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6park.com
毛老大去世以後，人們奔赴各種悼念會紀念毛主席，很多人家裡都掛上了輓聯，佈置成靈堂，學校的禮堂，則更加不用說，擺滿了花圈和各種紀念輓聯，大人們開會的時候多數都會哭上一場（很多人一起哭的時候，我看到人們真的流眼淚），我自己因為說錯了話，父親很少讓我出門，怕我們遇到麻煩，我那時候畢竟還小，看到大人們哭，我也會哭，但是老實說，其實我當時不知道為啥哭。 6park.com
幾個星期以後，就慢慢平靜下來了，天也沒見掉下來，人們的生活照常艱難，鄉下的電影照放，不同的地方是：每次看電影，前面半小時的例行《新聞簡報》換成了很多哭哭啼啼的全國各地悼念毛主席的悲傷場面。那時候每個人家裡的堂屋中間位置，由以前單獨一張毛主席的畫像，變成了兩張（一張毛主席，另外一張是華主席），人們並沒有盼來太大的改變。 6park.com
我父親生於1942年，他上面還有兩個姐姐（我兩個姑媽也都有文化，能閱讀和寫信，全部遠嫁他鄉，大姑嫁給一個解放軍上尉，後來大姑父以汽車團團長的職位轉業地方到了一個副省級大單位當他的汽車隊長，小姑嫁給一個肉聯廠工人），父親雖然解放後能夠讀到高小，但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受壓制的環境中，他一直非常低調和不善言語，他是我家他那一代人唯一的一個男丁。 6park.com
大伯婆在世的時候，視我父親為己出，外面有啥事都是她老人家護著我父親和我們全家，所以我沒見我父親受過什麼太大的委屈。大伯婆去世以後，家裡對外的事務就逐漸由我母親代辦，因為我母親是窮人出生（她家是貧農，據她說解放後曾經參加過政府辦的掃盲夜校，但是她並不喜歡讀書，一坐在凳子上就犯睏，所以我母親實際上到現在都是一個文盲，不會寫字，但是算帳和做買賣都沒有問題），她就此擔起了文革後期對我們一家人的保護工作。 6park.com
文革期間，我知道有很多家庭都出現因為成員的成分不同而互相鬥爭，甚至解體，但是我家沒有這個問題。我母親雖然是文盲，但是並不代表她傻，她知道一家人有文化是個很重要的事情，因此比較尊重我父親，在開批鬥會的的時候，她也會數落我父親和我奶奶，但是一回家，就會全心全意照顧家人。 6park.com
「四人幫」垮台了 6park.com
毛老大去世以後不久，四人幫垮台了，到處都有揭批四人幫的活動，人們歡欣鼓舞。我那時候在學校是第一次聽說了華主席的「四個現代化」的提法，我現在都記得，老師講這個東西的時候，眉飛色舞，彷彿就已經進入了共產主義一樣。 6park.com
但是很遺憾，並沒有任何關於我們前途的好消息，我們得知的，反而是一個壞消息。77年春節過後開學，老師告訴我，按照你家的成分和當時靠推薦上中學的規矩，我沒有機會讀中學。我媽當時還專門跑到學校去找校長理論，但是沒有用，當時的制度就是這樣，因此我與1977年初就輟學回家了。我父親倒不是十分擔心，他開始教我寫字和練習書法，我明白，他想把他的石刻技術傳給我，以後可以謀生。 6park.com
我真正輟學的時間，實際上不到一年，1977年底，鄧大人出來了（注：老家的人一直把鄧黑貓叫住「鄧大人」），恢復高考了，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我老家。村書記和鎮完全小學一個李姓主任（是我奶奶那邊的遠親），來我家，跟我父親說了現在的國家教育政策有改變，已經不分成分了，所有人都可以按照正常渠道考升學。 6park.com
我父母當天高興地留他們在我家吃晚飯，我媽提前拿出了準備過年吃的臘肉招待他們，記憶中我父親從來不喝酒，但是那天，他讓我去打酒，說是高興，要慶祝一下，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和父母一起在桌子上吃晚飯（按照我們老家的規矩，家裡有客人的時候，小孩子不能跟大人一起上桌子吃飯，要等大人和客人們吃完了以後，我們才能吃飯），這晚，我從未見過我父親說那麼多話，從他們的談話中我才知道，原來村書記他們其實一直就在關照著我們一家人，說是我那個參加紅軍的大伯公走之前，交代過他父親，一定要照顧好我們一家人。 6park.com
娃，我們有希望了 6park.com
當晚送走村書記和李主任以後，我父親有點微醉，把我叫到跟前對我說，“娃，我們有希望了！”。 6park.com
我很多年以後（已經參加工作）問過我父親，我說，你怎麼知道毛主席一走，鄧大人一上來，你就知道我們有希望了？我父親並沒有跟我講什麼大道理，他說，“一個國家跟一個家一樣，不管你怎麼把牛吹上天，如果大家都不耕種和讀書，就肯定不行”。這是我聽過的，來自父輩最純樸而淺白的道理，其實就兩個字：「耕讀」。所謂「耕」，就是用今天已有的能力，做好今天的事情，「讀」則是為明天準備。我也逐步明白，為什麼我家哪怕是民國時期（家里人員損失那麼嚴重）以及解放初期那麼困難的情況下，鎮上的生意，家裡的「米麵坊」，都可以交給國家，爺爺他們都一定要讓我姑姑和我父親讀書的原因。 6park.com
1978年我回學校讀書，到79年高小畢業。 6park.com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