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历史，最惆怅的莫过于英雄迟暮。南北朝的北魏垮台后，高欢、宇文泰哼哈二雄征战不休。公元五四六年玉壁大战吃亏后，东魏主高欢为稳定军心，强撑病体命人做敕勒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6park.com
一种病狮蛰伏荒原，仰天长啸的激情。 6park.com
然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历史的乐趣又在于让人未曾亲身，却能体验“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江山代有人才出，人类总是进化的，消失的秦汉和古罗马挡不住后来英雄的脚步。一代英主李世民四、五年间荡平群雄，手下当然不会只有几个冲锋陷阵的匹夫之勇。小说《说唐》提到两位道士，一位是被程咬金称之为“牛鼻子老道”，出烂点子骗尉迟恭出山的徐茂公，另一位是神龙见尾不见首，《西游记》中的托塔天王、《封神演义》中的陈塘关总兵、哪吒他老爹李靖。两位都是实有其人，而且都是唐朝初年位居方面的开国元勋，应说是哼哈二帅而不是哼哈二将。 6park.com
李绩就是《说唐》中提到的那位徐茂公，又名李世绩，曹州离狐人。本姓徐，后被皇帝赐姓李。拜托唐朝皇帝喜好给人赐姓的癖好，李家现在是张王李三大姓的当头炮。李绩客居卫南，富家子弟，年仅十七就参加瓦岗军造反，成为李密手下的大将。瓦岗军在隋末农民大起义中占有特殊位置。落魄公子李密不愧人中之杰，把一帮乌合之众打点成了抗隋主力。这哥们儿虽然失败，但大量隋军精锐也在与瓦岗军的纠缠中消耗殆尽，以至于李渊父子晋阳起兵后向关中发展，隋朝只有靠宋老生这样的杂牌军去挡挡道，进军非常顺利。后来唐军东向与隋朝余孽王世充争天下，王世充居然困守孤城，没有和唐军打过几次像模像样的仗。 6park.com
瓦岗军失败后，李绩投降了唐朝。“从秦王伐东都，战有功。东略地至虎牢，降郑州司兵沉悦。平建德，俘世充，乃振旅还，秦王為上将，勣為下将，皆服金甲，乘戎輅，告捷於庙”。 6park.com
《新唐书》的李绩传是满纸好话：“其用兵多筹算，料敌应变，皆契事机。闻人善，抵掌嗟叹。及战胜，必推功於下。得金帛，尽散之士卒，无私贮。然持法严，故人為之用。”
就是神机妙算，不居功，不贪财，爱兵如子等等的意思。不过他老兄比较搞的是每次出兵打仗前要给部下看相，“临事选将，必訾相其奇厖福艾者遣之。” 6park.com
“訾”，有衡量，计算的意思；“奇厖福艾”指相貌奇偉，多福氣。 6park.com
别人不解，问为什么？老实说俺也好奇。 6park.com
“薄命之人，不足与成功名。”李绩答。原来是命相不好的人成不了气候。 6park.com
不知后来的苏定方会不会直接哭晕在厕所。这哥们儿先后随窦建德、刘黑闼都没大建树，后来却成为唐初李靖、李绩、苏定方，薛仁贵四大名将之一，征西突厥、平葱岭、夷百济、伐高句丽，“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 6park.com
李绩出身瓦岗“贼”，能得到封建史家青睐真不多见。何况在唐高宗李治废王皇后，立武则天为后时，他老人家的作为挺不地道。皇帝召集大臣们商量此事。许敬宗、李义府等比较小人，尤其前者来得直白：乡巴佬多收几斗麦子还要换老婆，何况天子。而当时最重要的两位大臣长孙无忌、褚遂良比较古板，坚决反对。李绩老奸巨猾，声称有病不去开会。皇帝和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吵得火爆，另一位大臣于志宁几乎当场吓尿。之后皇帝密访李勣征求意见。李勣回答非常有名：“此陛下家事，无须问外人。”于是武则天上位，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流放岭南，全家也跟着倒了血霉。长孙无忌是皇帝的舅舅，褚遂良早年坚决主张册立唐高宗上位。 6park.com
瓦岗寨这类“贼”比较特殊，他们大多数将领后来投奔了唐军，成为新王朝的开国元勋。虽说中国历史喜欢成王败寇，但具体事件又当具体分析。一般来说，造短命王朝的反，就是败死为贼，名声也比较好，如陈胜吴广之于秦朝、绿林赤眉之于王莽新朝，瓦岗寨之于隋朝，红巾军之于元朝等。而要推翻一个长命王朝，则大多属于犯上做乱，如黄巾起义、黄巢、李自成、张献忠、太平天国等等，缺乏有见识的知识精英加入。原因是人们总是习惯旧制度，对新东西多少有点抵触心理。新王朝建立后，争取人心需要时间。王朝持续时间太短，正统观念尚未建立，一旦遭遇叛乱很容易分崩离析。王朝持续时间越长，从新变旧，就会有更多的人习惯并依赖其统治。很多人，尤其上层精英，大多属于王朝的既得利益集团，即便存在诸多社会不满，也不愿做较大的改变。 6park.com
类推到今天也大致如此。国民党虽然推翻了清朝，但之后十多年政权一直在满清残余北洋军阀手中，直到一九二七年才比较稳固地掌控了全国政局，可惜一九四九年即被赶出大陆，属于尚未巩固政权的短命王朝。共产党就不同了。造反之初就有大量社会精英加入，西欧派、苏俄派，留日派，当然还包括老毛这种土生土长的地瓜精。中共革命除了短暂的北伐时期，因两湖的农民运动遭致上层精英普遍反感外，几乎一直得到社会贤达包括国民党左派的同情，以至于在一九四九年把大批中间民主人士都争取了过去。建国后随着国力巩固，尤其是近三十年来的经济大发展，已经呈现长命王朝的特征，表现在主流社会的正统意识逐渐形成，估计再过一段时间有人造反就不大容易博取社会同情了。奉劝大家要反共最好“风物长宜放眼量”，寄希望于和平演变为妙。和平演变绝非大白天说梦话。因为蛋糕就那么大，切蛋糕的刀却只有一把，搁谁手里好？越专制，手下争权夺利就越厉害，总有人想到借民主自由去出风头，再出个赵紫阳、戈尔巴乔夫还真不奇怪。



贴主:mingxiaot于2022_10_29 22:38:40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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