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发||拂晓哨位（ID:fxsw2021）
作者||赵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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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3月16日，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这场战争令中越两国关系恶化至冰点。八十年代，两国继续对抗，持续十年。1984年，为反制越南在边界地带的袭扰，我军对越军控制的老山和者阴山众多据点进行的集中拔点作战，1984到1989年间抽调各大军区部队轮番上阵，史称“两山轮战”。1986年，兰州军区第47军接替济南军区67军在老山战区的防务。年轻的摄影干事王红就在此时奔赴老山，与战友们一起，用生命见证彼此的青春。图为1986年，激战过后，一位18岁的战士身负重伤，对救护他的护士姐姐求抱，护士答应了，他冲她微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走完18岁的人生。王红/视觉中国
 (来自:腾讯图片)


记战地摄影师一等功臣王红
文/赵飞鹏
1985年年底，跟随部队到达老山前线时，王红并不知道真实的战争是什么样儿，更不会想到10个月后，自己会生命垂危地躺在老山战区第1野战医疗所里，被打断的肋骨戳进脾脏，弹片止步在肺中，距离心脏只有不到1厘米。
摄影干事王红随集团军赴滇轮战时，他从事摄影工作已经9年。1986年8月的一天，王红跟随钱树根军长到突击队视察时，接触到了这个特殊的队伍。突击队队员训练量极大，除去白天的实兵演练，早上一个10公里，晚上一个5公里，每人至少要背负20枚手榴弹、6个弹夹、1支枪，还有1个5公斤的炸药包或者多支爆破筒。
在誓师大会上，站在突击队前排的“特功五连”指导员徐俊接过首长端起的茅台，瞪大眼晴一饮而尽。二十多年后，看到这张表情“夸张”的照片，徐俊的爱人“笑话”他:“瞧你那个样儿，不就喝点茅台嘛，看把眼睛瞪的。” 6park.com
▲ 王红/视觉中国 (来自:腾讯图片) 6park.com
集团军政治部周永顺主任敬酒到一名突击队队员时，由于紧张激动，队员握枪的手在发抖，骨节发出的啪啪声清晰可闻，周主任心疼地说，憋不住就喊出来吧。突击队队员猛然“啊——”大叫了一声，尔后戛然而止。王红的相机记录下了这些珍贵的画面。
誓师大会当晚，突击队就开赴最前沿潜伏待命。王红13日到了老山主峰的指挥所。没有人要求他上战场，但是他为这次战斗已经做好充分准备——3部相机，1部长焦、1部短焦、1部傻瓜相机，几十个黑白彩色胶卷。准备轻装上阵时，团保卫股长瞥到了铁盒内的胶卷，艳羡地说:“哎呀，这么多胶卷啊。”王红说:“想要吗?”股长说:“可以吗，给两个吧。”王红说:“行，派两个人把我送到前沿。”
王红就这样用两个胶卷换取了“通行证”，来到位于前沿的进攻出发阵地。刚到那里就听到步话机里传来集团军的指令:“摄影干事王红听到命令马上返回!”王红想了想，对步话员说，你就报告“王红收到”。
战斗本来计划在凌晨打响，但14日早晨大雾，敌军阵地被大雾笼罩，战斗不得不推迟。这时，第1突击队副队长罗卜基握着枪走出屯兵洞，胸前挂满沉甸甸的弹夹和手榴弹，王红把镜头对准他。罗卜基对着相机摆摆手说，别拍，别拍。王红已经下快门，后来冲洗出来的照片上，罗卜基好像羞涩地微笑着冲镜头挥手。当时王红问:“为什么不拍?”罗ト基说:“拍了我也拿不到。”王红说:“我一定把照片给你。”罗ト基是一名族战士，上战场前刚刚由班长提干。当时突击队里有5名彝族队员，战后被誉为“彝族五雄鹰”罗ト基作战非常勇敢，在押送俘虏返回途中，敌人实施炮火覆盖，罗ト基扑在俘虏身上保护他们，不幸壮烈牺牲。 6park.com
▲ 王红/视觉中国 (来自:腾讯图片) 6park.com
2008年，王红联系到毛挖力等其他4名已经转业的“雄鹰”，辗转来到罗ト基位于大凉山深处的家，王红和战友们进去后整齐列队，一起向两位老人敬了一个军礼。王红情不自禁地说:“爸爸，妈妈，我们这些老兵来看你们了。”看到王红他们带来的儿子栩栩如生的照片，老人哭得悲恸欲绝。王红突然很自责，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把老人的伤口又撕开了。
