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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旅行记(43)——天堂林场
送交者: 戎小捷[♂★★声望品衔9★★♂] 于 2020-06-20 12:47 已读 3657 次 6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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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3月14日             黄板乡天堂林场                  阴雨 6park.com

早上下小雨,主人热情地留我们再住一天。 6park.com

上厕所,发现厕所里养了好多猪。两头老母猪刚下了小猪,热闹得很。老母猪吃饱后往地下一躺,小猪们就围上去吮奶,样子非常可爱。 6park.com

吃完早饭,大家围在厅房里烤火,我顺便问了一下这个小林场的情况。 6park.com

杨再发夫妇承包了这个小小的天堂林场。头三年什么也不用上缴,三年后,收益按6:3:1分成。杨占6,政府占1,村民按所出的土地分余下的3。林场投资由杨解决。杨从银行贷款买来果树苗,雇人栽到山上。现在都还没有成材。“结果子要到三年以后。”但愿三年后,林场能给杨带来好的效益。 6park.com

杨雇了附近村里许多农民为他干活,每个工作日8元。中午和晚上一下工,民工们就到杨的家来记工分,有点类似当年的生产队。今天的雨不大,依然有民工来干活。 6park.com

杨的林场是县里的一个典型。县、乡各级领导都来视察过,并拍了电视。昨天县里还刚刚在这里开过现场办公会。“县里的领导好。副县长,一个女的,干实事。乡里领导坏。县里发给我的5000元补贴,让乡里扣下发工资了。我一点不知道。还挪用民政部的钱,发展烤烟。那些五保户一年才分20元。大伙不要,乡里做工作,非让收下。”杨告诉我们。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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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还和我们说,他有一个大伯刚在台湾去世。台湾律师来信说,让杨家在大陆的三个兄弟去继承遗产。杨的父亲是三兄弟之一。可是杨家与台湾来往信件、长途电话、各种手续费已花了5000多元,继承遗产的事却再无下文,台湾律师也不再来信。听了让人叹息。 6park.com

杨有些迷信,认真地对我说:“你们上过大学,有文化,学过地理。你们看看我这个林场风水好不好?”他还拿出承包林场的合同让丽丽看(丽丽学的经济法专业),问有什么毛病没有。杨还问我:“你在北京经常能见到党和国家领导人吧?” 6park.com

杨的大儿子13岁,小学6年级。教他们的男老师是本地人,只上过初一。老师还爱喝酒,醉了就在教室里睡。上课不管学生懂不懂,只讲一遍。我看了看杨大儿子的作业,给他讲了两道数学题。杨的儿子很聪明,一讲就懂。杨很高兴。 6park.com

杨对我们很好,可他雇的民工却对我们有怀疑。中午他们来记分时,有的跟杨嘀嘀咕咕,让他检查我们的身份证;有的窃窃私语:“让外人住这儿,有男有女的……”还有的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丽丽看,丽丽很生气。 6park.com

整个下午还是下雨。没什么事,就继续围在厅房里烤火。以前我们旅行的时候,总会带上一两本书,骑车累了休息时,就拿出来看。但这次旅行,为了专心写作游记,我和丽丽决定一本书也不带。现在既没有电视,也没有报纸,憋在屋里,就特别想看书,于是杨热心地到处给我找。整个屋子翻遍了,只找出来一些他儿子的小学课本及一些果树栽培书。我有些失望。他又去小库房找,终于找来一本《某某某在文化大革命中》,勉强可看。丽丽又问他有没有象棋、扑克。他说没有,怕民工们玩上瘾,影响干活。 6park.com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路过的熟人进屋避雨。一个高个男子,穿一身旧军装,一口清楚的普通话。另一个是中年妇女,戴一顶贵州常见的八角无沿帽。她普通话说不好。 6park.com

聊天中,男的知道我们是北方人后,便说起北方人常吃玉米面,语气多少带点嘲笑。丽丽很不高兴:“我们北方人不吃玉米面。” 6park.com

“过去吃,七十年代我在北方当兵时……” 6park.com

“现在早不吃了!”丽丽又大声说一遍。 6park.com

“——北方人煮面条不放碱,难吃——”男子又说。 6park.com

我忙把话题岔开,和他们聊起了彼此的家庭。他们问我兄弟几个。我告诉他们三个。一个哥哥在北京某公司上班,一个哥哥在美国某大学教书。 6park.com

那个妇女听后马上说:“都是有钱人。没事出来玩。” 6park.com

“我们不是有钱人。我们就是普通人。他(指我)是老师!”丽丽最讨厌别人把我们当大款。 6park.com

“那他美国哥哥不给他钱?”中年妇女撇嘴。 6park.com

“为什么给我们钱?我们靠自己!” 6park.com

“——反正你们有钱,没钱不会出来玩——”中年妇女小声嘀咕。 6park.com

丽丽还想争,我捅了她一下,就不吭声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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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我和丽丽去林场的山坡上转。山上栽的主要是油桐、雪梨和板栗。还都是树苗,光秃秃的。杨雇的农民还在山上干活。 6park.com

“将来咱们也承包一座林场。”丽丽说。 6park.com

“好。”我点点头,并不当真。 6park.com

“种上苹果、梨、桃,自己吃,不卖。”丽丽一付认真的样子,“还想吃什么,种!” 6park.com

我一下大笑起来。 6park.com

太阳快落山了,一切都染上落日的余晖,静静的,很美。 6park.com

我们慢慢往回走,丽丽忽然问我:“你除了爱旅行,还有什么其他的志向?” 6park.com

“其他的志向?”我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丽丽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6park.com

“我看你那么详细问人家承包林场的事;以前你还认真问过我什么是有限责任公司;昨天你背毛主席语录的时候,还动了感情——旅行家不是这样呀。” 6park.com

原来如此,没想到丽丽心那么细。 6park.com

“和你说实话吧,”我认真起来,“我有两个志向:最低目标是当个旅行家,最高目标是当个思想家。” 6park.com

“思想家?”丽丽有些不解。 6park.com

“思想家就是——打个比方吧,马克思就是一个思想家。”我停了一下,补充说:“我想彻底搞清楚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搞清楚中国到底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我旅行的目的,一方面确实是热爱,这是真心话;另一方面也想借此了解中国社会。” 6park.com

“哦。”丽丽似乎明白了。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看我一眼,说:“我也有一个最低目标和最高目标。” 6park.com

“哦,最低目标是什么?” 6park.com

“出版作品。” 6park.com

“最高目标呢?” 6park.com

“获奖。” 6park.com

“获什么奖?——茅盾文学奖?” 6park.com

“保密。”丽丽诡异地冲我一笑。 6park.com

“保密?那——我祝你成功!”我没有再追问,只是亲昵地拍了她一下。 6park.com

“我也祝你成功!”丽丽诚恳地看着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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