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批魂≫ 第二卷 沂岭迷踪 由 王风 于 2013-06-10 17:01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里，就被胖子两手掐住胳膊，一个拧身就把我举了起来，搭在了背上。

　　“小爷们儿，胖叔带你打兔子去！”

　　我睡眼惺忪，肚子饿的咕噜噜叫唤。一扭身子，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张学云不在家，定是去和青皮打棺材去了。胖子从灶上舀了碗稀饭给我，一边看着我吃，一边叹气，道：“兔崽子，能吃能喝能拉，胖爷混这么多年，也没留个种，可惜了……”

　　我听他哀声叹气，心里便乐，胖子眼瞅着也快四张的人，连个老婆都没有，估计得冲着六百万的路子走。张学云同样也出来混世面，可也不像胖子那样孤苦伶仃，好歹有个家室。

　　不过说起张学云家里，也惨淡了些，这么些年倒也没有孩子。

　　闲话不说。吃了早饭，收拾停当，胖子就拽着我出门去。眼瞅着一路出了村，远远的就看到他的那辆墨绿色的吉普车停在一个村头的草棚子里。

　　胖子拉开后车门，把我扔进后排座上，嘴里哼着小调儿，从座椅底下抽出摇把子来发动车。

　　“叔，咱这是去哪儿？”我问他。

　　胖子道：“逮兔子啊，上山，张学云没带你出去过吧？”

　　我说：“我去过麻儿沟，给青皮爹上过坟。”

　　胖子手把着方向盘，嗤道：“张学云眼里只有死人，你还指望一个成天刨坟子的人能教你点好？扯淡！”

　　我心想，胖子这是吃了张学云的气了。这些日子来，我藏了一肚子的问题没着落，张学云每天神出鬼没，说一句留半句，也问不出啥来。现在胖子回来，正好也讨个因果。

　　车绕过了村子，顺着山路晃晃悠悠地往前开进，咣当了个把钟头，翻过了村后的梁子，眼下已经到了山后腰了。

　　这片山算是条弱龙，头西尾东，村子就在龙尾巴上。听青皮他们讲，这么些年来，村里人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村后的这一个山头，也就是先前说的“后山”。倒不是村人见识短，这片山绵延几十里，也算是一片不小的山脉，虽说不上是深山老林，但草盛林密，加上谷沟纵横，也是个凶险的地方。

　　再加上先前有人趟山子（指进山挖药打猎），撞邪害了命，这片山才被人当成凶地，没人敢进了。

　　这事我倒是跟瞎老头打听过，他以为我要去山里，就一再嘱咐我，岭上走活人，沟里埋死人，千万别进谷沟里去，当年那个撞邪的，就是进了沟里，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半条命了。

　　瞎老头唱了半辈子的曲儿，嘴里本身就带着三分戏，不过他跟我讲这段的时候，倒是一脸冷峻，想是没说假话。

　　眼见胖子开着吉普车，擦着路边的细碎石头，一米一米地朝深山里碾过去，我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扎进沟里，便跟他说起这事。

　　谁知道胖子一脸不在乎，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道：“我心里有数，这条路我和张学云走了不下十个来回，也没见有啥古怪。”

　　嘴上说着，车却嘎的一声停了下来。

　　胖子骂了一声，嘱咐我待着别动，开了车门一个人下去了。没一会儿，便见他回来，道：“娘皮的，过不去了，下车吧！”

　　我跳下车，四下挑望了几眼，约摸着已经走到麻儿沟还往西的地方了。车的前轱辘卡在一块石头上，再往前，是一条一米多宽，丈八深的沟，一直顺着坡陷了几米远。

　　看样子，是前几天下大暴雨，发了洪冲出来的。

　　跟山前比，山后坡的树稀松低矮了许多，多是乱荆杂草，眼前走的这条路原本不过两步来宽，车开起来，像是斜趴在坡上的一只硕大的癞蛤蟆。

　　“跟着我，小心脚下。”胖子从后车座底下抽出一个一尺来长卷成筒子的布包，解开来，却是一把寒泠泠的砍刀。

　　我见他这架势，像是找人拼命一样，心就不由得紧了几分。

　　“叔，咱……这是去逮兔子？”我咽了口唾沫，问他道。

　　胖子挥了挥手里的刀，应道：“带你去趟山子，你不是要去牛鼻洞吗，前头就是！”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胖子嘴里说的轻巧，牛鼻洞就在前头。我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才瞧见前头的山体上，显出一个丈高的洞口。

　　这洞口狭长，像是巨刀劈开的山缝，若不是胖子打头，拿砍刀清理了周围的杂草，很容易就错过了。

　　我本以为这就是牛鼻洞，刚要进去，就被胖子拉住了。

　　胖子道：“一个野洞，指不定里面有黑长虫抱窝，你小心被咬了。”

