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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说】清末民初旗人的京话小说[组图]
送交者: nurgaci[★★四星铲屎上将★★] 于 2018-08-12 22:18 已读 517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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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友梅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出版的《小额》、王冷佛于宣统三年(1911年)写作的《春阿氏》、穆儒丐于民国十二年(1923年)发表的《北京》,曾经产生过较大影响,《小额》传到日本,至今受到欢迎;《春阿氏》在二、三十年代曾一再出版。

我们可以通过这些描绘历史转折时期旗人生活的纪实作品,来回顾一下逝去不久的历史陈迹。那些在二十世纪初年,还是京师内城各条胡同里四合院主人的讲礼讲面的旗人,以及梳两把头、穿花盆儿底鞋的旗装妇女,他们种种并不相同的命运,以及悲欢离合的故事,虽出于不算是一流手笔的作家的如实描绘,带给我们的认识价值却大大超过了艺术审美的愉悦,不仅能使新时代的读者从中找到无数抹不掉的历史记忆,而且,人世的沧桑更让人感慨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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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这批旗族报人作家,写小说的初衷,并不愿意仅仅将它们当作反映旗人生活的作品来读,而是作为社会小说来写社会黑暗、腐败的。杨曼青在为《小额》单行本写的《序》中,曾特别指出:“倘以旗人家政而目之,恐负良匠之苦心也。”只是,事实上这些小说在揭示社会种种怪现象方面,远不如已获成功效应的汉族作家《官场现形记》、《廿年目睹之怪现状》等作品。《小额》、《春阿氏》、《北京》首先吸引人们注意的,在于它们生动、形象地描绘出清末民初北京城里普普通通的旗人生活。这是一个动荡的时代,前后十几年间,北京旗人生活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三位作家带着深沉痛切的民族感情,将这一切作了如实的描述。

北京城里的旗人居家生活的唯一来源,是靠朝廷发放饷银,二百多年的积弊,到了这时期,大清王朝与满洲民族的双重危机,早已暴露无遗,《小额》的故事就是由旗人到旗下衙门领钱粮写起,那一天,“又到钱粮头儿上啦”,人们都起早到衙门领饷,衙门口有好几百口人等着关钱粮,可堂官却迟迟不到署,大家都抱怨连天:

有一个老者,有五六十岁,左手架着忽伯拉(鸟名,本名叫虎伯劳),右手拿这着个大咂壶儿,一边儿喝,一边儿说:“咱们旗人是结啦(谁说不是呢),关这个豆大的钱粮,简直的不够喝凉水的,人家左翼倒多关点儿呀(也不尽然,按现在说,还有不到一两六的呢),咱们算丧透啦,一少比人家少一二钱。他们老爷们,也太饿啦,耗一个月关这点儿银子,还不痛痛快快地给你,有过平啦,过八儿的。这横又是月事没说好(月事是句行话,就是每月给堂官的钱,照例由兵饷里克扣),弄这个假招子冤谁呢?旗人到了这步天地,他们真忍心哪。唉,唉。”

这位极有代表性的北京老旗人,一手架着鸟,一手拿着茶壶边喝边发着牢骚。八旗兵丁及其家属,按定制不准经营农、工、商,每月仅靠钱粮维生,物价飞涨,饷银依旧,普通旗丁早已很难维持生活。《春阿氏》中,三蝶儿的母亲德氏就曾喊嚷道:“好可恶的奸商,每月领银子,银子落价,买点荤油猪肉,连肉也涨钱。这是什么年月!”“你说这个年头,可怎么好!一斤杂合面全部要四五百钱,我长这么大真没经过!”所以,这位老旗人一开口就说:“咱们旗人是结啦”,这一点儿钱粮,当官的老爷们也不痛痛快快地发下来,还要从中克扣,他无可奈何地感叹说:“旗人到了这步天地,他们真忍心哪!”,末世旗人内心无限酸楚的这席话,勾起聚在旗衙前众多旗人的自叹自怜。

晚清旗人生活的艰窘,《春阿氏》中写聂玉吉,在父母亡后,坐吃山空,见天叫个打鼓担儿来,靠变卖东西过活。不少旗人等不到发饷银,就揭不开锅了,只得去向放高利贷的帐局预借,这种帐有死钱,有活钱,有转子,有印子,名目繁多。《小额》的主人公额少峰“所放的帐目,都是加一八分。要是一分马甲钱粮,在他手里借十五两银子,里折外扣,就能这辈子逃不出来。”每月领钱粮时,有帐局跑帐的来旗下衙门领取钱粮包儿,在额少峰父亲手上,“每月的钱粮包儿,真进个一千包、两千包儿的。”“反正没有杀孩子的心,不用干这个。”额少峰扬言:“别管他是谁,概尔不论,姓额的放得就是阎王帐,不服自管告我去,营房司坊,南北衙门,我全接着!”这类专吸旗人脂膏,在旗下称霸的现象,清朝末世的北京城里到处都有,正如《小额》开场白所说:“北京城的现象,除了黑暗,就是顽固;除了腐败,就是野蛮,千奇百怪,称得起什么德行都有。”