这次“10.14”出击战斗的炮火准备，是在中午12时58分开始的，整个老山地动山摇。“你听过大年三十晚上放鞭炮吧?”王红说，“就跟那一模一样。”再后来，耳朵就听不到声音了，只剩下画面，眼前敌军的阵地上缓缓升腾起一簇又一簇的尘土烟雾，好像镜头慢放一样，树枝、尸体被炸飞到空中。王红手中相机的快门“嗒嗒”不停地响起，战场上就是看到了什么拍什么。
炮火准备的同时，工兵强行破障。王红第一次看到74改火箭爆破器，“哧”的一声响，装满炸药类似消防水管的爆炸带高高飞出老远，落地后轰然爆炸，引爆地雷扫除障碍物，通道开辟成功。随即，第1突击队发起冲击。
王红趴在堑壕里，一个念头在胸腔内快速撞击:上不上，上不上?上不上?!战斗开始后，杂念迅速消失，他跃出了堑壕。 6park.com
▲ 1986年10月14日，王红“挤”进收复国土的突击队列，战士持枪他持相机，等待冲锋的命令。 (来自:腾讯图片) 6park.com
阵地上的红土被炸得像棉花一样松软。路边草丛里一只手突然伸向他，浸血的纱布把这名伤员头部包得只剩下两个眼仁儿，他下意识地横片两张、竖片两张。名救护队员就开始把他往回拖。王红又看到不远处的一位战友费力地背着一名伤员，他冲到跟前接过受伤的战友，好不容易背到堑壕内的救护所里。他在旁边大口喘着粗气，一位四医大的见习军医却告诉他，那个突击队员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王红又冲出了堑壕……
王红终于切身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当他再次冲出堑壕没多远，一发炮弹落在附近，他突然觉得后背好像被人狠砸了一拳，一口气卡着没上来，他知道自己负伤了。
尚侯风看到王红受伤，冲了过去，王红后背都是血，他用手一摸，找到一个弹孔，撕开一个急救包绕着肚子包扎起来。在高度紧张的战斗状态下，尚侯风、陈国华连背带拖，将王红救回堑壕内，救护队员立即将王红后送。
从前沿到老山主峰，一路几乎都是堑壕，有的地方太窄，两面来人错不开身，健全的人就往地上一趴，让战勤队抬着伤员踩着他们的身子过去。趴在担架上的王红看到这样的画面又想拍照就忍不住问:“我的相机呢?”
王红一路被接力送回老山主峰，再转运到第1野战医疗所。快速检查后，马上进行手术。他的胸腹联合伤表面上没有多大伤口，但内伤严重，医生说，再晚半个小时，就没救了。 6park.com
▲ 1986年10月14日，王红也住进他眼睛和镜头都再熟悉不过的战地医院。该照片由郭建民拍摄。(来自:腾讯图片) 6park.com
由于负伤，王红丢失了部分战场上的照片，“那些画面都是在我心里感光的。”这使他非常伤心，“付出了，也拼命了，片子没了，煮熟的鸭子飞了。”
在受伤之前，王红拍到了突击队队长马权斌。这张“有损军人形象”的照片上，身背电台、手持步话机的马权斌正表情惶恐地向指挥部报告。这是已经突破前沿阵地在报战况，突击队发起冲击以后，敌人的暗火力点复活，伤亡比较大。
2007年，王红的战地照片参加每年一届的平遥国际摄影展，马权斌的这张照片被制作成海报。
王红邀请马权斌来“捧场”，多年未见的马权斌上去就把身材高大的王红抱了起来。这是马权斌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他用陕西话“不满”地说：“你这照得啥照片嘛，把我拍成这个样子，我就这么丑陋吗。就这么个照片，还放到海报上，我抱着微型冲锋枪冲锋的形象怎么没有拍下来？”王红说：“这是最真实的，人们心目中的英雄都是高大魁梧，但这才是战争。”马权斌理解了，后来还主动跟别人解释。后来这张照片在这次国际影展中获得了一等奖。 6park.com
1986年10月14日，激战中报战况的突击队队长马权斌。王红摄 6park.com
当日的激战中，马权斌指挥战斗时被炮弹炸伤，弹片从下颚打入，下巴脱臼，身上多处中弹，他不下火线，坚持指挥突击队员清剿敌指挥所，战士们将手榴弹、炸药包扔进屯兵洞，炸得敌人鬼哭狼嚎，肉都飞溅到脸上。深处的敌人没办法，他就调来喷火器，烧得里面的敌人惨叫连连。
战后，王红有机会向当时的国防部长张爱萍汇报工作。王红说，战场上我本来有更多的时间拍照，而我后来去救人了，耽误了时间。张部长说你做得对，你首先是个军人。(作者赵飞鹏时任《中国青年报》记者) 6park.com
王红在老山作战纪念馆见到老战友 6park.com
王红在老山主峰 6park.com
王红在老山主峰将军林 6park.com
王红在天保口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