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 第六十三章 凤凰秘闻 由 王风 于 2013-07-04 6:19

　　父亲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话里显然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他说完，便环视着四座诸位，在座的除了我，怕是只有王明泰两口子不知道了。

　　“这事还是我说吧，一直瞒着孩子，也不一定是好事。”最后还是村长开了口，“这事是我找人去办的，村里没人能比我更清楚了。”

　　话起开了口，故事就像泉眼的水汩汩而出，我静静坐在炉旁，听村长娓娓道来。

　　我那天回家之后，就像中邪一样一直走神。身上衣服破的不成样子，胳膊腿上也有不少擦伤，不过这些我浑然不知。我刚到家门口，便对着大门一通大哭，那时候刚后半夜，家里头父母正睡得沉，姥姥住在靠近大门的屋里，最先被我吵醒。

　　开了门，眼前是几月不见的外孙，老太太心里一酸，也跟着掉下泪来。直到今日，提起当时的情景，姥姥还是会红着眼圈，低声说：“咱娃受苦了……”

　　“那天我出门办事，连夜回来，走到村北头小河沿的时候，正瞧见前面走着一个人，我当时害怕遇上什么脏东西，就放慢了步子跟在后面。那个人走得极快，两只脚不着地似的，不过也不知道咋了，那人过桥的时候，也不知道高抬腿，一个跟头就摔桥上了。还多亏了摔着一下，我才瞧见这人，不就是你——牛北吗？”

　　村长说着，摸了摸我脑袋上的疤：“长疤了啊，那天你脑袋上全是血，整个人趴在桥面上，幸亏我遇见了，要不然来后面来辆车，你这小命可就丢了！”

　　我脑袋上有一道寸长的疤，是那天晚上在沈老板车上磕伤的。我抬手摸了摸那道疤，像一只风干了的虫尸骨，微微的还有些疼。

　　“你这娃定是中邪了，我喊你，也不见你答应。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咧开嘴就哭，抓着我的胳膊一直叫爹。我老早就听说你跟张权书出去走江湖了，做梦也没能想到三更半夜的会在这儿遇见你不是，更何况你顶着一脑袋血，浑身上下没一点干净地方。那个时候就听说半夜常有人遇到劫道的，我心里害怕呀，看你那样子，八成是遭了难了。”

　　于德良在一旁抽着烟，嘴里头吧嗒作响：“像，真像！”

　　“像什么？”村长扭过头去，问他。

　　“像老槐树底下那几个等死的老头儿呗，我家在水常跟我说，要给我在门口种棵树，等我老了，就坐树底下给孙子讲故事。坐吃等死，坐吃等死啊……”

　　“放屁！”村长骂了一句，“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说那天你爷俩和牛北都在凤凰腿，为啥牛北浑身是伤，你俩汗毛都没掉一根？”

　　“他啥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于德良嘟囔道，“当时我看到在水掉进了棺材里，我要去救，胖子和牛北拽着我不让我救，再后来胖子也不知道怎么掉进去了，沈老板也没了影，我想开车回村来喊人，可我没想到车不听使唤，朝着坟地就撞过去了……”

　　“于德良，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们？”村长的眼睛瞪圆了，喝道。

　　于德良手一哆嗦：“哪有啊，我不就是……藏了两块碑么？”

　　于德良这番话，让在座的人都不免疑惑了起来。那天晚上只有他父子俩和我在场，发生的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可偏偏我又失魂落魄记不起来，所以于德良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

　　我后来听村长大爷说，那天他本打算一路护送我回家的，可是我突然发了疯一样，爬起身来就往村里跑，等他反应过来，我早就跑没影了。后来他紧跟着去了我家，正好碰上父亲出门处理我的破衣服。

　　农村老人们有忌讳，都说衣服穿久了，会带人气，不能随便乱扔，更不可以烧，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埋起来。

　　父亲正要往门前的小树林里去，瞅见村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劈头就问：“你家牛北回来了？”

　　父亲愣道：“回了啊，刚回来。咋了？”

　　村长道：“我刚在村北河碰见他的，这娃撞邪一样疯了半晌，身上不少伤，我怕他是被劫道的给……”

　　父亲的手一哆嗦：“不会吧！”回头往屋子里瞧了眼，又说：“不过真给他吓得不轻，我还想呢怎么大半夜回来了呢？张学云也没在身边……”

　　村长说：“我进去看看。”

