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报》第242期 艺术财富


班克斯在英国布里斯托市韦尔街的某一处民宅墙面上涂鸦了一幅画作《“Aachoo！”》,这间原本只值30万英镑的房产瞬间增值到500万英镑 图片来自：班克斯官网
2021年，艺术市场上最耀眼的明星非班克斯莫属。这位身份成谜的英国街头艺术家因其在公共空间充满诗意、讽刺和黑色幽默的涂鸦而广受关注。在今年上半年的拍卖市场上，班克斯一跃成为全球最畅销十位艺术家的第五名，同时也是最赚钱的在世艺术家。在既不参加艺术机构的展览，也没有国际蓝筹画廊支持的情况下，班克斯通过社交网络和自己的线上销售、鉴定系统，在屡屡嘲讽当代艺术市场的同时却收获了如此惊人的销售额，无疑是对传统艺术市场的一次“颠覆”。
制造热点玩转社交网络
美国当代艺术家大卫·萨利曾说：“艺术不是比人气。”今天的情况恰恰相反——社交媒体已经成为大多数新生代收藏者判断是否购藏作品的最重要指标，成为“网红”几乎是艺术家走向成功的必经之路。
2013年，班克斯在纽约皇后区威利兹附近的一个工厂区域创作时，曾每天清晨在个人网站上公开自己新作的地理位置，邀请全纽约市民前去参观。这个发作品邀请观众去观赏的“习惯”，后来也被班克斯搬到Instagram上。如今班克斯在Instagram上约有1100万粉丝，已经触及到了全球几代的收藏家。


班克斯Sale Ends Today成交价：4700万港元2021香港佳士得春拍 图片来自：佳士得
2020年底，班克斯在英国布里斯托市韦尔街的某处民宅墙面上创作了一幅题为“Aachoo！”的涂鸦，画面是一个打喷嚏的老奶奶。随后，班克斯在自己的Instagram上发布了这幅作品。不到一小时，转发量就迅速过了百万，这幅作品随后也被送上了YouTube的热搜榜。而这间原本只值30万英镑的房产不仅在一夜之间成为英国有名的观光景点，还瞬间增值到500万英镑。


班克斯 宽恕我们的罪过成交价：6411.2万港元2020香港苏富比秋拍 图片来自：苏富比
不断在公共场合制造各种“挑战权威”的热点事件是班克斯火爆全球的主要原因。早在2004年，他就偷偷把自己画的“蒙娜丽莎”带进巴黎卢浮宫，挂在墙上供游人欣赏，直到八天后工作人员才发现这幅多出来的画。他的画作还以同样的方式入侵了大英博物馆、英国泰特美术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纽约布鲁克林博物馆等。他甚至做过一批“假钞”，将钞票上原本的英女王改成了戴安娜王妃，上面的字也从“Bank of England”改为“Banksy of England”。


2018年伦敦苏富比某场拍卖中，在拍卖师落槌，宣布作品《女孩与气球》以104万英镑成交时，这幅画自动向画框下方移动，然后被碎纸机撕成一堆纸条。随后，班克斯在Instagram上发布了一条消息：“Going，going，gone……” 图片来自：Instagram
让全世界真正认识班克斯的是2018年伦敦苏富比的一场拍卖，其版画作品《女孩与气球》高价成交，正当场内鼓掌庆祝时，画框突然响起警铃，在众目睽睽之下，框内画作缓缓下滑，画框内置碎纸机把画作切割成碎纸片。拍卖结束不久，班克斯在Instagram分享了一张画作被毁现场的照片，同时他还配文：“加价、继续加价、消失了。”稍早前，班克斯还上传过一段视频，清晰地记录了他将碎纸机植入画框的全过程。他在视频中写道：“几年前我在作品里秘密安置一台碎纸机，预防有一天作品进入拍卖会。”事件发生后，班克斯的认证代理Pest Control给这幅被切碎的作品颁发新证书和确认创作日期，并重新定名为《垃圾桶中的爱》。该位以100万英镑破纪录成交价投得《女孩与气球》的买家亦决定保留新作品。
可以说这是2018年最具有争议的艺术事件。无论多少人坚信这是班克斯对资本的一次嘲讽和反击，这件事客观上都是一次成功的营销。两年后的2020年9月，伦敦苏富比的一次班克斯版画作品售卖中，23个版画作品全部以超过最高预估价格的双倍成交——有的甚至以最高估价的四五倍乃至十倍成交。整场拍卖中的王者就是另一幅《女孩与气球》，这件作品被竞价24次，最低估价八万英镑，最终成交价格达到这一估价的五倍——43.85万英镑。《女孩与气球》共有150版，此件作品创造了其新的拍卖纪录。伦敦苏富比责任总监兼高级版画专家 Yessica Marks 透露，该卖家在2004年以275英磅的价格购入这件版画，正是在看到2018年苏富比拍卖会上《女孩与气球》被撕碎的消息之后，与苏富比取得了联系，得知这件作品价格为8至12万英镑后，她决定委托苏富比出售。16年中，这件作品在班克斯的“行为艺术”的推动下增值了1600倍。在即将到来的2021秋拍中，被重新命名的《垃圾桶中的爱》将以估价400万至600万英镑（约3570万-5360万人民币）在苏富比的当代艺术晚间拍卖再次登场，估价约当初成交价的4倍，是第一次上拍时20万英镑估价的20倍。而拍卖地点正是三年前这幅作品被毁的地方——苏富比New Bond Street画廊。


