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鹰眼荷鲁斯

《刺客信条：奥德赛》中的科林斯卫城原画--纸醉金迷的画风和半露香肩的女祭司暗示了这里风俗业的繁荣




在现存的古希腊陶瓶画，浮雕，还有后人基于古希腊文化进行的二次创作中，我们都能看到大量的两性题材的艺术品，这些在理性和感性，肉欲和美感间达成了微妙平衡的作品，隐隐指向了向我们揭示了古希腊时期的古老行业-----风俗业，在这些活色生香的艺术品背后，这些瓶画上的模特的原型，究竟是怎样一群人呢？
风俗业的起源

在人类文明的萌芽时期不存在现代人眼中的“卖淫”的概念，最早的“妓院”可能是由祭司来经营的，在上古时代的巴比伦，塞浦路斯等地，都存在妇女要在阿佛洛狄忒神庙前和陌生男子性交一次，他们是以神的名义媾和的，当性行为结束后，这些女子也完成了对女神的义务。按照弗雷泽《金枝》中提到的交感巫术的原理，人类的生命和谐造人运动，和土地滋养谷物，雨水滋润大地背后的原理是相通的，按照相似律，只要人类进行神圣的生命和谐运动，大地也能五谷丰登，所以不惟是古希腊，先秦时代的“卫地有桑间濮上之阻，男子亦亟聚会，声色生焉”，被斥为淫风的野合背后也有类似的观念。

汉代的桑林野合图


除了古希腊，塞浦路斯和古巴比伦，希罗多德还以讹传讹地记载古埃及法老的女儿是通过和不同男子结合的方式赚取修建金字塔的费用，虽然是道听途说，但这暗示圣妓制度曾经广泛存在于地中海东部地区。而在婚姻制度逐渐稳定下来之后，一部分专职履行神圣宗教职能的女性，就成了所谓的“妓女”的前身，再到后来其最初具备的宗教意义逐渐脱落，或者被人忘记，成为空客的宗教仪式只剩下了最原始的肉欲，这就是古希腊风俗业的最初由来。

古希腊工商业者

在古希腊妓女的来源上，最主要的是各种奴隶，有来自其他希腊城邦的外邦奴隶，还有被称为野蛮人的各种外族奴隶，这些人在希腊人看来就是会说话的人形工具，甚至都不具备健全的人格，不是完整意义上的人，受到这样奴役的对象有色雷斯人，斯基泰人，迦南等地的民族等等，比如古雅典戏剧家阿里斯托芬就曾提到色雷斯的女仆，除了直接被卖入妓院，女奴隶也会被要求满足男主人的欲望，这样的内容早在《荷马史诗-奥德赛》中已有提及。而一些奴隶生育的女孩作为世代奴隶，也会沦为妓女。

古希腊的奴隶市场

其次是在希腊各城邦定居的外邦自由民女性，由于外邦人没有公民权，所以无法参与到本城邦的核心军政事务中，因此他们在自己所在的城邦，主要是以从事工商业为生，一旦爆发战争或者城邦内部革命，这种人往往容易成为各种本土派系斗争的牺牲品，一旦家庭陷入赤贫状态，女性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就不得不出卖仅有的东西了；


最后，少数本邦自由民女性也会因为经济压力而沦落风尘，除了斯巴达等多利亚系城邦之外，在大多数城邦中，富裕之家或者权贵之家的女性被要求不许轻易抛头露面，比如雅典在公元前6世纪之后，要求大家妇女严守家宅，在男主人会客时不许出面，主要职责是看好庭院，维持家中内务的井井有条，仅仅在特定的宗教节日可以外出。但是在经济条件不佳的底层公民家中，妇女也是劳动力之一，有的赤贫状态的公民妇女也会从事风俗业。
著名的风俗业圣地

在古希腊，风俗业比较发达的地区有阿提卡还有爱琴海东部的小亚细亚等地，这些地区主要是伊奥尼亚人城邦所在地；而在多利亚人城邦中，风俗业最发达的要属科林斯。
反应古希腊风俗业的陶盘画

