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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自由与法国大革命   
法国大革命第一大公案   社会道德与个人自由的正面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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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咱们来聊一聊发生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一桩公案。
说起法国大革命，大家都不陌生。在几乎全世界所有国家的学校里，历史老师都会向孩子们讲述法国大革命这一段历史。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样一个疑惑，那就是为什么法国大革命会如此的与众不同，为什么世界近代史有过那么多革命，凭什么法国大革命就成为大家最关注，最重视的革命呢？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法国大革命呢？今天我就想通过一桩公案来聊一聊为什么法国大革命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最伟大的一次革命。


说到这里，我估计有些比较了解历史的小伙伴会说，法国大革命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大革命砍掉了法王路易十六的脑袋，并且彻底推翻了腐败的封建制度，所以法国大革命很伟大。这个回答虽然没有错，但却是非常的不完整，这是因为一场真正的革命其实包含两个部分，摧毁腐败的、旧有的制度其实只是革命的第一步，也是比较容易的一步，而对一场革命而言，真正的考验其实是第二步，那就是在摧毁了旧制度之后，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法国大革命当时就面临这这样的处境。在法国大革命爆发之前，全世界只有英国爆发过资产阶级革命。但是英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是一场半吊子的革命，最终英国只是把传统的君主制改为了君主立宪制，国王以及贵族的部分特权仍然被保留了下来，一直延续到到今天。相对于英国，法国大革命的情况则完全不同。法国大革命处决了法王路易十六，法国国王的人头落地，也就意味着法国砍掉了实行君主立宪制的所有可能性。此时的法国应该何去何从，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的一次关键选择。事实上法国大革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彻底的资产阶级革命，也是第一次在人人平等的前提下进行的一场革命，这场革命的前途在当时看来，可谓是生死未卜，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用咱们中国人最熟悉的话来说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在整个西方资产阶级革命史上，法国大革命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其过程之复杂，形态之剧烈，内容之彻底，影响之广泛，无出其右。法国大革命讨论并实践了现代社会最重要的一些基本原则，比如民主、自由、法制、人权等等，为之后的俄国的十月革命还有中国的辛亥革命指明了方向。值得一提的是，毛主席本人就是法国大革命的铁杆粉丝，毫不夸张的说，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影响并且伴随了毛主席一生。
法国大革命大致上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短暂的君主立宪时期。在大革命初期，几乎所有的人，包括当时激进的革命家罗伯斯皮尔在一开始都赞同君主立宪制。但是法王路易十六的逃跑以及第一次反法同盟针对大革命所发动的战争，让许多抱有幻想的革命人士对国王彻底死了心。1793年1月，当时的国民议会对于如何处置国王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在辩论会上，罗伯斯皮尔的发言成为了压死法国君主制的最后一根稻草，“路易十六必须死，因为共和必须生”这一句话成为千古流传的名句。之后，法王路易十六人头落地，法国第一共和国诞生，大革命也就此进入第二阶段。
虽然消灭了腐败的君主制，但接下来的法兰西共和国应该怎么运作，以及法国的民主制度到底应该代表谁的利益，还有什么是平等，什么是自由等一系列重大问题都摆在法国革命者的面前。那么最终法国大革命对这些问题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回应呢？


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到法国大革命时期两位著名的革命家：丹东和罗伯斯皮尔。
丹东和罗伯斯皮尔都是法国大革命时期非常激进的民主共和派。这两个人不仅都是雅阁宾派后期的主要领导人，而且这两人更是曾经携手反对国王的好伙伴，这两人的目的都是要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法国。可遗憾的是，这两个看似亲密，有着共同理想的好朋友，在第一共和国建立之后不久就公开决裂，更夸张的是，罗伯斯皮尔在掌权之后不久，也就是1794年4月将自己昔日的战友丹东公开斩首。那么到底是发什么事情让罗伯斯皮尔如此心狠手辣，非要将昔日好友丹东置于死地呢？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一桩著名公案 ---- 关于妓女玛丽昂的一场大辩论。


