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批魂≫ 第二卷 沂岭迷踪 由 王风 于 2013-06-10 17:01

　　我抻着脖子往里面瞧看了几眼，三间瓦房灯火通明，里面影影绰绰，看来人是不少。

　　张学云的话就像是禁令，说不让进，那是万不能进去的。我只好坐在门槛上等着他叫我。

　　没过多一会儿，就见打胡同口走过一个人来，老远一股鱼腥味儿。走近了瞧，不是旁人，就是送我回家的那个打渔的大爷。

　　这大爷急匆匆地直奔青皮家里去，瞧见我坐在门槛上，便道：“先生来了？咋个不进去呢？”

　　我说：“学云叔不让进，我先等着。”

　　“不让进哦……中！”听我这样说，大爷刚探进院子的脚又缩了回来，往屋里瞅了一眼，就点了点头，也坐在门槛上。

　　“先生家的，叫个啥名？”大爷一边挽着裤腿，一边问我。

　　“牛北。”我回他道，眼睛不经意的瞥见他腰上扎着的粗麻绳，就问他，“大爷，你咋也系麻绳呢？”

　　“这个……”大爷听我问这话，脸色变了变，神秘兮兮地左右环顾没人，这才低声跟我说，“先生没告诉你，在村子里不能沾塘子里的水？”

　　张学云从来没说过这规矩，我摇了摇头，听他继续说。

　　“这塘子退回个十年去，还是没有的，村子里只有一条小河沟，是从后山上淌下来的。你可想，咱这个地方，没什么富庶东西，就靠着后面的一片山过活。这要不是那年出了事，也不见得有这些个规矩。”

　　大爷咂摸了几下嘴，轻叹一声，继续道：“你这大点儿，肯定是不晓得的，青皮那时候也才十岁。那年的雨特别多，下了一整个伏天，从后山上冲下来的水跟黄尿一样，那些天没人敢出门，就等了天放了晴，大伙这才出来，谁知道就在村子西头冲了个塘子，满满的都是黄泥浆。”

　　“那不就是发大水么？”我应声道。

　　“可不是咋的？”大爷道，“你可不晓得，那塘子堵在西头，忒的碍事，大伙就合计得填上，就扎了两个筏子下去踩捞，看看有没有冲下山上的啥东西来。这不捞不打紧，一捞可就出了事……”

　　这大爷讲起故事来，倒是兴致满满，说到这却突然哑口，手在半空停了半晌，才听他缓了下来，说道：“这事……算了，塘子里是进不得活人的，不过你要是真想下去，得找学云先生搓个麻绳。”

　　我还想继续听下去，大爷却摆着手，道：“这话不能说，不能说……哎，学云先生来了！”

　　大爷眼睛一亮，回头瞧去，见正是张学云和青皮两个人从正屋走出来，就忙站起了身，颇恭敬地道：“学云先生，赶巧了这是……”

　　张学云朝他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反而对我说：“一会儿你跟青皮一起去塘子里送寿，送完寿就回家去，晓得不？”

　　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刚拍拍屁股站起来，就听旁边的大爷“啊呀”猛惊一声，连张学云都被他吓了个哆嗦。

　　“鬼……嗯？”大爷指着院门后面，却正是张学云扎的那个纸人。

　　大爷先前只顾着我讲故事，却没注意，这档口瞧见了白惨惨的一个人，免不了惊吓住。

　　青皮倒是不见怪，伸手把纸人端起来。我这才瞧见他今天也是一身黑衣，跟张学云去凤凰腿那晚一个打扮。

　　“这个你拿着，青皮知道怎么做，记住，回来的时候千万别回头！”张学云递过一个酒瓶子来，又从他腰上揭下那根麻绳来，给我系上，嘱咐道。那瓶子里面满满晃晃的，也不知装了啥。

　　青皮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对张学云说：“张大爷，我爹他能好？”

　　张学云说：“你别问我这个，你也看见瓦罐碎了，这就不是我能担得住的，今晚上能送走，那是你爹命不该绝，送不走，那是命中注定。”

　　青皮咬了咬牙，把纸人扛在肩上，转身就朝胡同口去了。

　　张学云沉沉地喘了口气，对我说：“你别下塘子，去吧。”

　　我虽然对他的话半懵半懂，但知道从张学云嘴里出来的，都是救命的招令，还是听了好。

　　闲话不谈，却说青皮扛着纸人走在前面，一路上默不作声。他家离塘子也近，没几步路也就到了。

　　白天里见了好些个人在塘子里洗澡，也没见有啥古怪。这会儿塘子边上只有零星的几个老头老太太还在摇蒲扇纳凉，大多的人都回屋里去了。

　　青皮站在塘子边，把纸人放下来，就开始脱衣服。

　　俗话说：夏凉风，秋霜露，鼻涕凝儿挡不住。

　　这夏天晚上的风别看凉快，可里面透着劲儿呢，冷不丁地就能凉到骨头里。老人家常说的着凉“闪”着了，就是说的这事。

　　且说青皮浑身上下脱了个精光，只剩下腰上的一根麻草绳。一阵夏凉风吹来，冷不丁地让他打了个激灵。

　　“那瓶子给我。”青皮说。

　　我递过去，看他起了盖子，咚咚咚地把里面的东西淋到纸人身上，登时一股骚不骚腥不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我紧了紧鼻子，问他：“青皮哥，这是什么东西，臭死了！”

