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陈石先生画马图，令人产生许多的联想。
 
《文新雕龙•神思》中说：“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这句经典之言用比喻手法，艺术地说明了“神思”的、功能。“神思”其实就是想香。梁武帝《孝思赋》说：“想象情生，情缘想起。”说明了想象带有感情的色彩。想象可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观陈石先生所画的一系列马图，我们从中首先读出了一个“情”字：画家对马的深情。
 
陈石先生画的奔马很多。这些奔马彰显出马的力度和速度之外，我们还从画中看出了作者对马的偏爱之情。杜子美有咏马诗云：“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勇犹如此，万里可横行。”《读杜心解》说：“此诗……自是年少气盛时作，为自己写照。”这是诗人对自己的理想，抱负和情操的表白。
 
 
马是人类最忠诚可信的朋友，最能与人类情绪相沟通的动物之一，既骁勇而又可以死生相托，你有理由不喜欢它吗？
 
陈石先生喜欢画马，除了是为了圆少年志趣之梦外，更多的是他对人生感悟的情感诉求。他有着他自己奋斗的经历，他的个人成长和奋斗都曾经与国家的发展建设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与他曾经管辖的地区的发展，与那些发展中所遭遇的各种成就挫折各种喜怒哀乐交织在一起，对内心有着艺术家气质的人来说，不可避免地会撞击出一种创作的冲动。
 
在陈石先生所画的奔马作品中，活跃着龙腾虎跃的激昂情感显得神采飞扬。“扬鞭一蹙破霜蹄，万骑如风不能及。雁飞兔走惊弦开，翠华按辔从天回。”这种踏破霜冰的坚蹄，这种“如风”“惊弦”的速度，都是奋进者豪迈气概的写照。
 
            
            
                
当然，对艺术作品的评价，仅用“情”作为衡量的标准，显然不够。同样，我们沿用传统的评画标准来评价陈石先生的画马的作品，我认为画家画作中之骏马，将发人之思，有远水兼天净，孤城隐雾深的诗意。画家多是意在笔先，存想高远，酝酿思考的时间长做到了胸有成竹，所以才能抓住马在奔越时最俊美的瞬间。在陈石先生画马的作品中，有单马、双马、多马（三匹以上）等各种样式。
 
我以为双马图最精。一是构图严谨，两马交织有主有宾，协调地营造出一个构图中心。两马的互动、虚实强弱等都表现出强烈的节奏，有一种“倚天长剑逼人寒”的效果。二是用笔果断大胆，不痴不弱，墨的运用洒脱自如，水墨舒卷，奔马妍姿因水墨漫漶而产生出龙吟雾起，虎啸生风的感觉。三是马的形质矫健，画中见书法笔力，有的线条被水墨洇去现出“肥不爆肉，瘦不露骨”的效果。
 
 
多马奔腾的画图最不易掌握，所见诸多画家所画之多马图，虽为多马，实则仅是数量多而形象单一，或是如野马狂奔无序，构图混乱。苏东坡所写《韩干马十四匹》是一遍佳作。因全诗较长故不録，虽写了十四匹马之多，然层次分明，既写了狂奔的马姿，而且抓住了马奔跑中马蹄、马颈的特征，每匹马的马姿皆有不同，形态各异，因此显露马的差别，才能从差别中判断出良莠，得出：“世无伯乐亦无韩，此诗作画谁当看。”的结论。正是观察出这种有差别，所以才有伯乐，也才有韩干这样的画家，这个道理显而易见，观察得越仔细越认真，比别人对马的了解超越了所有熟悉了解你所描绘的对象，才能成为真正的行家中的行家，高手中的高手。
 
韩干画马如此出色，正是由于韩干对马的认真仔细地观察。他在《人物画记》中列举出马的形态有二十七种之多，大小差异则有八十三种，而“莫有同者”。
 
画家画马的历史是久远的，西汉时期，画马就已经成为崇尚之事。画师也受到世人尊重。因为汉代的马威武雄壮，据说都出自于大宛（泛指中亚费尔干纳地区）。汉代皇家御厮中所养的闲马就达十万。所以汉代的马表示了汉代的威仪和军队的强大。到了唐开元十三年，据说唐马厮养了四十五万，更是彰显了唐朝的强盛。所以在我们中国人的意识里，马与国力的盛衰，是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如今国家的强盛与否，当然已不再是用马匹的数量能衡量的了。但人们对速度，对强壮，对精神，对情感的期待，还是愿意借用马的形象来表达的。因为马全身都充满了正气，如南朝钟嵘所说，这种“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陈石先生所画的群马图，能达到感人的效果：行者如骥足之漫争，奔者如驰骛之追逐，令人嘘唏。
 