前面我们说到，丹东和罗伯斯皮尔都曾经为了建立民主自由的法国而一起奋斗，但是，在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建立之后，对于什么是民主，尤其是什么是自由，这两个人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看法，这也导致了两人的最终决裂。
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到底什么是民主以及什么是自由。
首先罗伯斯皮尔认为民主应该是大多数人意志的体现，换句话说，民主就是人民公意，对于这一点，丹东也基本表示赞同，两人看法差不多。但是，与民主不同的是，对于什么是自由，丹东和罗伯斯皮尔的的看法则完全不一样。


首先来看看罗伯斯皮尔对自由的看法。罗伯斯皮尔认为自由应该是人民公意的自由，律师出身的罗老师认为人民的意愿就是高尚道德的体现，正因为它是公意，所以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具有自然法的权威和实在法的权力。既然自由来自人民公意，而人民公意又是高尚道德的体现，所以自由指的就是为了实现高尚道德这一目标我们可以做的一切事情。与此同时，既然人民的公意是道德的化身，所以人民公意也就等同于正义，而那么对于那些不符合人民公意的人或事，就可以实行专政，因为这些人或事都是人民的敌人。在罗伯斯皮尔看来，所谓的自由就是对人民民主，对敌人专政，这就是我们每个中国人都很熟悉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由来。从以上的论述也可以看出罗伯斯皮尔本人对于道德标准是十分看重的，他把社会道德和集体民主捆绑在了一起，而自由只能存在于社会道德和集体民主的框架之下。罗伯斯皮尔希望的自由是一个在有着良好道德规范的社会里，每个人都必须要遵守规则的自由，而那些自私自利，不受约束和控制的个人自由是不被罗伯斯皮尔所接受的。




实事求是的说，罗伯斯皮尔本人的道德水准的确是相当的高，被世人称为“不可腐朽者”，虽然老罗一度成为了法国的统治者，但他却从未贪污腐败，或者做过任何伤风败俗的事情，死的时候那也是两袖清风。为了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国度，老罗甚至不惜实行恐怖统治，滥杀无辜。罗伯斯皮尔认为没有恐怖力量的道德是软弱无力的，为了道德而实行的恐怖，是迅速，严正且坚毅不屈的正义行动，只要是为了维护社会道德，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罗伯斯皮尔对于自由的看法是否正确，我无法给出答案，但罗伯斯皮尔本人最终却为他的理想和他的恐怖统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与罗伯斯皮尔截然不同的是，丹东这个人非常反感这种所谓的在人民公意以及社会道德限制下的自由，丹东认为这其实就是用所谓的道德标准来绑架所有人，用一套所谓的合理制度来限制每个人的行为。
在丹东看来，真正的自由其实就是个人的自由，而不是什么人民公意下的自由。丹东认为，这个所谓的人民公意，其实和之前的那些国王的禁令和宗教的戒条没有本质区别，都是打着合理合法的外衣来草菅人命。丹东认为，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高尚的人和低俗的人，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欲望，而这些欲望又都是大自然所赋予的，所以每个人都有满足自己欲望的自由和权力，没有必要去寻求一个所谓的统一的公意，而且谁又能保证所谓的人民公意就一定是正确的呢。丹东想要的自由，是一种维护个体感觉偏好，或者说是维护个人生命体验的自由，而民主也好，道德也罢，本身不应该过多干涉个人自由。
我不知道各位怎么看丹东的观点，虽然我认为丹东的观点也很有道理，但是在当时，丹东的看法却恰恰被人当做是他对自己贪污腐败行为的狡辩。事实上，丹东在身居高位之后，便开始与不法商人勾结，贪污腐败，大肆捞钱，而且丹东和他的手下都喜欢嫖妓，经常与妓女鬼混。丹东的这些行为与罗伯斯皮尔的洁身自爱有着天壤之别，所以丹东也时常被一部分历史学家当成一个堕落革命者的典型代表。


为了彻底驳倒丹东的观点，罗伯斯皮尔的拥护者们举行了一场有关卖淫正当性的辩论，希望借此来证明人民公意的正确性。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妓女玛丽昂出场了。
当时前来参与辩论的市民们认为，妓女玛丽昂虽然道德败坏，但这都是贵族老爷们的压迫逼出来的。只有消灭贵族，才能重整社会的道德秩序。是饥饿逼着她卖淫，卖淫从来都不是妓女的选择。大家看这些200年前的话即便是拿到了今天听起来还是那么熟悉。这些所谓的普通民众都认为，卖淫虽然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但卖淫是因为妓女受到了阶级压迫，走投无路才会这么做，只要消灭了贵族和剥削阶级，卖淫这种不道德的现象就可以消除了。


