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我做了一件事,就是去搜集大家的孤独时刻。
我力图积攒100个人孤独的瞬间,以达到某种小聚集型的人类情感收纳。
但说实话,这件事,本身就很孤独。
--“有一次我遛狗,东北的路面一到冬天就结冰嘛,然后我就摔了,结果我的狗头也没回一溜烟跑掉了,看都没看我,跟别人说都觉得好笑,但我觉得那一刻很孤独。”
--“今年业绩不景气,我被开了,租了一年的房子续不起租金,跟房东商量的时候她眼神躲闪。你说我多蠢,就算租了一年她不也是房东吗,我俩谁跟谁啊?”
--“隔壁校花,我搞到了,本来只是和兄弟们打个赌,你说我恶臭也好反正我搞到手了,我每天耀武扬威地在他们面前晃,我想他们终于要看得起我了。结果他们随口来了句:你看他那德行,癞蛤蟆成精!”
……
那段时间,我经常彻夜不睡,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我的“集邮”,当我终于完成了100块人类孤独拼图,就激动地跑去和我的gay friend Tina展示功绩。
“说实话,我不理解你到底在干嘛。”
她看着我,就好像看着某类病人。
那一刻,我愣在那里,转而又十分兴奋。因为我马上要在这张拼图上,添加第101块。
我必须承认,因为不被理解而产生离群索居的孤独,这是我长期以来的一个问题,后来又因为世界上拥有这种共鸣的人太多,它又成了不成问题的问题。
早在人的记忆之初,我就能回想到太多人们因为意见不合而打得“不可开交”的场面。
拿我自己的成长线举例,刚上幼儿园我就会选择自己的“铁姐妹”,“择偶标准”非常简单:必须承认迪士尼公主里小美人鱼艳压群芳。毕竟,审美不一致,很难做长线朋友;
后来上了小学,我爸妈开始经历情感破裂,当然他们更愿意管这叫三观不和。经过无数次争吵,推搡,道德质疑,终于在对我的抚养义务达成共识后成功分道扬镳,迎来和解;
再后来,我谈了人生第一次恋爱,依旧是分歧多多,ta喜欢情景剧,我喜欢意识流,ta拒绝黄赌毒,我则搓麻成瘾,最后的最后就是:高深流水下里巴人爱谈不谈分手快乐。
不被理解,无法共识,继而争吵,循环往复。
这种任谁都难以避免的粗糙市井交流,我觉得既不体面,也不艺术,它就是一种世俗的缺口。
当然啦,里面自古以来就站着很多无解的人。
所以,达成共识能让我免于孤独吗?
我尝试了一下。
上周开会,我和同事们产生了“观点碰撞”。(火星撞地球的那种碰撞💥)
怎么说呢,在惊觉某种观念互撕有失体统后,我们开始默契地“相敬如宾”。
“你说得真对。”
“哦这个洞察我觉得很好。”
……
离开这个职业场合后,我进行了一下精神干呕。
你知道的,自我这个东西,它总是出现得不合时宜,当你想进行艺术创作时它躲得远远的,而当你决定“党同伐异”时,它却总是首当其冲。
“我我我”来得最快的时候,大概就是“你你你”即将占据地盘的时刻。
总之,一向“沉浸式骂街”的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开窍。一个第三者横贯在上空审视,ta对我说:你这样不行啊,做不到求同存异,倒也不必泼妇骂街。
所以我收敛了。
但是有句讲句,为了团结,或者得到什么群体认同的安全感blablabla,而硬要让自己的意念作出礼让,那种感觉就像晕机。
我因为这次关于孤独主题的探索付出了代价,期末考试科科压红线。
Tina打趣我说:“你那个“行为艺术”给你压垮了,就算是“艺术家”也要参加应试教育。”
我说首先我不是艺术家,其次你理不理解我无伤大雅。
Tina一副“这人算完了”的表情。
后来她又补充:“其实我挺理解你的,你觉得这事很好玩。只不过我没法和你达成共识。”
她告诉我,理解和共识,确实是两回事。
“你为了这事,搞到期末挂科,动机和理由都说服不了我。“
我已经无心听她抱怨,只觉得她带来了莫大的惊喜发现。我看着她的背影,无法控制内心翻涌而起的感激。
但我还是在心里小声bb:
“没关系,我特么的说服了我自己。”
作者:留一饼
视觉:阿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