摔死。

《啸亭杂录》则说霍集占摔死的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但不管是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还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反正这霍集占这个手段，如果是一般女人大概早就吓坏或者崩溃了，但是热依木性格刚烈，根本不为所动。
因此霍集占有“囚热依木于高楼，日加窘辱”。就是把热依木关在一座高楼上，每天凌辱。至于具体怎么凌辱的，《西域闻见录》与《啸亭杂录》上都没有说。但不管霍集占怎么威逼利诱、凌辱折磨，热依木都是誓死不从。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大概小和卓霍集占也没了那个心劲，放松了对热依木的看管。热依木因此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并逃到了阿克苏。
 
但是关于霍集占意欲霸占热依木的这件事儿，到底是不是发生在这段时间，我们也有疑问。
因为按照常理，热依木如果从库车逃出来，第一选择应该是直接到城外投奔清军大营和鄂对父子汇合啊，为什么要跑到阿克苏？而阿克苏那时候的形势并不明朗，至少在理论上还是在霍集占的统治之下。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热依木当时并不知道鄂对父子就在围城的清军之中，也不清楚鄂对投清之后是个什么情况，所以跑去了阿克苏。
 
但不管怎么样吧，根据记载，反正是清军最终进入库车后，鄂对是“手刃其仇三十余人”。就是亲手宰了三十多个仇人，出了一口恶气。
 
那么自打霍集占六月十六日进入库车城后，除了十八日出城反击失败后，便一直坚守不出了。雅尔哈善也就继续围城，
按照《圣武记》的记载，雅尔哈善觉得反正库车已经被围得跟铁桶一样了，城破是早晚的事儿，因此“终日弈棋，亦不巡垒。”就是每天光优哉悠哉的下棋，也不巡视防卫情况。
而《西域闻见录》的说法则是雅尔哈善“饮酒弈棋，疏于防守。”意思一样，还多了个喝酒。
《啸亭杂录》上则说雅尔哈善“唯下令并力攻取。”，就是只管催促手下将士使劲攻城。
总之综合几方面看，雅尔哈善是掉以轻心，除了让手下用力攻城之外，没有任何措施，自己则每天下下棋，喝喝酒。
 
而兆惠这段时间则忙的不可开交，除了继续抓捕叛清的准噶尔人之外，还招降了部分布鲁特人，也就是吉尔吉斯人。
 
但是鄂对却对库车城内的敌军很是担心，判断库车城内必定会冒死突围。因为越是到最后，被困的敌军越有可能铤而走险。因此鄂对建议雅尔哈善，必须加强对库车城外道路的防守，而且现在渭干河是枯水期，“渭干爱曼，水浅可涉”，应该在城北通往山口的道路和城西通往沙雅的道路上各派兵一千防守。
但是雅尔哈善却并不以为意，认为鄂对是危言耸听，根本不把鄂对的建议当回事儿。

 

这样就到了六月二十三日，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围城的一个索伦老兵，忽然听到库车城内驼马喧嚣，人声鼎沸。细细一听，这个索伦老兵立刻明白了，这是城里的人准备要跑路，因为“驼鸣似负重远行之声”，就是这个骆驼的叫声和平常不一样，明显是在背负重物。那么骆驼在城里好好的背负重物干什么？肯定是要准备跑了啊。
于是这位索伦老兵立即面见雅尔哈善汇报：“其驼鸣高且健，贼将遁矣。”
就是说这个骆驼的叫声又高又亮，敌人要跑了。
但是雅尔哈善却根本不信。
 
《啸亭杂录》记载，当时雅尔哈善正在喝酒，听了索伦老兵的汇报后，“笑曰：健卒，而何知？”就是说你一个小当兵的，知道什么？然后“酌酒如故”，继续喝酒。
《圣武记》、《西域闻见录》的记载也大同小异。
 
那么，库车城内是否如这个索伦老兵所言，霍集占的军队即将突围出逃？雅尔哈善根本不信索伦老兵之言，又将造成怎样的结果？霍集占是否能顺利逃脱呢？
 
敬请留意《大小和卓之乱（十九）库车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