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香奈儿的时装发布会
二战爆发,她成为唯一冲锋前线的女摄影记者,居然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战后的归隐英国田园,自创的“潘若斯”开口三明治甚至还在一个挪威的比赛中获得头等奖。在每一个领域,她都当仁不让,独领风骚。
她就是伊丽莎白·李·米勒(1907-1977)。
她的一生她经历过太多的疯狂和浮华,见证过太多的磨难和死亡。
战后归隐英国田园后,她选择了与过去告别,所有的底片都束之高阁,
对外宣称一切都在战争中遗失了。
直到去世后,儿子安东尼·潘若斯在家中的阁楼里发现6万余张尘封的底片,才知道自己眼中不那么合格的母亲曾经是那么才情横溢,风华绝代。
她自己曾经评价她一生中的各个阶段:
“如同被水浸过的拼图,湿透了的每一块拼图无论是形状还是图案都不能相互配接。”
她谜一样的人生和大胆的性史,成就了一段不可复制的传奇。
李·米勒与Jeep威利斯
“人们希望她是那样的:
戴着头盔,呼啸着穿越欧洲大陆。”
—李·米勒的儿子安东尼·潘罗斯—
据说,以李·米勒为原型的传记电影已经开始筹拍,凯特·温丝莱特将会出演女一号。看照片还是颇有几分神似。
图中左为米勒,右为温丝莱特
童年阴影与父亲的摄影启蒙
1907 年 4 月 23 日,伊丽莎白·李·米勒(Elizabeth Lee Miller)出生在纽约州波基普西。
米勒受洗时名为伊丽莎白,她的父亲狄奥多尔是个爱好摄影的德裔工程师,同时是摄影爱好者。常常说服米勒的母亲——
一个来自体面家庭的加拿大护士,脱光了给他当模特儿;
他甚至有本事说服米勒的女伴们也都脱光了给他拍裸体群照。
在三个孩子中,他尤其疼爱李·米勒,她是他镜头捕捉的对象。在李的青春期,父亲拍下了她赤裸的胴体,将她视为美的化身。也教给她摄影的基本技巧。
米勒与父亲(上)和母亲(下),1931
在米勒八岁生日的两周前,狄奥多尔给她拍了一张名为“十二月的黎明”的照片,小米勒只穿了一双拖鞋,裸身站在自家房子前。
值得令人探究的是,就在这张照片被拍的不久之前,还叫着伊丽莎白的米勒被一个至今身份不明、所谓的“家庭朋友”强奸了,更糟糕的是,她因此染上了淋病。
这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痛苦经历,小米勒由母亲陪着,在医院里接受消毒冲洗,治疗这在当时仍为不可治愈的疾病。家人也求助于心理医生,告诉小米勒性只是一种机械运动,和爱无关,所以她所受的伤害并不是永久性的。
“十二月的黎明”很可能也是心理治疗的一个过程,用来治疗小女孩心中所遭受的深深的羞耻感。但不管算不算治疗,狄奥多尔对女儿的裸体拍摄一直延续到她二十多岁,而米勒后来的人生故事也暗示我们,美可以是一件“迷彩服”,她可以成功地欺骗旁观者,而对拥有者无甚保护。
我们似乎可以想象伊丽莎白成长的生活环境,她的哥哥约翰喜欢着女装,她的母亲曾经试图自杀,她自己几乎被每一个就读过的学校开除;但她显然注定就是个异类,并不费心要成为一个传统社会观念中的好孩子。
巴黎求学与纽约名模
18岁那年,她说服父母让她远赴巴黎学习舞台设计,实验戏剧就此走进她的生活,也因此影响了她的命运。回美后她继续学习舞台美术,并进修舞蹈和表演,很快就在表演艺术方面崭露头角。
Lee Miller,1928
然而对她一生最关键的际遇是在纽约街头和出版大亨康泰·纳什(Conde Nast)的邂逅,当然这个故事信不信则由你了。据说是纳什把正在过马路险些撞上汽车的米勒一把抓住,米勒也就一把抓住了和Vogue杂志主编的面试机会。
剪着一头男孩似的短发的米勒开始以她的昵称李出现在Vogue杂志的封面上,很快成为时尚界的宠儿,成为当时的著名摄影师们的热门模特。
1928,Photo by George Hoyningen-Huene
Vogue 1928. Photo by Edward Steichen
与曼·雷的师生恋
1929年,她突然告别了灯红酒绿的社交场,重新跑回巴黎,这次她站到了相机的另一头。她在巴黎适时地碰到了美国同胞曼·雷,一个在纽约和杜尚共同创立了达达主义运动,又即刻跑到巴黎继续他的实验摄影的摄影师。