Banksy 垃圾桶中的爱2018年 估价：400万-600万英镑图片来自：苏富比
苏富比毁画事件之后，班克斯的每一次行动，对他的市场都产生了直接的影响。五年来，班克斯的拍卖成交额呈指数级增长:2016年为300万美元，2017年为700万美元，2018年为1600万美元，2019年为2900万美元，2020年为6700万美元，2021年上半年为1.23亿美元。在今年短短六个月内，班克斯拍出了913件拍品，涵盖了所有价格区间，同时价格飞涨。
建立个人收藏生态系统
二级市场对班克斯作品的庞大需求之所以形成，主要是由于班克斯对其作品一级市场保持着极其严格的控制。10多年来，班克斯为自己建立了一个独立的收藏生态系统。
早在2002年，班克斯就通过Art Republic的前身汤姆·汤姆以及其助手史蒂夫·拉扎里迪斯经营的Pictures on Walls等多家版画画廊发行了他的第一批商业版画，当时的发售价格在200到300英镑之间。像Supreme等潮流品牌一样，只要班克斯发布新系列作品，粉丝们就会在布莱顿的Art Republic门口排队抢购。到了2007年，班克斯版画的拍卖总额比上年增长了10倍，从2006年的约12.7万美元飙升到130万美元。由于班克斯最初对其作品采取的自由放任态度，利益驱使之下，市场上出现了大量班克斯的伪作。为了防止赝品在市场上流通，班克斯于2008年成立了自己的发行和鉴定平台Pest Control，对自己的绘画、版画、雕塑和其他形式的创作进行认证和销售。


班克斯独家代理平台Pest Control图片来自：Pest Control 官网
作为班克斯唯一的代理机构，Pest Control 拥有一个完整的班克斯作品数据库，供藏家在意欲购买时进行对照检查，同时也会在收取少量费用后对作品进行认证，如果证实作品是赝品则会返还鉴定费用。在主流拍卖行眼中，鉴定班克斯版画和独版作品的唯一标志就是 Pest Control 的认证，而对于这类有认证的作品，市场需求有增无减。因此，除了提供认证外，Pest Control 还可以通过控制对一级市场上售出的作品进行认证的速度，从而延迟新作在二级市场上的流通，防止投机者短期的倒卖行为，避免班克斯的作品成为“赚快钱”的工具。
就这样，班克斯用他的Pest Control系统控制着数十万件独版作品或限量版画的流通，在传统艺术市场的体系之外建立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收藏生态系统，彻底改变着艺术市场。今天，想要购买班克斯作品的藏家，将会迈入在当代艺术家中一级市场供应量最小、二级市场需求量最大的领域。而班克斯在Pest Control的版权声明中表示，只要用途是非商业的，人们可以任意使用班克斯作品的图像。这也意味着，普通的艺术爱好者不是班克斯的销售对象，想通过班克斯作品赚钱的人，首先要付出更高的成本。


班克斯 爱在空气中 成交价：1290.3万美元2021纽约苏富比现当代艺术晚拍 图片来自：苏富比
对抗还是操纵
20多年来，班克斯寸步不让地捍卫着自己的身份——关心社会问题的神秘街头艺术家、艺术“恐怖分子”、反抗权威者……而另一方面，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在作品的销售环节，他都扮演着积极的角色：一手通过独家平台控制一级市场，一手通过制造热点推动二级市场，并努力防止自己被过度消费。人们的确欣赏班克斯独特的反叛精神和作品中的讽刺与黑色幽默，但更多的是认可他作品中对现实的反思对社会人文问题的关注。正因如此，在拍场上销毁画作、嘲讽买家是“白痴”等行为反而使其作品身价倍增。班克斯究竟是在以对抗资本的方式操纵资本，还是在以操纵资本的方式对抗资本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作为如此特殊的存在，班克斯的市场神话很难复制，但他也许为艺术家们经营自己的作品提供了另一条思路：在万物互联的时代，传统的市场体系之外也可能有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