在雅典，雅典政府在梭伦统治时期开设了国家妓院，作为为城邦开源节流的政策之一，每天发生在红灯区的生命和谐运动，会产生被称为妓女税（pornikon  telos）的税收，这是雅典国家的国库库存来源之一；此外，作为一个严格的父权制社会，古希腊人很重视后代血统的纯净，不希望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是别人的种子，赫西俄德在他的道德训诫诗中曾经强调好的时代”父亲会生下长得像自己的孩子“，反之在混沌的时代，乱交，生下孱弱乃至畸形的后代的情况就会大量发生；雅典曾经规定强奸罪的犯罪者要被罚款，而通奸罪的犯罪者要被处死，也是出于对血统纯净性的重视推出的法令。而具体到梭伦经营国家妓院，一方面是基于上述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安定动荡的社会，妓院是年轻人发泄躁动之火的渠道之一，所以后来有作家这样赞美梭伦：


“你找到了一种为所有男人所用的法律。人们说，你是采取这种大众公益措施的第一人。你眼看到在我们的城市中，众多的年轻人忍受着性冲动的煎熬，迷途于荒唐的淫欲方式之中，你毅然买来一些奴隶，把他们安置在各街区，进行培养，供大家享用。”
雅典城的庇里犹斯港和陶匠聚集区是当时两大著名的“红灯区”，莺歌燕舞，活色生香，古雅典的剧本曾经这样写道：“在妓院里人们能随意的看到那些袒胸露背、身穿薄纱的美丽姑娘，她们站成一排公开展示自己。任何男人都可以挑到满意的一个——胖的、瘦的、矮墩的、修长的、驼背的、年轻的、年老的等等。如果你是个老头她们会喊你为‘爹爹’，否则就叫你‘小兄弟’、‘小伙子’。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你只需花一小笔钱就可以得到其中任何一个，不必要冒任何风险。” 雅典的国营妓院一般是由富裕的国民来运作，有时他们会聘请获得自由的奴隶来打理日常生意。
而古希腊的另一个声色之都是多利亚人的城邦科林斯：科林斯扼守科林斯地峡这一战略要冲，是希腊半岛东西两边交通，还有从阿提卡进入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要冲，发达的工商业养成了当地热衷享乐的社会风气，因此科林斯的阿佛洛狄忒神庙也非常富有，能够供养善男信女们献给女神的一千多名高等妓女。为了这些姑娘，陌生人蜂拥而至，于是该城变得富有起来。外商们在那里花钱如流水，因而产生了这样一句俗语：‘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去得起科林斯’，意思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享受声色之娱。

科林斯银盘上的情色场面

此外，这些妓女在神庙中还扮演了女祭司的角色，对社会政治决策、军事行为等发挥着一定作用。在希波战役之时，人们就请求过她们的帮助：“她们站在阿佛洛狄忒的神像前，为希腊人、英勇的科林斯人祈福，还在神庙前焚烧过自己的衣物为希腊联军战胜波斯人祈祷。因为这些女神这座城池才没有毁于波斯人的弓箭之下。”


最后，雅典名妓阿斯帕西娅的家乡------伊奥尼亚地区经济繁荣，风气奔放，也是大量优质小姐的产地之一。



庞贝古城里暗示小姐姐的方向的地标

报菜名：普通妓女的种类
第一种是最低等的妓女，她们的定义类似于汉语语境中的街头流莺，穿着一种特殊的鞋子，走在泥路上，以便留下痕迹吸引嫖客”；


吹笛女
第二种是妓院中的普通妓女；还有一类是歌女，这种人主要是获得自由的奴隶或者外邦女子，她们主要在酒会上表演音乐，歌舞或裸体杂技，色诺芬在《会饮篇》中提到：“为了给大家助兴，一个叙拉古人被请到这里来，跟着他来这里的还有三个人，一个是演奏技艺完美的吹笛少女，一个是擅长各种舞蹈的跳舞女孩”；




古希腊的艳舞和杂技

赫波拉索在《卡拉诺斯的盛宴》中就描绘道：“一群吹笛女、一群舞蹈演员和一群弹三角琴的罗德岛少女走了进来。这些女孩全身赤裸……随后进来的是男舞者、一些江湖变戏法的、一些能在宝剑上表演平衡节目，并能口中吐火的裸女艺人。”有的人看了这些大尺度的表演之后，有的会迫不及待地去寻花问柳，还有的人会回去找妻子......
还有一种就是之前提到的科林斯阿弗洛狄特神庙中的庙妓，这种类型的妓女在希腊世界各地还多多少少有遗存。
最高级的妓女：高级艺妓

