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俞芳芳和金发的缘分起于一只鸡，一只鸡毛雪白的肥乌鸡。

那天下午五点半，大雨过后的路面湿哒哒的，俞芳芳的宝贝乌鸡在乡道上溜达，忽然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那只笨重的肥乌鸡在路中间来不及躲闪，瞬间成为摩托车轮下的亡魂。
刚好有邻居看到这一幕，邻居扯着嗓子喊：“俞芳芳，你的乌鸡出车祸啦！”
俞芳芳赶紧从粮油店后面的里间小跑出来，只见那只乌鸡被辗成泥，鸡血染红了雪白的鸡毛，刺痛她的眼。
围观的邻居担忧地看着俞芳芳，又看看那个撞死肥乌鸡的罪魁祸首--那个一脸慌张的大个子男人。
大个子男人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红色的毛爷爷边塞给俞芳芳边说：“非常抱歉，撞死了你的鸡。我叫金发，我赶时间，你看下回再给你赔礼道歉可以吗？”
俞芳芳不要他的钱，她摆摆手说：“你走吧！”接着缓缓地蹲下来清理肥乌鸡的尸体。
金发看着她单薄落寞的身影，心像被蚂蚁咬了一样，微微作疼发痒。


02




俞芳芳是个寡妇。这只乌鸡对俞芳芳来说意义非凡，它是她车祸去世的丈夫邱达送给她最后的宠物，她很珍惜。现在它走了，俞芳芳心里竟然说不上有多难受，或许她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

俞芳芳把那只肥乌鸡埋在婆婆的菜园里，满头银发的婆婆看着她欲言又止。
俞芳芳知道婆婆想说什么。这几年来，她老人家曾数次和她提过让她改嫁的事，但俞芳芳总是敷衍了事。
邱达出事后，她辞去原来的财务工作，回来守着粮油店，守着中年丧夫晚年丧子的婆婆，一守就是三年。
俞芳芳长得白皙俊俏，只是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总是有赶不走的淡淡忧伤。她让自己过得很忙碌，让自己没时间去想那些有邱达的日子。
这天，她在把刚到货的麸皮搬进店里，本来力气就小的她，才搬几包，就有点气喘了。邻居大姐过来帮忙，大姐悄声和俞芳芳说：“芳芳啊，你看都三年了，是时候给自己找个伴了，你还那么年轻，何必呢？”
俞芳芳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其实俞芳芳也想过再嫁，她也想累的时候有个男人可以依靠。可是，那些男人一听到她要带婆婆一起嫁过去后，个个跑得比猴子还快。
婆婆一向待她不错，她实在无法狠心扔下这个苦命的女人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03




搬完麸皮后，俞芳芳随手抽张面巾纸擦把汗后，拿起抹布擦拭摆在柜台上的各种调味料瓶子。她这家粮油店刚好在马路边，灰尘大，她见不得那些物品脏兮兮的，所以几乎每天都要擦拭一遍。

俞芳芳正在擦拭那些家庭装的酱油瓶子时，忽然听到有个似曾听过的男声在说：“你好，打扰一下……” 
俞芳芳转过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拎着一袋东西站在店门口，温和地看着笑。俞芳芳看着这副似曾相识的面孔，努力回想着他的名字。
“我是金发，前几天撞了你的鸡，真不好意思。这是新鲜的鱼虾，给你尝尝。”金发说着把手里的那只袋子递给俞芳芳。
“那是那只乌鸡的命数，你不用自责。”俞芳芳发放下抹布，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打开一看那些鱼虾还在活蹦乱跳，想要跳出着桎梏，回到浩瀚的大海呢。
金发看着宽慰他的俞芳芳，看着她那带着淡淡忧伤的眼眸，他心中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他告诉俞芳芳，他是邻村的，做海鲜批发生意，如果她喜欢的话，他可以天天给她送海鲜。


04




此后，金发三天两头来粮油店买东西，每次来都会带些海鲜过来。他有时过来是买一瓶酱油，有时是买花生油，有时是买一包盐……俞芳芳笑他：“你家怎么这么多东西要买呢？”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金发挠着脑袋，古铜色的脸红得像关公。
俞芳芳正在打包的手明显顿了顿，这句话像根鸡毛轻轻地撩着她的心尖，又酸又痒。她白皙的脸蛋扬起淡淡的红晕，她低着头说：“我一个寡妇，有啥好看的？”
金发说：“我就是想天天看到你。”
俞芳芳抬起头，凝视着他那双赤诚的双眼，正想开口时，看见婆婆拎着一个保温饭盒缓缓地朝粮油店走过来。
俞芳芳赶紧迎出去，接过婆婆手中的保温饭盒，把她搀扶进店里。
婆婆历经沧桑的脸像一朵大波斯菊，她坐在门口藤椅上，一双闪着智慧之光的眼睛盯着金发看了又看，说：“后生仔，芳芳是个好女人……”
“妈！你说什么呢？”俞芳芳打断婆婆的话，看着金发带笑的双眼，羞红了脸。
婆婆总是这样，每次她身边出现单身异性时，她总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她推销出去，羞得她小脸都没地儿搁了。