　　屋里妈妈和姥姥已经给我拿热水擦干净了身上的脏东西，伤口并不严重，只是些石头磕碰的紫青和一些擦伤。

　　“衣服埋了吗？”姥姥见父亲回来，问道。

　　“嗯……他咋样了？”

　　“有点发烧，刚才还嚷嚷要去救人，现在睡着了。”姥姥说道。

　　村长把父亲拉到一边，说：“牛北怕是走夜路受了惊，看他模样肯定路上遭了不少事，我总感觉不对劲，等他醒了再问问吧。”

　　父亲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阔别已久的儿子好不容易回家，却还落这么一番地步，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话说到这儿，我也知晓了个大概，只是这跟于德良爷俩也没啥太大干系，怕是这里面还有什么事藏着没说。

　　这时候，就听父亲对我说：“你那天晚上净说梦话，嚷嚷找张权书和张学云，还说胖子死了，王辉也死了，你要去救凤凰腿救他们。你妈和你姥姥被你折腾了一宿，也没能睡个囫囵觉。”

　　说到这里，父亲便问于德良道：“德良，你刚才说你藏石碑了，是怎么回事？”

　　于德良有种被揭了老底的尴尬，说道：“这事说起来，也长着哩，也怪我一时贪财，那天沈老板招呼我去凤凰腿，说有好宝贝让我去拿，不过得帮他立几个阵，还点名要带在水去。我还以为是什么好宝贝，沈老板悄悄告诉我，说就是那些石碑，那些碑都是上好的金香玉，只不过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早已经不成样子了。不过即使这样，剩下的这几块也能卖个好价钱。”

　　“没听说过谁家这么大方，能用金香玉来当石碑的啊……”村长念叨几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你们谁知道那片坟地是谁家的？”

　　六百万说：“于老板不是留了两块石碑吗，那上面肯定写着的。”

　　于德良马上摆手：“没有，我看过了，那石碑上都是些画，没有字。再说现在都卖了，哪还能找得到？我就说嘛，凤凰腿那地方不能乱动，现在好了，想找个线索都找不到，你说咋办？说不定破了风水相，到时候咱村还得遭灾！”

　　他这话说的虽然丧气，可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明泰开口了：“要说凤凰腿，我倒是记得以前老人们说过一个事，那一片以前是个万人坑来着……”

　　整个大年晚上，我们都在一种沉闷的气氛中度过。我的记忆里，所有的画面都渐渐变淡，唯独王明泰说的那句话——凤凰腿，以前是个万人坑来着——还始终清晰异常。

　　我问姥姥，什么是万人坑？

　　姥姥说：“就是死了好多人的地方。”

　　凤凰腿是万人坑这事，好像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那个地方常年没人去打理，四里八乡听说过这事的老人也大多去世了，还在世的谁也没心思去张扬这事，只是嘱咐自家儿孙离那个地方远一些，别招惹麻烦。

　　听他们的口气，仿佛村子所在的整个一大片地方，都不是太“干净”，先不说当年这里打过仗，单单四十年前的大饥荒，就闹了成千上万条人命。不过话说回来，在那种情况下，又有那些地方是“干净”的呢？

　　大伙儿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商量定了，等过了正月，就去找胖子和沈老板，得把村里的气脉救过来。可打算归打算，任谁也不会料想到，这救人不成反害命的事会真真儿的发生在眼前。

　　这事后头再说。

　　农村有句话，叫做“不出正月就是年”。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月开了新春头，大伙儿都指着这个月的喜庆来提领一年的精气神儿。可也不知道是年岁不好，还是真像他们说的，老槐树断了村里的气脉，那一年，村里去世了好些个人，不单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少壮劳力也突然遭病暴毙了。

　　这事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恐慌，那些日子隔几天就能听到送葬的丧乐和哭号声。我本家的一个大爷，打了一辈子光棍，到死也没个送终的。那些去世的人，莫不是得了急病，或者年事已高老而致死，他则是死于非命。

　　此人无妻无子，平日里摆个地摊，买些小孩子的零碎玩具过活。我那时，每当到了赶集的日子，便围在他的摊位旁，拿各种小玩意儿玩，一玩便是一上午。有认识的人从摊前经过，总是不忘逗我：“牛北，喜欢吗？喜欢的话给你大爷磕个头，他就送你了。”

　　我将信将疑地就要跪下磕头，却被大爷一把拽起来，见他眯缝着眼，下巴上细密的胡茬像秋天收割了的麦秸，他说：“喜欢就拿着吧，不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