而地位最高的妓女是高级妓女（hetairai），特指面容姣好，受过智力训练，有人身自由和财富积蓄的，为上流社会提供服务的高级性工作者。她们的基础职能就是陪男子出席酒会，提供包括饮酒，共餐，歌舞还有xing服雾在内的各种服务，比如一个叫尼伊拉的高等妓女曾经和一个叫菲赖尼昂的人住在一起。他带着她到许多人家中参加聚会。只要他愿意，可以在公开场合与她发生关系。由于古希腊的贵妇是不能也不被允许出席男性酒宴的，所以这一空白就必须由高级妓女们来填补。
当然，高级妓女往往有自己的待客特技，除了温馨的房间布局，美酒美食之外，最重要的是丰富的姿势：比如阿里斯托芬曾经这样写道：你的歌儿都好像是按照妓女基利尼的十二种姿势捏凿出来的。当时已经出现的姿势有口交，男上女下，女上男下，足交，腿交，后入，手动释放，肛交等等，很多姿势在当时的瓶画上都有反映：










古希腊的各种姿势



而还有一首古希腊淫诗这样写道：
丽达是如何能同时满足三个男人的？一个在她腹部，一个在她下面，一个从她上面，她让他们分别从臀部，阴门和嘴巴进入；如果你很急迫，你甚至可以从她的侧面进来，不要犹豫......




除了陪包自己的男主人出席酒会之外，她们还可以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并结识其他社会人士，这让她们成为了当时极少数能自由行动的雅典女性：比如他们可以结交社会名流，并且给雕塑家或者艺术家做模特，雅典著名的艺术家阿佩莱斯，在莱怡丝还是少女的时候，就把她介绍进自己的朋友圈，参加各种宴饮；

名画《弗里娜的审判》

著名的弗里娜在进行厄西琉斯秘仪时，会脱去衣服让众人仰慕，然后散开头发，裸着身子走向海水。阿佩莱斯根据此景创作了他的的名画《海上升起阿佛洛狄忒》。而著名的雕塑家普拉克西特利斯的名作《尼多斯的阿佛洛狄忒》也是以她为模特创作的。


游戏和雕像上的阿斯帕西娅

而且受过良好教育的妓女，在文化水平上足以学者和大家相互碰撞，比如苏格拉底宣称阿斯帕西娅曾经教他和其他的一些人，包括伯利克里修辞术，在色诺芬的回忆中，阿斯帕西娅也曾用类似于精神助产的方式传道授业，启发其他人：
阿斯帕西娅问色诺芬的妻子：如果你邻居戴的黄金比你的纯正，你是要她的还是自己的呢？她回答道：“她的。”“那假如她有贵重的珠宝和漂亮的衣服。“那我仍然要她的。”“那她有比你更好的丈夫呢？”那个妇女尴尬的沉默了，阿斯帕西娅又开始问丈夫，问了他同样的问题，只不过用马代替了黄金，用土地代替了衣服。最后问他，如果邻居的妻子比自己的妻子好，他会不会更喜欢别人的妻子。在他沉默的时候，他们各自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她说：“你们每个人都喜欢特别好的丈夫和妻子。但是没有人可以达到这种完美的地步。没有人都将会为这种美好的东西而感到遥不可及。”



阿里斯托芬开过很多色情玩笑


还有的高级妓女在获得足够的资财之后会自己当老鸨，开设妓院培养接班人，比如著名的阿斯帕西娅就是如此。而阿斯帕西娅作为伯里克利的情人，一度成为了雅典的头面人物，阿里斯托芬在喜剧中戏称伯里克利是奥林匹亚的宙斯，从而将阿斯帕西娅戏称为赫拉，以此来暗讽阿斯帕西娅以一个外邦女子的身份高攀城邦一把手，获得了极高的地位。
人生归宿

