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海东


4月25日，是1932年金日成组建“朝鲜人民革命军”（通常所说的“抗日游击队”）的日子。这一天，曾在1978年被朝鲜作为建军节。虽然建军节已经在2018年改回朝鲜人民军创立的2月8日（1948年，1978年之前的建军节），但4·25仍然是个重要的日子——“朝鲜人民革命军成立纪念日”，是法定假日。



今年的4·25，朝鲜没有举办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因为不是逢五逢十的大年，所以也正常。“忠诚”是这一天朝媒的宣传主题——《劳动新闻》头版社论说，继承抗日前辈的传统，“最根本的是对领袖绝对忠诚”；社论要求，朝鲜人民要向抗日游击队指挥官们那样，与金正恩同呼吸、共命运、齐前进，以完成“富国强兵大业”。朝中社的报道则说，“为切实实现领袖对整个朝鲜革命的领导提供了政治军事保证，创建朝鲜人民革命军的最重大意义就在于此”。这种宣传和要求是必然，也是常态，在4·25这一天这样搞，会更形象、更直观。“抗日游击队二代”崔龙海24日率党政领导干部参观革命博物馆，这种意味就比较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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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黄箭头左起：国务委员会第一副委员长、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崔龙海，内阁副总理兼国家计划委员会委员长朴正根，内阁副总理金明训，宣传鼓动部部长朱昌日，内阁副总理全承国，平壤市委责任书记金秀吉，内阁副总理朴勋
然而，这并不是我所关注的重点，我更注意的是4·25这一天的朝鲜外务省。
朝中社和外务省官网发表了外务省负责美国事务副相金恩哲4·25谈话。这是继2019年12月李泰成副相谈话之后，朝媒再次强调谈话者的“负责美国事务副相”身份，李泰成2021年9月发表谈话时，虽然说的还是朝美之间的事情，但“负责美国事务”被隐去，只剩了一个“副相”。可能有人会认为这不算事儿，其实不然，因为朝鲜的报道从来不是随意而为，都是带着目的的。“负责美国事务副相”这个职务一出，在没有建交的朝美之间，实际是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意味着朝美之间可能要开始打交道了。这也显示了劳动党八大提出的外交首要任务并没有改变，外务省的对美体系完善，形成了以外务相崔善姬、负责美国事务副相金恩哲、负责美国事务局长权正根的完整结构；同时，外务省副相层级的结构，也在“大国外交”方向上完备了——朴明浩（中）、金恩哲（美）、任天一（俄）、朴祥吉（日）。
金恩哲4·25谈话的重点是“制裁问题”，具体在警告美国不要重组制裁监督机制以及不要启动新一轮制裁。负责监督对朝制裁的安理会1718制裁委员会专家小组任期已经只剩不足一周，且因为俄罗斯的一票否决，任期届满即行解散。目前，美国正在酝酿建立新的制裁监督机制，并准备发起新制裁；金恩哲4·25谈话的核心，就是要求美国不要这么干。
当然，这种要求依然采用朝鲜式表达，比如制裁朝鲜“是一个拉紧美国脖子的圈套”；比如每次安理会出台对朝制裁新决议，就会“刺激朝鲜进行威力更强、更完善的核试验”，让制裁成为朝鲜“国力不断上升的催化剂、动力”；比如朝鲜“拥有能够打击任何残酷制裁的能力和巨大力量”，“制裁打压力度越加大，越会变得更强大更坚强的国家实体”，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不过，金恩哲也承认制裁对朝鲜造成巨大影响——“从其深度、广度和期间上看，美国的制裁是史无前例的，也是最野蛮、最不人道的制裁，这给我国人民造成了深重的苦难，而且我国人民不得不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金恩哲称，朝鲜“正在透视”拜登政府的所作所为，并警告美国不要启动新一轮制裁，否则，朝鲜“将会从中抓住美国最惧怕的上调实力所需的新机会”。这个警告，在金与正以及外务省报道局对外报道室长的两份4·24谈话中也明确表达过——“我们将为维护自己主权和安全以及地区和平不断积蓄压倒性的最强军事力量”；朝鲜“将以更加强有力的明确行动坚决维护自己的主权权利和合法利益，将毫不退让地应对美国的威胁和打压”。
朝鲜的这些警告，有些性质上的变化，比此前的警告更近一步。尤其是金恩哲将制裁、核试验联系在一起，点明朝鲜会“抓住美国最惧怕的上调实力所需新机会”，这就是以核试验相威胁，比朝鲜此前的那些“压倒性回应措施”警告严重得多，也直白得多。
这是朝鲜近几年来首次将“核试验可能”摆到桌面上；以朝鲜的一贯做派看，当它开始说什么的时候，什么就有可能变成现实。众所周知，从前两年朝鲜开始修复丰溪里试验场以来，丰溪里一直处于“随时可以进行核试验”（美韩官方看法）的状态。这种施压的力度不可谓不大，显示了朝鲜对重建制裁监督机制的极大不满，以及对新一轮制裁对其影响的极大担忧。用最硬最狠的话来表达这些意思，是典型的“以强示弱”朝鲜式表达，而推出“外务省负责美国事务副相”，则强化了这种表达。它实际上等于告诉美国，在美国提出“中间阶段”和“中间措施”之后，朝鲜已经或正在准备与美国坐下来谈一谈、探探这个新政策的虚实。有趣的是，在金恩哲发表谈话的同时，外务省官网发布了另一位副相任天一的4·25谈话，借金正恩与普京首次会晤（2019.4.25）5周年之际，总结近期朝俄关系发展，强调朝俄友关系，称“对朝俄关系予以最大重视并始终不渝地发展根基深远的传统友谊”是朝鲜一贯立场，“朝俄关系将不断升华和发展为战无不胜的战友关系、百年大计的战略关系”，并再次强调朝鲜相信俄罗斯终会“战胜”，再次强调朝俄“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任天一的4·25谈话没有见于朝中社，但朝中社却在金恩哲4·25谈话之外发表了“国际问题评论家康真成”的署名文章《华盛顿扩大同盟圈活动针对的是谁？》。这篇文章说的是美英澳拉日本参与AUKUS“第二支柱”和美日菲三方合作的事情，指明美国这些动作针对中国，从“局外人”的角度为中国打抱不平。这些言论，显然不是孤立的，更像是在“摇人儿”。
包括金正恩指导“核扳机”体系运作、演练启动“火山警报”体系的超大型火箭炮齐射在内，把近日朝鲜的一系列言行联系起来看，与2016-2017年的情况极为相似，态势显得有些吊诡。以“核试验可能”强力施压重建制裁监督机制、新一轮制裁这种成败未卜、八字不满一撇儿的事情，怎么看都用力过猛。
马克思和恩格斯说，“无产者在这个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他们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金恩哲副相复制了这个句子，说在与美国的较量中，朝鲜“失去的只是制裁铁链和核威胁，得到的却是我们的永恒安全与繁荣”。在我看来，这句话意味深长，或许变化已经开始孕育，只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因为朝鲜摆脱“制裁铁链和核威胁”、获得“永恒安全与繁荣”的最大前提是“制服朝鲜革命主敌美国”，而这句朝鲜式强硬表达的真正含义，却是“改善朝美关系、建立新型朝美关系”。
在对朝鲜“革命武装建设事业和主体革命事业具有历史意义”的4月25日，朝鲜发出这样的呼声，在我看来，的确有些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