 
在陈石先生作品中，能体会到画者心中的一种“纵逸”。绘画时“气定神闲，儒毫吮墨，先定气势，次分间架，次分疏密，次别浓淡……自然水到渠成。天然凑泊其为淋漓尽致”，如李白咏诗，如公孙舞剑，如张旭醉书，挥洒性情，行藏俱妙；用自己的笔墨语言，表达自己的那份情感，显示出一种自信，于绘画中获得享受。达到自得恏梁之乐的境界。这是搞艺术的人所追求的一种终极心态。宋代名画家李公麟，他画的五马图闻名于世，他画马的奇闻异事也颇多。传说他于皇宫御苑画一匹西域进贡的马时，画刚完成，给他当模特的马却死了，再看他画中之马，却越发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人皆言龙眠（公麟号在龙眠居士）摄了马的精魂，使画出的马出神入幻。故苏东坡称赞他：“龙眠胸中有千驷，不唯画肉兼画骨。”仔细观察他画的马是用白描手法，线条精细，所谓“画肉兼画骨”就是看到了马的“力度”有一种缰绳也扼不住的感觉，如“张弓欲发”之箭。这种神态画出更显高雅，这便是禅家所说的“不露锋”“无当者”可谓达到“神会”的效果。稍晚的董逌在评价李公麟时说：“伯时（公麟字伯时）于画，天得也，常以笔墨为戏，不立寸度，放情荡意，遇物则画，初不记妍媸得失，至其成功，则无毫发遗恨。此殆进技乎道，而天机自张耶？”
 
 
“不立寸度”，就是不拘泥于细小的繁枝褥节：“不及妍媸得失”，则是不在乎关于美丑的标准。对画家来说，这需要一种自信，要使自己的天赋机灵任其充分发挥，达到笔情墨趣的高度融合。陈石先生做到了。虽为写意但仍然“画肉兼画骨”且他将马的形态从客观的写实转为情感的写意，达到画面的简繁有致。
 
陈石所画的奔马群图，众多飞奔的马挺胸昂头，群蹄生风的形态，除给人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之外，还体现了一种精神的高傲决绝。站在某种角度上看，这已经不是个人情绪的表露。画家似乎在歌颂表达一个民族的一种精神，或是当前这个伟大变革时期的国人的一种精神状态。（这绝不是我对画家思想的拔高，也不是姑妄之言）陈石先生在担任金阳管委会主要负责人时，新城区尚未具规模，便在规划的中心区域塑上八匹飞奔的骏马雕塑，用来昭示这个未来城市所需的一种精神。直至现在，这座群雕仍是金阳的中心地标。
 
 
陈石不仅是画奔马，他也画有一些各种姿态的马。有的静静站立，有的低手徘徊，还有痒而磨树的马姿，这些作品，又显现另一番情趣，比如低首饮水的闲马，使观画者能体会到溪水清冽，青草葱翠，自有一种林下之趣，“从渠绿阴繁，不碍请风度”的幽远清雅。总之，有妙必臻的笔墨，不拘常法。意趣自出，“合乎天造，厌（满足）于人意”，达到纵逸的境界。
 
秦少游看了韩干《人物画记》叙马的文字，谓其叙事“赅而不烦”，故仿之而作“罗汉记”。由马儿想到罗汉；苏东坡则见画而作“韩干马十四匹”的名诗，由各种马姿而联想到伯乐。这也就是“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例证。
 
 
好的作品，能激发观者再创作的激情和欲望。使想象延伸，方寸超然，意气横出，神思往往是瞬间爆发的，也往往会在瞬间消失。如烟花瞬间的灿烂，如奔马瞬间的英姿。如果没有对艺术敏感的捕获能力，艺术的灵感就转瞬而逝，抓住了，表现出来，它就是永远的艺术。
 
陈石先生于绘画上还在不断的探索，伏枥之志，令人钦佩。衷心祝愿他取得更大的成就。文/孙承庆（中国国家画院中国画理论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