妓院里的春宫画

由于很多高级妓女拥有超过普通希腊妇女的才智或者小聪明，能够和政治家，哲学家坐而论道，给他们以精神上的愉悦，所以伯里克利-阿斯帕西娅，柏拉图-阿基安娜萨，亚里士多德-赫尔皮里斯的关系都好过他们的正妻，伯里克利甚至为了红颜知己和正妻离婚，乃至为其辩护；而亚里士多德和赫尔皮里斯生了一个孩子，还将大笔遗产留给了这个伴侣。
还有少数人对伴侣体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紧密情义，比如雅典浪子阿尔西比亚德斯被三十僭主追查和判处死刑后，一直过着流亡的生活，此时只有高等妓女提玛德瑞一个人单独陪伴着他。在阿尔西比亚德斯死后，她收拾好遗体，用自己的袍子包裹着，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他办了一个丰厚的葬礼。
因为能从社会名流那里获得大把资金，所以这些高级妓女都非常富裕，高等妓女罗德庇斯定制了一件独出心裁的东西献给德尔菲神殿，那是一批花了她十分之一财富做成的烤全牛用的巨大铁叉。此外，还有史料记载，亚历山大大帝的军队毁掉了底比斯后，弗里娜自愿用她的钱重建该城，但条件是在该城的入口处刻上这么一句话：“亚历山大毁了这座城，弗里娜重建了这座城”。
当然，文献中的这些人并不全是闪闪发光的女神，她们也喜新厌旧，见碟下菜，比如格拉泰娜看到一个外乡人衣着华贵时，便开口要价1000德拉克马，在讨价还价之后，顾客才砍价一半；高等妓女菲勒米娜给她的情人写的一封信：

“你有必要费神给我们写长信呢？我要的就是50个金币，而不是你的破信。所以，如果你爱我，就给钱给我吧；如果你更爱你的钱，那就没必要来找我了。再见！


当海王，养大把备胎，放鸽子更是常见操作，诗人阿斯克勒庇俄斯这样抱怨：
“高等妓女尼科曾郑重地发誓，夜幕来临时就会来拜访他；可是她失言了。这个发假誓的女人!最后的守夜时间就要过去了。熄灯快睡吧，男人们！她永远不会来了。”


而且古希腊人认为这些女子性欲旺盛，在性生活上不知节制，有人直接称她们为只会带来床上快乐的阿佛洛狄忒的佣工，和古希腊人崇尚的中道---凡事勿过度相违背。

德尔菲神谕的教导就是“凡事勿过度”

在未来出路上，妓女可以通过卖身赎身，或者可以通过和自由人结婚的方式获得自由乃至公民身份，或者找到像伯里克利这样的大恩客，以情人的身份双宿双栖，举案齐眉，和正常的夫妻没有区别；或者用资金开一家妓院，培养接班人，教她们里拉琴，三角琴，双管笛，杂技，舞蹈还有私人秘籍等伺候客人的技术，来保证自己年老衣食无忧，例如自由身份的妇女尼卡莱特培养了７个女孩儿，然后靠她们卖淫来养活自己。


但是一旦年老色衰，和任何时代一样，等待她们的就是悲惨的命运：


“从前，她的面容很吸引人。因为年轻，所以胸脯高耸了起来，强健、健康并高挑，画着漂亮的眉毛，头发像个女神。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年纪和头发开始改变。现在再也不比以前了，她的头上覆盖着假发，脸上爬满了皱纹，极像个老猿猴......”


当然了，上述生活史细节只是历史大餐的开胃菜。女性的历史只是希腊文化和古希腊社会的一个维度，而且滋养出这些生机勃勃的艺术品的土地和土地上的社会形态同样非常有趣。
相比于生活史，要想更全面的了解古希腊历史，还是应该以政治史为主要轴线。后浪汗青堂出品的保罗-卡特里奇的《古希腊民主制度的兴衰》，就是这样一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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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青堂丛书081·古希腊民主制的兴衰
作者：[英]保罗·卡特利奇Paul Cartledge 译 者：刘 畅 翟文韬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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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人发明了民主制，但是从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再到色诺芬，几乎所有重要的古希腊思想家都反对甚至是敌视民主制，古希腊既是现代民主制的起源地，也是整个西方反民主制传统的发源地。在西方，民主制也是一直等到两千多年后的启蒙时代，才再度成为一种被赞许的制度。保罗·卡特利奇在本书中详细梳理了民主制和反民主制的思想传统，记录了民主制在古希腊的起源历史，考察了民主制在公元前500年的雅典诞生的过程，记载了它在整个希腊世界的繁荣及其最终在马其顿霸权下的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