当时39岁的曼·雷告诉22岁的米勒他不收学生,但第二天早上他们就一同踏上了旅程,也开始了一段爱恨纠错的师生和情侣关系。
聪明过人的米勒作为曼·雷的徒弟,很快从学生、模特、情人变成摄影家的合作者。
一次暗室的意外开灯,米勒发现了“负感现象”,也就是一种曝光过度的照片效果。
多年后,针对曼·雷的那些著名的负感照片,米勒声称自己也有份,但又假装不在乎究竟谁是始作俑者,因为“我们一起工作时,几乎就是同一人”,她笑着说,一切只因为暗房中有一只小老鼠跳过她的肩头,吓得她不由自主拉开了灯。
曼雷拍摄的米勒的脖子(左),和以其为灵感创作的画作(右)
1930,曼雷
曼·雷是个慷慨的导师,同时也是个嫉妒的男人。当米勒开始和其他艺术家合作,并且作为独立摄影师工作的时候,他怒火中烧,对她的偷师行为异常气恼。曼·雷写信给米勒抱怨说,“你是那么地年轻、漂亮且自由。我恨自己既羡慕你又痛苦不堪。”
与米勒分手后的两年内,曼雷每天都在反复画她的嘴唇
和曼·雷在一起的日子,李·米勒成为了超现实主义运动的活跃分子,她狡黠幽默的图像颇得曼·雷真传。事实上,这一时期的曼·雷摄影作品中,有一部分就是出自李·米勒之手。
为了让他专注绘画,她帮忙完成了大部分的时装摄影工作。在她的朋友圈里,有毕加索、米罗、保罗·艾吕雅(Paul Eluard)、让·科特托(Jean Cocteau)、亨利·摩尔(Henry Moore)等大师。她还在科特托的电影《诗人之血》里出演了一尊复活成人的女神雕塑。
纽约的时尚摄影师
1932 年,李·米勒与曼·雷分手,回纽约开设肖像和商业摄影工作室,镜头前的缪斯蜕变为镜头后的艺术家。
经过和曼·瑞在一起三年风雨岁月,米勒又突然回到了纽约,就像她当年突然去巴黎一样。当她再次出现在纽约客的视线中,已经是个职业摄影师,她利用各方资源,顺理成章地开起了工作室,专拍时尚摄影。她的作品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Julien Levy 画廊等地均有展出。
美国正值大萧条期间,没有太多人会关心高级时装和超现实主义,可米勒居然还有钱雇一个煮饭的女佣,拍拍广告和名人肖像。
米勒的摄影作品
1934年,就在《名利场》杂志评她为七位最杰出的活着的摄影师之一时,她又突然关张大吉,跑去减肥了。
很快,减肥的目的就揭晓了,两个月后她带着夫婿——一位埃及铁路巨头露面了。
埃及奢华的异域生活对米勒来说就像个长假,一开始还兴致盎然,久而久之也就趣味索然了。
1934年,就在《名利场》杂志评她为七位最杰出的活着的摄影师之一时,她又突然关张大吉,跑去减肥,两个月后她便同埃及铁路巨头结婚了。
仅过了三年,年仅30岁的李·米勒就厌倦了开罗,在巴黎遇上英国超现实主义画家罗兰德·潘罗思。潘若斯是个双性恋,当时正和一个女同性恋诗人结婚,两人一起和他们崇拜的毕加索,以及其他超现实主义代表艺术家们,包括前情人曼·瑞等,过着日日笙歌的派对生活,他们相互给对方做模特,相互交换性伴侣,相互促发艺术灵感。
但意外的怀孕使得她获准离婚,重新回到艺术的怀抱。
战地摄影师
平淡和无聊简直就是米勒的激情杀手,不知道总在追求刺激的个性是否是促使她跑上二战战场的动力之一。1942年,米勒被正式任命为美军随军记者开赴欧洲战场,辗转于法国、德国、奥地利、匈牙利、罗马尼亚。可在此之前,她已经在为英国版Vogue拍摄手袋和漂亮脸蛋的间隙,迫不及待地开始记录被炸弹摧毁的房屋了。
1944,法国圣马洛
1945,米勒在希特勒的老巢
她不仅记录下伦敦大轰炸,还被特许每月前往巴黎一次,拍摄了固化汽油弹围攻圣马诺城、巴黎独立和阿尔萨斯战役等事件。
她的战地摄影带着超现实主义的气味,按照安德烈·布勒东(André Breton)的说法,即一种“痉挛之美”——
一个刚刚遭受轰炸的小礼拜堂,墙砖从大门倾倒下来,就像一张恐怖大口吐出舌头;战犯的死刑;纳粹高级军官和家人的自杀场面;护城河上漂浮的尸体;面容枯槁、精神涣散的幸存者,以及,集中营内垒成山丘的死尸。
