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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拉达克往事10(终结篇)·狮子
送交者: Michaelliu888[♂☆★★铁面钟馗★★☆♂] 于 2020-08-02 16:24 已读 2234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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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六年,即公元1826年,南疆那边出了点状况。一个叫张格尔的回回,在英国人指使下,在南疆各地发动了叛乱,搞得清政府很被动,派兵平叛剿匪。

 

张格尔搞事情的那几个地方——喀什、英吉沙、莎车、和田——正好紧挨着拉达克,在拉达克和准噶尔之间的商路上。这里一乱,对做生意显然有影响,清政府剿匪期间,他们也帮着落井下石。清政府一看这些拉达克人倒还挺识相的,协助剿匪有功,一高兴就册封了拉达克国王一顶五品的顶戴花翎官衔。

 

五品这个赏赐还是很公道的,清朝的知州就是五品,州大致相当于地级市,比县大,比省小。拉达克虽然辖地不小,比得上清朝一个省,但地广人稀啊,还比不上清朝一个县,所以折中一下,算个州。拉达克国王也不计较,县长州长省长全是虚名,对他这个山高水远的土皇帝都没影响。

 

没影响,那是因为没到生死关头。

 

有句话拉达克人一直讲:只有最好的朋友和最坏的敌人会来我们这儿。因为拉达克实在太过交通不便,夹在世界上最高的两座山脉之间,无论对朋友还是敌人,想要来到这里,都需要历经极大的考验。

 

所谓“无利不早起”,只要有利可图,即便喜马拉雅阻隔,也挡不住敌人的铁蹄。

 

照说拉达克那么穷的地方,又有什么利可图呢?此言差矣——从物产来看,拉达克有世界上最好的山羊绒,帕什米纳Pashmina这个词是专为拉达克山羊绒创造的,这种叫Changthangi的山羊原产地就在拉达克,严格地说只有拉达克山羊绒做的织物可以被称为Pashmina。在过去,这种山羊绒就是软黄金,十分名贵。英国人甚至专门为此与拉达克建立贸易,所以可别瞧不起撸羊毛,撸对了羊也是可以发财的。

 

而从战略位置上来看,那拉达克可就更重要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拉达克都是准格尔汗国(新疆)、和硕特汗国(西藏)、莫卧儿帝国(印度)、大清帝国(中原)之间的贸易中转站,拉达克是这张贸易网络里最重要的节点。新疆和西藏这两个地方看起来挨着,实际上却被昆仑山脉和羌塘高原所阻隔,在新藏公路修通之前,从新疆到西藏要么从青海绕行,要么从拉达克绕行:准噶尔盆地-叶尔羌河谷-奴布拉峡谷-拉达克-班公措-阿里-日喀则-拉萨。拉达克在这过程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转口贸易枢纽作用。




请原谅我的这张地图截图,由于我在印度上网,所以这张谷歌地图截图里的中印边境线是按照印度的主张划定的。阿克赛钦是中国的!

 

而长期以来包括廓尔喀人、道格拉人、英国人甚至现在的印度人在内的各方势力都对西藏的虎视眈眈,拉达克作为藏文化世界的前沿阵地,是入侵西藏的一个重要突破口。

 

1834年,狼来了——不,是狮子来了。

 

纵观印度历史,除了上古神话传说中的般度五子,几乎没出过什么名将,因为印度人早早就被宗教驯化成了小绵羊,加上主体是农耕民族,面对征服者都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直到近代才出了两个名将,一个是缔造马拉塔帝国的超级猛人希瓦吉(Chhatrapati Shivaji Maharaj),如果你去过孟买,就会发现孟买机场和中央火车站都是以他名字命名的。还有一个就有“印度拿破仑”之称的道格拉人左拉瓦尔·辛格(Zorawar Singh Kahluria),中国的史书里管他叫“倭色尔”(这其实是他当时受封的官职“维齐尔Vazier”,并非人名)、“索热森”,他最大的军事成就便是征服了拉达克。后来在征服西藏的过程中,折戟于恶劣天气。

 

