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戈达尔，当潮退时
9月13日，一个叫戈达尔的男人决定去死。
据当日法国《解放报》报道，法国电影传奇导演让-吕克 · 戈达尔于瑞士家中逝世，享年91岁。 6park.com

1930-2022，再见戈达尔。 / the quint
报道称戈达尔并没有生病，而是因为“感到精疲力尽”，选择了安乐死，在亲人的陪伴下，体面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打开各大电影网站，实时热点电影排行榜必然会有《精疲力尽》，因为这正是戈达尔的导演处女作。
创作出《精疲力尽》的人，最终因为同样的理由离去，很难不让人想起电影里的那段著名对白。 6park.com

从《精疲力尽》开始，戈达尔开始了他对世界电影的改造。

“‘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悲伤’……你呢，你选择什么？”
“选择悲伤，这太蠢了。我选择虚无。这样不是更好吗？悲伤是一种妥协。要么统统归我，要么一无所有。”
这是属于戈达尔的选择。而还在世上的影迷，选择了电影里的另一句台词向这位大师致敬——
“成为不朽，然后去死。” 6park.com

影史百年，先不说能有几人可以和“电影”二字画上等号，而戈达尔的名字绝对会占据其中一席。戈达尔就是电影的本身，没有任何人会反对。
电影史必考的“第三次具有世界影响的电影运动”——法国新浪潮电影运动，“新浪潮电影运动没有特定的风格可言，如果说确实有某种风格，那就是戈达尔的风格”。
曾任法国电影资料馆馆长的郎格罗瓦说，当代电影分为两种，“戈达尔前”和”戈达尔后”。 6park.com

戈达尔和他的跳切（jump cut）。
按这种逻辑，当代影迷也分为两种：喜欢戈达尔的和不喜欢戈达尔的。不过都有同一共性：反正都看不懂。
去年夏天，我重温了一次戈达尔作品集，在8月的某个凌晨3点崩溃地发了一条微博，“羡慕别人有勇气说自己看懂了伯格曼和戈达尔，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有趣的是，伯格曼非常不喜戈达尔，大肆批判“他的电影做作、知识分子气、自恋，沉闷而又无趣，没完没了又令人讨厌”。 6park.com

《精疲力尽》之所以能成为戈达尔知名度最高的代表作，很难让人不怀疑，正因为这是戈达尔为数不多拥有连贯剧情逻辑的电影。
1895年，法国卢米埃尔兄弟拍出了世界上第一部电影《火车进站》。当我们看戈达尔时，就像当时的观众第一次看见火车出现在屏幕上的震撼，因为戈达尔的伟大之处是用电影改变世界，而不是看清世界。这是我听过的对戈达尔最生动的形容。
1930年，“贵公子”戈达尔出生于法国巴黎，当时法国最大的银行之一——巴黎荷兰银行，就是戈达尔的外公开的。没事就泡在影院里的戈达尔，即使考上大学也不上课，天天往拉丁区的电影俱乐部跑。
1950年，19岁的戈达尔为《电影公报》杂志撰写了一篇文章，以影评人身份出道。后来，他又和电影俱乐部认识的特吕弗、侯麦、里维特等人一起，成为了《电影手册》的撰稿人。 6park.com

新浪潮双雄，戈达尔和特吕弗，他俩的故事也足够拍成一部电影史诗。
在当时，对于法国上流社会来说，电影是不入流的玩意儿。因为“不务正业”搞电影，戈达尔父母拒绝在经济上支持他。直到1959年，戈达尔才有机会首次执导电影长片《精疲力尽》，预算仅7万美元。
次年，戈达尔获得了第1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最佳导演奖，这部影片也成为了法国新浪潮的开山之作。
再也没有人质疑戈达尔“拍电影你所需要的仅仅是女人和枪”的不专业和嚣张，只会记得他口中的“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理”。 6park.com

贾科长也引用了这句话。 / 微博截图
1968年的一次专访中，记者问戈达尔作为导演是否想要改变观众。他坚定地回答：“不，我在试图改变世界。”电影，就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当我们谈论戈达尔，说“跳切”（jump cut）是电影剪辑的革命性创新、说电影存在主义如何对抗现实虚无情绪、说他的忠实粉丝王家卫和昆汀、说他和无数好友的决裂和骂战、说他沦为固步自封的顽固老头儿……
戈达尔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出发点由始至终只有一个——“我渴望冲破限制”。 6park.com

改变电影语言的《法外之徒》。
2014年，戈达尔导演了人生中首部3D实验性电影《再见语言》，并参选了当年的戛纳主竞赛单元。据说，当初电影在戛纳放映时，几乎全场观众都睡着了，片尾播出时默契醒来的大家鼓掌欢呼：“戈达尔万岁！”
那年戛纳电影节，姜文带着《一步之遥》在红毯接受了采访。有记者问他是否会看戈达尔的最新作品，姜文反问道：“戈达尔还活着吗？”得到肯定答案后，他只淡淡说了一句，“不看了，他自己的片儿都不来，我还看什么。”
不需要看懂，和不需要看，也仅有“一步之遥”。当戈达尔成为一种抽象的符号，新浪潮电影的结局，在他离去之前已经降下帷幕。 6park.com

在戈达尔面前，更贫瘠的可能是世人的想象力。 / 《再见语言》
2020年，戈达尔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面向全球网友，在社交媒体上进行了一场直播，主题为“新冠疫情时期的影像”。
穿着格纹衬衫绿毛衣背心，手拿雪茄戴着黑框眼镜，画面里的戈达尔看上去很有精神，那一年他90岁，助手还透露他正在筹备两部新片。 6park.com

直播间里激动的影迷并没有过于关心新片内容，而是用不同语言刷屏同一句话：“你为什么没给瓦尔达开门？”
导演阿涅斯 · 瓦尔达，“法国新浪潮之母”，同时也是戈达尔的朋友。2017年，瓦尔达拍了部纪录片《脸庞 · 村庄》，她和另一位艺术家开车穿越法国村庄，一路上记录下他们遇到的人和事。
本来纪录片最后一站要去戈达尔家拜访，两人明明早已约好了，戈达尔却放了鸽子，始终闭门不见。瓦尔达很伤心地说戈达尔“是个混蛋”，虽然她“很欣赏、很喜欢他”。2019年，瓦尔达因病离世。 6park.com

那场直播到最后，戈达尔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钥匙永远握在了戈达尔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