早期时尚摄影的灯光训练和摆拍,令她驾轻就熟地处理画面结构,一具河水中浮起的纳粹军官的尸体、自杀身亡的纳粹高官女儿,在她的镜头下,并不恐怖恶心,反而具有古典油画肃静哀伤的情调,挑起人们对战争、对罪恶和人性的另一面思考。
超现实主义手法,作为米勒的人生信条,当然更是有意无意地融入在她的记录摄影中,尽管这并不违反新闻纪录的职业操守。
Lee Miller, Luxembourg, 1944
归隐田园
战争结束后,李·米勒继续为时尚圈工作了两年,拍摄时装和名流,比如亨利·摩尔、让·柯克托、好莱坞明星克拉克·盖博、弗雷德·阿斯泰尔(Fred Astaire)等等。由于拍摄对象大多是她的圈中好友,这些图像显得轻松自在,和严谨纪实的新闻图片截然不同。
但是,画面中仍然保留着超现实主义的古怪风味。
1948年,她与法国超现实主义作家罗兰·潘罗斯(Roland Penrose)结婚。
她经历过太多的疯狂和浮华,见证过太多的磨难和死亡,决定放下照相机和画笔,隐居英国的萨塞克斯郡。李·米勒与家人买下了英国南部的法利农庄(Farley Farm House),将那里打造成田园牧歌式的居家之所和接待艺术家朋友的好地方。毕加索、米罗、摩尔、马克思·恩斯特等友人常常造访此地。
李·米勒与罗兰·潘罗斯
她迷上了烹饪,再次把超现实主义运用到烧菜之中,做出蓝色面条和粉色花菜这样的东西,她自创的“潘若斯”开口三明治甚至还在一个挪威的比赛中获得头等奖,可见她这个人在任何需要创意的领域中都能拔得头筹。
1960,李·米勒与罗兰·潘罗斯
“我和爸爸给她拍摄的照片,记录了不一样的她,围着围裙在厨房,搅拌着锅里的食物。”李·米勒的儿子安东尼·潘罗斯(Anthony Penrose)回忆道,“人们希望她是那样的:戴着头盔,呼啸着穿越欧洲大陆。”
欢乐并未持续许多年,由于在战时见识到的场面太过惨烈,李·米勒患上了严重的创伤性压力综合征,她开始抑郁、酗酒、与家人争吵,摄影也渐渐地无法再续。
尽管从旁人看来,她终于又有了一个稳定的婚姻,甚至还有个孩子,应该可以过上正常的幸福生活了。然而她不再对她的美丽外表过多关心,尽管60岁左右,她居然去做了拉皮手术。但她毕竟是个发了胖的老妇了,不再是那个《Vogue》封面上的妙龄少女了,而且长期酗酒和猛烈抽烟不仅毁了她的美貌,也毁了她的健康,
1977年,她在肺癌的折磨中去世,终年70岁。
她要求将自己的遗体火化,骨灰撒在法利农庄的植物园。
离世前不久,她在日记中写道:“我从未浪费过生命,哪怕一分钟。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希望自己是更加自由的人,无论思想、身体还是感受。”
模特生涯、巴黎求学、纽约工作室、埃及婚姻生活、战争摄影,到战后的农妇生活,米勒自己曾经评价她一生中的各个阶段“如同被水浸过的拼图,湿透了的每一块拼图无论是形状还是图案都不能相互配接。”
不知道她是否想说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自己的一生,如果是的话,倒算是对难以参透她的旁观者们一种安慰了。
李·米勒的人生就是一团猛烈燃烧的火焰,炙热和绚烂。
她把最美的时光给了曼雷,本应完美的一对,却注定无疾而终。
如果不是偶遇康泰·纳什,米勒的人生也许是另外一个模样,她既是《Vogue》的模特也是为之工作的战地摄影师,一本传奇杂志与一个传奇女子的结合,是那个时代最完美的安排。追忆她的往事,虽不过是雾里看花,但她给予我们太多启迪。
活着,就是要如此彻底,哪怕是飞蛾扑火,也义无反顾。
如果从摄影史中找一位女子相爱,米勒绝对是完美的情人,尽管你解不开她的谜,无法生死相依,但她的余韵,足以让你一生留恋。
回头望去,穿越70年的云烟,戴着头盔,呼啸着穿越欧洲大陆的米勒是多么英姿飒爽,一个女人活出了一个时代的样子,她,就是传奇。
“我从未浪费过生命,哪怕一分钟。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希望自己是更加自由的人,无论思想、身体还是感受。”
—李·米勒(1907-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