道格拉人(Dogras)是印度北部的一个民族,属于拉吉普特人(Rajput)的一个分支。拉其普特人的骁勇善战在印度是出了名的,这种能打的民族最早都是入侵印度的征服者,其保留了游牧习性,跟印度土著小绵羊并不矛盾。道格拉人生活在喜马拉雅西段南麓的低地山区,紧挨着藏族文化圈,藏人管他们叫“森巴(Shen-Pa)”。道格拉人男的都姓辛格Singh,这个词及其相近的变音在印度斯坦语和藏语中都是“狮子”的意思。Pa在藏语中是人的意思,所以“森巴”等于“狮子人”,光听这名字听着就挺威猛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复仇者联盟呢,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时候道格拉土邦是附属于锡克帝国下的一个王国,锡克帝国在十九世纪上半叶一度很猛,在印度北边到处开疆拓土,难免就动到了英国人的蛋糕。1845到1849年间,东印度公司跟锡克帝国之间打了两架,把锡克帝国直接就给灭了。道格拉土邦的大君古拉卜·辛格(Gulab Singh,中文史料里叫“谷郎森”)坐收渔人之利,被英国封为了查谟克什米尔土邦的大君。而我在前文《拉达克往事2.锡克帝国故土》提到过的印巴分治后仓皇出逃、遗留下一大堆历史问题的克什米尔大君,便是这位古拉卜·辛格的后世子孙。往前回溯一百多年,也正是这位大君的一念使拉达克成为了后来查谟克什米尔邦的一部分。




锡克帝国1839年的疆域达到最大,如图。英国人感到了它的威胁,随即就把它灭了。

 

征服拉达克,左拉瓦尔·辛格只带了五千人——不,是带了五千头狮子。因为他一开始根本就不是奔着“征服”去的,而是奉古拉卜·辛格之命去打劫的。

 

关于这场战争,通常只是被当作了道格拉人入侵西藏的森巴战争的序曲,连维基百科上都没有相关的条目。我看了很多中英文的资料,找当地人确认一些文献中的地名,才终于大致搞清楚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首先,左拉瓦尔·辛格并没有借道克什米尔谷地进入拉达克。他当时被任命为基斯赫特瓦尔(Kishtwar)总督,基斯赫特瓦尔是查谟的一个河谷小镇,位于喜马拉雅南麓,过去是个信奉伊斯兰教的小王国,还曾经跟拉达克王室有过政治联姻,这王国后来被道格拉人占了,成了入侵拉达克的前线。

 

左拉瓦尔带兵从基斯赫特瓦尔出发,北上绕过怒昆峰,翻越喜马拉雅进入苏鲁河谷。这是条传统的查谟前往拉达克的路线,始终没有修通过公路,如今很多人直觉上认为进入拉达克必须从斯利那加走,是因为公路是从那边修的,而实际上斯利那加的公路是1962年之后才有的,从查谟前往拉达克从基斯赫特瓦尔过去更近。Kishtwar-Zanskar Route这条传统的徒步小径,今时今日仍有背包客在走。

 


森巴人进军示意:红色为第一次进攻列城的路线,黄色为后来取道藏斯卡奇袭列城的路线





左拉瓦尔的部队到达拉达克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如同世外桃源般的苏鲁河谷。临时组织起来的拉达克士兵完全不是狮子们的对手——并不是拉达克士兵不英勇,客观地讲拉达克人还是很能打的,不然也不会灭了古格,甚至在跟藏蒙联军的卫藏-拉达克战争中也没有太落下风。




图为左拉瓦尔在苏鲁河谷修建的要塞遗址



可那时候,毕竟已经不是僧格南杰叱咤风云的十七世纪了。拉达克作为一个贸易枢纽,地方不大,内忧外患却不少,一会儿这边叛乱,一会儿那边有人来打劫,再加上长期对抗企图东进的穆斯林,国力大不如从前。当时的拉达克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还处于冷兵器时代,森巴人来的时候,拉达克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把像传家宝一样供在家里的古董火绳枪,可十九世纪人家已经用上了火帽击发式步枪和更先进的大炮,火绳枪比起击发式步枪毕竟落后了一代,所以战事局面基本一边倒。通过武器的代差优势来进行碾压式屠杀,这种场面我们应该不陌生吧?