接下来轮到妓女玛丽昂发言了。首先出场的是这位妓女的母亲。这位母亲比较粗俗，她直截了当的说，卖淫与阶级压迫和剥削毫不相干，这存粹是一种生理性行为，一种自然的生存方式。她还说，我们干活的时候哪个不是全身上下都得用，为什么就不许用女人的那个东西？要是这个小洞不再流水，你们都得渴死。这话说得可真是够直白。接下来妓女玛丽昂的发言比她妈要文雅很多。她认为她卖淫的行为是基于她自己的感觉偏好，这种行为的正当性在于自己感觉偏好的自然权利，这和道德没有什么关系，讲白了就是本姑娘就喜欢ooxx，愿意搞靠这个赚钱，没什么道德不道德。妓女玛丽昂的话告诉我们，作为个人，喜欢在哪里寻找快乐就去哪里寻找，不管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快乐，都只是快乐，快乐本身根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妓女玛丽昂的论述直接顶撞了人民公意所规定的道德，也开始让许多人开始反思，到底什么是社会道德，什么是个人自由。罗伯斯皮尔认为人人都应该遵守人民公意所规定的道德规范，而卖淫不符合道德规范，所以妓女应该失去卖淫的自由。而丹东则认为，只要不存在强迫卖淫的违法行为，那么妓女卖淫是她的个人选择，也是她的个人自由，没有什么所谓的公意可以剥夺妓女的个人自由，丹东认为个体自由的妓女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妓女的自由和自由的妓女这两个观点谁对谁错成为了法国大革命的一桩悬而未决公案，这其实这也是罗伯斯皮尔和丹东思想分歧的关键，罗伯斯皮尔要的是民主的自由，而丹东要的是自由的民主。
正因为这两个观点的根本对立，使得罗伯斯皮尔和丹东走向了对立。罗伯斯皮尔对丹东的评价甚至比之前的国王贵族还要低，罗伯斯皮尔把丹东的这种追求个人享乐主义的自由称为消极自由，为了维护共和国的道德以及人民公意，罗伯斯皮尔最终将昔日的战友丹东送上了断头台，砍掉了这个代表个人自由的，道德败坏的革命家的头颅。虽然一开始是罗伯斯皮尔砍掉了丹东的脑袋，似乎是社会道德战胜了个人自由，但是没过多久，罗伯斯皮尔本人也被推上了断头台，他的那套极端的社会道德与集中民主的理论也没有成功。
就此，到底是社会道德更重要还是个人自由更重要就成为了法国社会一直在探寻思考，反复斗争的问题。从法国大革命到现在，短短两百多年，法国就经历了5个共和国，两个帝国，一次皇权复辟，为什么法国革命如此频繁，究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法国社会一直在社会道德与个人自由之间寻找一个平衡，每当平衡被打破时，变革也就随之产生。虽然法国大革命并没有给出最终答案，但是对于什么是民主与自由，法国大革命的各种尝试和斗争为后来者提供了宝贵的参考经验，为各个国家寻求一条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借鉴与帮助。
时至今日，大部分国家，尤其是我们中国人，可能更倾向于罗尔斯皮尔的观点，我们所受的教育一直在告诉我们，集体的利益的高于个人的自由。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思考一下，就会发现所谓的集体的道德并非像想象中那么高尚。举个例子，比如同性恋能否结婚这个问题，如果靠社会道德来判断，很有可能同性恋是一个不道德的存在，但事实上，同性恋是一个个人性取向问题，也是自然界存在的一种自然现象，是属于个人自由，同性恋结婚也是个人的选择，和社会道德没什么关系。再比如女性是否可以堕胎，这也是个人自由的选择，最有权力决定是否堕胎的是女性本身，而不是所谓的社会道德，比如最近美国推翻了堕胎法案，这就是典型的所谓的社会道德对个人自由的严重侵犯。社会道德与个人自由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体，有的国家偏重社会道德，比如中国新加坡，有点国家偏重个人自由，比如美国英国，这里只有选择，没有对错。如何在二者之间寻找到一个平衡，这将是我们人类社会的一个永久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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