05




邻居大姐说，俞芳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生动了，人也越来越漂亮了。

晚上俞芳芳洗完澡后，把长直发盘起来，坐在梳妆镜前细细地端详自己。32岁的女人，皮肤白皙，五官秀美，左边的眼睛下方有一颗痣，别人说是泪痣。
邱达走后，她每次看到那颗痣心里的忧伤就想化成泪水溢出眼眶，可如今她看着这颗痣，竟然觉得它为这张脸增添了别样的风情，她心里的忧伤慢慢淡了，淡了。
俞芳芳的脑海里闪过金发那张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的脸。她想起下午他来店里帮忙把一包米扛上客户的车里时，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滚落，她递给他面巾纸，他接过去，一黑一白的两只手不小心触碰在一起，两人如被电击。
那一刻，她觉得有微电流通过她的指尖流窜到心里流窜到每一个渴望温暖的细胞里。
俞芳芳确定，她对金发心动了。
次日下午，金发又来了，俞芳芳的心里像住了一只调皮的小鹿，一看到金发就雀跃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原因，路上没什么行人，店里自然也没什么生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既尴尬又甜蜜。
金发坐在收银台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俞芳芳聊着天。俞芳芳低着头劈里啪啦地敲着计算器，假装在算账。
忽然，几声闷雷响过，一场大雨毫无征兆地下了起来。俞芳芳和金发赶紧跑出去，把放在门口的黄豆黑豆等搬回来。几个来回的功夫，他们的衣裳都淋湿了。
湿漉漉的衣服紧紧的贴在俞芳芳的身上，她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金发走近她，伸手撩拨她黏在额头上的刘海。俞芳芳看到他灼热的眼神和上下滚动的喉结。 
俞芳芳握住他的手，他像得到鼓励一般，随即拉下卷帘门。把一场成年男女即将上演的探索彼此身体奥秘的戏码关在粮油店内。


06




俞芳芳忽然很感谢邱达，感谢他送的肥乌鸡，如果不是肥乌鸡牺牲了自己，估计她和金发也不会有缘相识相知相爱。

这天下午金发拎了一条花鲈过来。婆婆笑得满脸褶子问金发：“后生仔，你几时把我家芳芳娶过门啊？”
“妈……”俞芳芳害羞地跺跺脚。
“只要芳芳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金发满脸真诚地看着婆婆和俞芳芳说。
俞芳芳的心里向吃了蜜一样甜，黑葡萄似的双眼盈满笑意。
最近俞芳芳觉金发不太对劲，尽管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每天出现在她眼前，对她依然温柔体贴。但是他的眼神都是向马路两头瞟，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俞芳芳不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她拉起他的手，问他最近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
金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憋在心里的事告诉她。
原来，是他的前任回来找他了。他的前任是他的高中同学，叫刘美丽。五年前他们谈婚论嫁时，遭到她父母的强烈反对，她的父母嫌弃他是没父没母没钱的孤儿。
刘美丽是个孝顺的女孩，她和金发分手后在父母的安排下匆忙嫁给一个在城里有店面有车有房的男人。
刘美丽婚后才发现自己嫁的人是个游手好闲专门啃老的富二代，富二代在父母那里要不到钱就把气撒在她身上，她瓷白的肌肤经常青一片紫一片。
后来刘美丽实在忍受不了了，于是提出离婚。离婚后，她打听到金发在他大伯的帮助下，做起了海鲜批发生意，贫穷的日子早已离他远去。
所以刘美丽现在想吃回头草了。


07




俞芳芳的心里说不堵不闷是假的，但她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得满面春风。

她想着，如果这男人足够爱她，那谁也抢不走。如若被抢走了，这男人她不要也罢。
秋分过后，昼短夜长。傍晚六点不到，夕阳的余晖已经全部没入西山。婆婆过来和俞芳芳说，今晚炖了花生眉豆鸡脚汤，让她和金发回去吃饭。
俞芳芳一边应着一边整理收银台，金发把摆在门口的货物搬回店里，这是他们关门打烊前的工作。
忽然，俞芳芳听到婆婆说：“还有人来买东西呐！”
俞芳芳和金发一同抬头望出去，看到一个苗条的女子从对面马路往店里走来。俞芳芳看到金发的背脊明显僵了一下。
“美丽，你怎么来了？”金发看着那个苗条女子说。
原来这女子就是刘美丽，看来来者不善啊！俞芳芳边想边打量刘美丽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我来看看我到底哪一点比这个寡妇差了？金发，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你都忘了吗？如今你情愿和一个要带着婆婆出嫁的寡妇在一起，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刘美丽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金发无奈地说：“美丽，你别这样。我们已经是过去时了。”
俞芳芳揽着婆婆的肩膀，示意她安心。两婆媳就这么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金发，你被这寡妇下了迷魂汤了吗？你知不知道她的婆婆年轻时克死自己的丈夫，年迈时克死自己的儿子？难道你也想被她克死吗？”刘美丽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变得狰狞，那些小道消息像一把利剑一样从她的嘴里吐出来。
俞芳芳看见婆婆的手哆嗦了一下，看尽世事的双眼开始潮湿。俞芳芳站起来走到刘美丽身边，扬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并冷冷地说：“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你不可以这样伤害我婆婆！请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刘美丽目瞪口呆地看着俞芳芳，几秒钟后，她反应过来扬起手想给俞芳芳一巴掌，被金发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金发说：“够了！美丽！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寡妇怎么了？！我就爱她，爱她的一切，我愿意和芳芳侍奉婆婆。你走吧！”
刘美丽终于死心了，她踉踉跄跄地消失在夜色里。粮油店恢复宁静，俞芳芳和金发担忧地看了眼婆婆，只见她老人家边笑边抹泪。
俞芳芳知道，那是老人家欣慰的泪水，终于有个男人能不顾世俗的眼光接受她这个寡妇带着婆婆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