 

苏鲁河谷到卡吉尔之间无险可守,距离也很近。如今的卡吉尔周边区域,那时候叫普里格(Purig),森巴人一路打家劫舍来到这边,佛祖显灵大雪封山,部队辎重无法继续行进。左拉瓦尔·辛格那时候其实挺想撤兵回去的,无奈大君交给他的打劫任务还没完成,回去不好交差。于是他就派了手下去列城谈判,开出条件只要给他15000卢比就撤兵,今后每年再进贡10000卢比。

 

现在15000卢比只相当于1500块人民币,而那时候的卢比是银币,1卢比的银币大约11克纯银。我们清朝时候一两是37克左右,算下来4500两白银不到,通过当时的购买力折算成现在的人民币最多100万(清代一两白银的购买力约合如今人民币150-220元)。

 

拉达克当时的国王叫次巴南杰(Tsepal Namgyal),虽然只是个五品官,但他毕竟是可以吃税收的王室啊,这点钱比起打仗可便宜多了,朝野上下一致同意接受这个条件。但这时候王后却跳出来反对,她拒绝跟恐怖分子谈判,为了断绝投降派的后路,还把左拉瓦尔派来的人扔进了河里。这娘们儿骨气是有的,脑子却没有,要么就是不会算账,要么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森巴人熬不过冬天就会走。

 

这就让左拉瓦尔尴尬了,有道是贼不走空,哪怕拉达克国王讨价还价一下,给他点面子也好回去交差,把来使干掉了那就是摆明了要宣战。可他冬天他又挪不了窝,只好猫在卡吉尔附近一个叫浪卡色(Langkartse)的地方,靠着在当地到处武力征税熬过了四个月的寒冬。关键点在于,这四个月里,拉达克人居然按兵不动,谁都没想到要趁敌人最虚弱的时候去阴一把左拉瓦尔,搞个偷袭啥的,显然没有学习过孙子兵法。

 

第二年四月份天气转暖,重新招募拼凑的拉达克援军开往普里格剿匪——堂堂僧格南杰的后人,咱们名字里也是带“狮子”的(森格南杰Sengge Namgyal的名字直译就是狮子·天空之王),真狮子假狮子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在浪卡色的这一战,左拉瓦尔证明他才是真狮子,拉达克军队被杀得丢盔弃甲,指挥战事的大臣成了战俘。最蠢的是,那些溃败撤退的拉达克军队,甚至都不知道把沿途的桥给拆了,任由追兵长驱直入。

 

左拉瓦尔沿着狮泉河谷往列城开进,拉达克的老百姓已经知道了他盗亦有道,不滥杀平民,只要你钱不要你命。所以没等他的军队杀到,村民们就提前把钱准备好送去他军营里。左拉瓦尔自然是“狮颜大悦”,对于主动上缴保护费的好同志,他绝不为难,还派士兵驻守到村庄保护他们。这一路上太太平平风风光光吃吃喝喝,步步逼近列城。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贪生怕死的次巴南杰身为拉达克国王,居然也跟那些村民一样,还没等到兵临城下,就迫不及待主动跑去了森巴人的军营交保护费——这时候大军驻扎在距离列城四十公里左右的巴廓(Basgo)。之前敬酒不吃,这下只好吃罚酒。罚酒可比敬酒贵得多,城下之盟你也怪不得别人漫天要价——赔款涨到了50000卢比,年贡也涨到了20000卢比。拉达克王室东拼西凑才凑出37000卢比(包括了王后的首饰,这点拉达克人跟藏人一样,他们有点钱就喜欢添置首饰,又可以炫富又方便携带),尾款13000卢比限四个月内付清。

 

左拉瓦尔·辛格拿到保护费就回去交差了,拉达克国王的王位保住了,好了伤疤忘了疼,于是开始了二次作死。须知能把一个国家搞完蛋的亡国昏君必有其过人之处,有时候你想帮他也帮不了——次巴南杰竟然打算赖账,尾款不想给了,今后的钱也不想给了。



凭本事欠的钱,为啥要还——前提是你得有本事。

 

就像拉达克人自己说,只有最好的朋友和最坏的敌人才会来我们这儿,可能在他们的心目中在列城这个地方待得特别有安全感,总觉得外头的人打不着他们。左拉瓦尔·辛格要起钱来这么讲道理有原则,看起来不像“最坏的敌人”,又一次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再跋山涉水费劲折腾回来。