　　我吓得腿一哆嗦，立马抽回了身。

　　胖子见我这样，脸上一乐，抬手指着斜前方，道：“牛鼻洞在那儿呢。”

　　牛鼻洞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头，完全是因为它有两个洞口，相邻不过两三丈远，中间隔着一块大石头。老远打眼一看，果真有牛鼻子的样子。

　　我和胖子一左一右站在洞口，这洞口一人多高，三四步宽，看起来也算宽敞。

　　胖子把手括在嘴边，憋了口气，朝洞里喊：“生人路过，有怪莫怪。”

　　洞里嗡嗡作响，到处回荡着胖子的喊声，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我问他：“你喊什么呢？”

　　胖子道：“这叫规矩，进人家门得跟人打声招呼。”

　　我又问：“那人家让不让进？”

　　胖子一本正经地道：“你是牛北，它是牛鼻，你们本家，进自己家当然不用客气。进！”

　　说着，把砍刀往肩上一架，便一步三晃地往里进去。

　　因为洞口大，又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所以即使背阴，洞里也瞧得清楚。这牛鼻洞嘴大肚小，里面也就三五丈见方的平地，再往里去，就是一堆乱石，石堆里倒是有些黑咕隆咚的缝，能隐约瞧得出后面也还是有洞的。

　　胖子那刀在山壁上左敲右打，洞里顿时叮叮当当地响成一片。

　　我靠着石堆坐下来，歇了一会儿，等胖子活动完了，就问他，这洞也没什么稀奇，怎么被小德说的跟宝似的。

　　胖子笑道：“小德？三个屁崩不出一句实话来，他说的话你也信！”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倒有些失望了。不过又听胖子继续道：“他说这里有宝贝，那是以前的事。”

　　“哦？啥宝贝？”我愣道。

　　“枪。”胖子拿手比划道，“当年打仗的时候，八路在这里面藏过伤员。后来有人就在这里面捡到过匣子枪，不过这事都是嘴对嘴传出来的，谁知道真假。”

　　眼瞅着白跑一趟，我撅着嘴，捡了几块小石子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山壁上扔。

　　胖子拿刀在地上划拉了几下，突然说：“牛北，过几天把你送回家，你会想胖叔的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道：“啥？”

　　胖子说：“过几天就该把你送回去了，你还小，没必要跟着我们遭罪。更何况你父母双全，又不是跟我一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就问你，你回去以后，会想我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胖子笑了，一边点着头，一边念叨：“好好好，算胖叔没白给你烤家雀儿吃。”

　　说着说着，胖子便笑不起来，转而一脸愁容，叹了口气。

　　我问他：“胖叔，你咋不找个媳妇儿？”

　　“找媳妇儿？有什么用！”胖子摇摇头，“我打小没爹妈，要饭长大的，后来认了个跑船的当爹，在河里捞了十几年的货。本想一辈子就这么过吧，到时候踅摸个老婆，生个娃也就这样了。可你说命就是个王八蛋，专门捉弄人玩儿，我他妈的怎么就遭了那么档子破事！”

　　胖子激动起来，两只眼睛瞪的溜圆，嘴上不住的骂咧。

　　我说胖叔，你消消气，出什么事了？

　　胖子道：“还不是张学云那畜生干的好事！娘皮的！”

　　“张……学云？”我心想，张学云怎么和胖子有过节？平日里看他俩跟亲兄弟似的，咋突然就翻了脸呢？

　　胖子也自知有些失言，摆手嘟囔道：“他用一船货，换了我一条命……”

　　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忙挪了挪屁股靠近他坐下，问道：“胖叔，给我讲讲，放船打个渔怎么还扯上人命了。”

　　胖子闷了会儿，才说：“我们跑船，也是分路的。像那些正儿八经打渔的，叫俗炮；放船运货的，叫溜炮……”

　　“那你呢？打炮？”我抢了句。

　　胖子白瞪一眼，扯淡！

　　“那些都是面上正儿八经的营生，我和船主放船，对外面说是溜炮，实际上拿不上台面，是专门淘江里河里的古货的。”胖子继续说道，怕我不明白，又赘了句，“这些大河塘子，很多底下埋着东西。不说别的，就说黄河，打西北几千里冲下来，冲了多少个老坟子，到咱山东地界儿於起来，这里面老多古董宝贝了！”

　　“那你不也算刨坟吗？跟张学云一样的营生。”我说道。

　　胖子一拍手，道：“对头！”

　　黄河上放船这行当，早已经流传了好些年。跑船的规矩多，也分帮派，大的几十条船，包上游几十里河段，小的帮派就只有几条船，甚至只有自家一条船，见缝插针地在下游河道里混口饭吃。从胖子嘴里听说，当年他和船主，也就是小帮小派，没什么大名堂。

　　可即使这样，能捞到一星半点古董货，也算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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