　　青皮把瓶子倒干净，扔在一边，吸了吸鼻子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学云大爷一个人在里屋，没让我进，出来的时候就拿了这东西。”

　　说着，从地上的衣服堆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划亮了火苗，往纸人身上一丢，就见“腾”的一簇火光冲了起来！

　　青皮盯着烧着的纸人，咬了咬牙，两只手迅速的抓起来，往肩上一搭，就听“滋啦”一声，一股肉皮烧焦的味道飘了出来！

　　青皮闷哼一声，两只拳头握的咯嘣嘣响，一步一步像背负了一座大山一般，往塘子里趟去。

　　塘子里的水在火光下忽闪不定，青皮一声不吭地进了塘子，眼见水没到了胸口，可也不见纸人上的火小下去，反而被塘水一激，更旺起来。

　　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浑身着了火的阴脸怪人骑在他的肩上！

　　我站在塘子边上，收着青皮的一堆衣服，见了这景，心早就紧了起来，却也只能干着急。

　　在这当口，就见青皮浑身一颤，瞬间扎进了塘子里，那个阴脸纸人也跟着呼啦一下，带着浑身的火光刷的钻进了水里！

　　水面上突然静了下来，什么都没有了。

　　我揉了揉眼睛，刚才的一瞬好像是一场梦。再定睛瞧去，却已然没了青皮和纸人的影子！

　　“青皮哥！”我忙朝塘子里喊了一声，“青皮哥——！”

　　声音在塘子上荡来荡去，偶尔见水浮子在水面上划来划去，荡起一圈圈涟漪。突然，塘子中间的水里，缓缓地透出白莹莹的影子来。

　　借着月光，我这才瞧见，是那个纸人！是青皮背下去的纸人！

　　可是青皮，却没有跟着浮上来。

　　那纸人仰面朝上，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根根竹篾签的骨架，只有脸上还凄白惨惨的蒙着纸。

　　我心里突然腾起一股飕飕的凉意，眼前的这个纸人，越看越像是……青皮的样子！

　　“青……皮……”我盯着那个纸人，嘴上念叨着，心里咚咚地跳的紧。

　　“这谁家的孩子，大晚上的冲塘子澡，不怕水婆勾了魂去？”

　　正在这时，却听到身后一声问话，我回头瞧去，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手里抓着马扎，正摇着蒲扇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青皮他……”我指着塘子里的漂着的纸人，嘴上哆哆嗦嗦，“他掉进去了……”

　　“谁？青皮？”那老头一开始吃了一惊，随后却又坦然道，“青皮那小子水性好着哩，不打紧，不打紧……”

　　那老头说着，顺着我指着的方向朝塘子里瞧去。那个纸人在水里打着转儿，像是卷进了一个漩涡里。

　　突然，水面上哗啦一声，一个脑袋猛地窜了出来。

　　“青皮哥！”我看清楚是他，心里登时松了口气。

　　那老头脸上挂着笑，道：“你瞧瞧看，莫骗你吧？”

　　这时候，却听青皮在水里咋呼着两只手，朝岸边大喊道：“水……水婆！”

　　那老头一脸惊诧，立马反应过来，朝我喊道：“快，快去叫人！”

　　我听了他的话，回头看一眼水里，水面上只剩下青皮的两只手还伸在外面，一直挣扎着抓挠，那个纸人像个筐一样扣在他脑袋上，打着转儿沉下去。

　　这个时候，我心里早已经乱的空白一片，脑子里回荡着青皮喊的那两个字——“水婆”！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青皮家的时候，正碰上张学云在他家院子里倒腾什么。

　　“学、学云叔，青皮被水婆吃了！”我弯着腰，好不容易喘匀实气，忙对张学云说道。

　　张学云一惊：“你说啥？水婆？”

　　我慌乱的点点头，张学云手上的瓦罐蹦蹬一声掉在地上，咕噜滚了几圈，就见里面爬出两只黑色的小虫子来。

　　“你在这儿看着青皮爹，我去救人！”

　　张学云撂下这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蹲下身子来，把正四散逃跑的两只小虫子捏起来，重新放进瓦罐里。那两只虫子明显比当初大了一圈，颜色也愈发黑亮了。我心里还纳闷儿，这怪东西，长的就是快，这几天也没喂它们，不晓得吃了什么好东西发起来了。

　　里屋还亮着灯，静悄悄地没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