 

赶巧又碰上大雪封山,拉达克国王觉得这肯定又是佛祖保佑,于是把账就这么一赖,把左拉瓦尔留驻的官员关押了起来,同时派了人去拉萨找驻藏大臣求援。那会儿大清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早已不是乾隆派兵进藏胖揍廓尔喀人那时的大清了,自己内忧外患一大堆,无力管也懒得管这个远在天边的五品芝麻小国——光是派兵走那么远的路过去都不划算。人就是这样,不打到自己的屁股,是不知道疼的。“唇亡齿寒”如此伟大的智慧,被抛在了脑后。

 

左拉瓦尔并没有走很远,难得来拉达克旅游一趟,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正要顺道去藏斯卡收保护费。藏斯卡由于地缘关系,有着相对独立的自治体系,统治该地的是列城王室的亲戚,有自己王室系统——如果说拉达克是一个王国,藏斯卡则是附属这个王国之下的同姓诸侯国。所以拉达克国王的保护费,在这边是不作数的,得另外交。

 

藏斯卡这个地方,现在我们觉得十分与世隔绝,但在所有地方都没有公路的年代,也就是多翻几座山的事儿。就在森巴人入侵十多年前的1822年,藏斯卡南方门迪、库鲁、拉胡尔(Mandi、Kullu、Lahaul,如今都是印度喜马偕尔邦的一些小城镇)等地的梁山好汉们结成了联军,不畏艰难险阻,历经千辛万苦,从藏斯卡西南方的唯一一条小口子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跑来藏斯卡打劫,将藏斯卡洗劫一空。当时藏斯卡曾向列城求援,然而列城就跟这会儿的大清一样充耳不闻“拒之弗纳”——血淋淋的现世报。




曾经敌人从东南方向入侵藏斯卡的这条河谷,去年终于修通了公路

 

穷山恶水挡不住对资源和钱财的欲望——拉达克也好,藏斯卡也好,最坏的敌人络绎不绝,最好的朋友一个都没出现。

 

森巴人走的是东边的口子,也就是现在通公路的这段路。他们沿着苏鲁河谷,先是经过了兰顿,没有遇到抵抗——兰顿村在一片大平地,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过了兰顿之后,他们得要翻越苏鲁河与藏斯卡河的分水岭——盘孜拉山口(Penzi-La)。

 

如果说藏斯卡守军有什么地方可以狙击森巴人,那么非盘孜拉山口莫属。过了盘孜拉之后到藏斯卡首府帕杜姆(Padum)都是一马平川,将无险可守。

 

当时刚下过大雪,海拔4400多米的盘孜拉山口积雪皑皑。藏斯卡的守军部署在盘孜拉山口,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却依然干不过装备精良的森巴人。左拉瓦尔搞定藏斯卡之后行了一记险招,他带兵踩着入冬后藏斯卡河的冰面,抄近路杀回列城——就像我前文里提到过的,这样走的话路程只相当于绕行卡吉尔的五分之一,而且全部在河谷行军,不用翻越高海拔的山口。




冬天通过结冰的藏斯卡河谷往返列城和藏斯卡,如今是拉达克最热门的冬季徒步线路(图片来源:网络)



大概次巴南杰的无能加无赖,连佛祖也看不下去了,这次佛祖保佑了左拉瓦尔,一路行军都是好天气。没几天森巴人就一个回马枪杀到了列城,把次巴南杰一家流放到了斯托克(Stok,至今南杰王朝的后裔仍住在那里),扶植了新的傀儡国王,并在列城建要塞驻军。这要塞现在成了征服者左拉瓦尔·辛格的纪念馆,如今的拉达克人早已忘怀了当年这段亡国的屈辱。




位于列城的左拉瓦尔要塞纪念馆,印度人民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道拉格人为什么不直接将拉达克并入版图呢?一方面,拉达克人跟他们不同文不同种也不同信仰,征服和统治的成本都太高。另一方面,古拉卜·辛格的道格拉土邦附属于锡克帝国,唯锡克帝国马首是瞻,需要低调行事以免功高震主,所以在名义上继续维持了拉达克的王统和文化。

 

左拉瓦尔辛格原本只是来奉命出来打草谷,一不小心打下了一个王国,就此名垂印度的青史;拉达克作为一个独立王国的气数,却就此尽了;清王朝跟拉达克的附属关系,也就此断了。

 

 



我离开兰顿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左拉瓦尔进击藏斯卡时战斗过的盘孜拉山口。当站在盘孜拉山口眺望周遭的景色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从卡吉尔进藏斯卡路上所遇到的第二个惊喜。

 

苏鲁河在山口的西边,群山间的辫状水系错综复杂,源头如帚。高低不平的山口冻土上有十几座大大小小的海子,高原上冰川融水积聚起的水潭,因其丰富的矿物质,像一块块绿松石般镶嵌在大地上,焕发着斑斓五彩。




左右两条沟之间便是盘孜拉山口,右边即为苏鲁河的源头




苏鲁河谷上游接近盘孜拉山口处的辫状水系










山口下河谷里放牧的牛群,森巴人进军藏斯卡正是从这里通过




苏鲁河源头




盘孜拉山口的海子

 

Drang-Drung冰川像一条白色的巨龙一样,盘踞在公路对面的山谷中。这是印度第二大的冰川,长度有23公里,仅次于锡亚琴冰川(Siachen Glacier)。我以前去过一些冰川,也看过很多冰川的照片,可以说所有的高原冰川都让人很失望——无论是米堆冰川、卡若拉冰川、绒布冰川,亦或普若岗日冰川——唯有Drang-Drung冰川几乎满足了我对冰川所有的幻想,这才是我心目中高原冰川该有的模样。并且在垭口的公路边观看冰川的角度便已堪称完美,我用无人机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全景角度。

 


站在公路边即可见到这般壮丽奇景




无人机拍摄的冰川冰河



当我第一次来到盘孜拉山口的时候,有一种错觉的,觉得自己好像是唯一来到这里的人类——我当然知道这是很荒谬的想法,但盘孜拉山口的大气、荒凉与魔幻,简直是一幅纯洁净土的标准照,看起来从未被人打扰过。

 

谁能想到盘孜拉山口也好,苏鲁河谷也好,这些壮美得如梦似幻、偏远得杳无人烟、陌生得闻所未闻的地方,都曾是血流成河的战场。我几乎可以想象浴血的士兵被抛入滚滚而逝的苏鲁河水,被一直冲到印度河的下游;也可以想象森巴人击败藏斯卡守军通过盘孜拉山口后,饥饿的秃鹫从各处聚集而来大快朵颐……一将功成万骨枯,对于那场战争,我们现在只记得左拉瓦尔·辛格一人,却没有任何一个战死的士兵的名字被人所铭记。他们都是人类贪欲的殉葬品,死得一文不名,死无葬身之地。

 

自从我们的远祖走出非洲,开始探索这个世界开始,杀戮、征服和灭绝就从未停止过——这正是传播文明的代价。

 

一万两千年前,智人通过白令海峡的路桥来到美洲大陆,灭绝了许多当地的大型哺乳动物;五百年多前,欧洲人坐船来到美洲大陆,又几乎将美洲的土著全部灭绝。

 

1834年,森巴人征服拉达克的过程中虽然有流血,虽然掳夺他们的主权,但至少让他们的文化得以继续保留传承。如今的拉达克人,并非拉达克最早的原住民,考古证据显示从新石器时代起这里就有人定居。拉达克人的先祖——也就是吉德尼玛衮的子孙们——在公元十世纪来此定居时必定曾经在此遭遇过更早的原住民,然而那些原住民究竟是谁?有着什么样的文化?和入侵者之间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都已成了永远的谜,历史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只要有人类出现过的地方,就没有真正的净土,文明无不建筑在尸骨之上。驱动人类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级文明的,恰恰是野蛮的原始欲望。如果没有生态竞争,没有军备竞赛,文明也就无从发展了。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听着荒谬,却是世界的真实面目。

 

一头老迈的狮子,终究不可能一直霸着王位,终究要面对更年轻更强壮的挑战者。

 

老狮子谢幕,新狮子登场,更大的狮子在一旁伺机而动——拉达克则是流转于狮口的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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