最终,辛亥革命推翻了腐朽的大蜻王朝。进入民国以后,满州贵族可以靠原有的房地产和金银财富依旧能过寄生生活;一些官吏也可摇身一变成为民国大员,依旧享受富贵荣华,而无数指着每月可怜的一点钱粮勉强维持生活的普通旗人,则一下子陷入无米下锅、无法维生的悲惨境地。社会小说《北京》极为详尽地写出民国初年,军阀统治时期,北京旗人的苦难生活。清朝定制,旗人不准经营农、工、商,一旦没了钱粮,身无一技之长,旗人出路就是:男人卖苦力,去拉洋车。小说第一章,就写主人公伯雍乘洋车上报社的路上,与车夫的一段谈话:

伯雍在车上问那车夫道:“你姓什么,”车夫道:“我姓德。”伯雍道:“你大概是个固赛呢亚拉玛。”车夫道:“可不是!现在咱们不行了。我叫德三,初在善扑营里吃一份饷,摔了几年跤,新街口一带,谁不知跛脚德三!”伯雍说:“原先西城有个攀腿禄,你认得么?”德三说:“怎不认得!我们都在当街庙摔过跤。如今只落得拉车了,惭愧得很。”伯雍说:“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德三说:“有母亲、有妻子,孩子都小,不能挣钱,我今年四十多了,卖苦力气养活他们。”伯雍说:“以汗赚钱,是世界头等好汉,有什么可耻?挣钱孝母,养活妻子,自要不辱家门,什么职业都可以作,从前的事,也就不必想了。”德三说:“还敢想从前!想起从前,教人一日也不得活。好在我们一个当小兵的,无责可负,连庆王爷还腆着脸活着呢!”

铁帽子克勤郡王真的拉了黄包车   清朝完了,是清朝统治者的覆灭,亡国后的旗人,自力更生,靠劳动汗水挣钱生活,劳累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可是,如果家中没有男劳力,旗藉妇女的命运就十分悲惨了,《北京》第八章写道:“东城禄米仓改了被服厂”,“那些女工劳动十一小时,仅仅获得六枚铜元的报酬”!而且,连这样的工作也很难找,尤其是需要养活全家老小时,没有更多的工厂可去,腐败的社会、不良的政治,不断扩充八大胡同,逼得良家妇女无奈何以当妓女为职业。

小说第二章写十四五岁的雏妓桂花下窑子前,母女二人生活无着,贪心爱财的姨母黄氏,来挑唆桂花的娘,让把桂花送到窑子去:

黄氏见说,笑道:“我说你傻,你真傻透了!你也不想想,如今是什么时候,如今是民国了!你别想碴硼硬正的当你那分穷旗人了。如今是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有钱的忘八,都能大三辈!有人管他叫老祖宗。”,“如今什么事都大翻个儿了,窑子里的生意,好不兴旺呢!好几百议员,天天都在窑子里议事,窑子便是他们的家,我看着别提多么眼馋了。”“你天天老在家里活挨饿,外头的事情,你知道什么,现在八大胡同,了不得了!热闹得挤也挤不动。”桂花的娘说:“那个地方,虽然有钱,岂是咱们所去的地方。”“咱们究竟是皇上家的世仆,当差根本人家,虽然受穷,廉耻不可不顾。”黄氏见说,把脸一沉,透着有点生气,咬一咬牙,指了桂花娘的脸一下,说:“你呀,你呀!可要把我呕死了!我问你:锅里能煮廉耻吗,身上能穿廉耻吗,什么都是假的,饿是真的,如今没有别的法子,先得治饿!你知道我的来意么?我实在不忍你们娘儿俩这样无着无落的,指引一条明路,日后发了财,我也好沾的光。”

   尚是十四五岁小孩子的桂花,就这样被送进八大胡同的泉湘班。用书中人物妓女秀卿的话说:“贫寒人家的女子,为什么一到了没饭吃,就得下窑子,仿佛这窑子专门是给贫寒的人开的一条生路,除了走这一条路,再找第二条路,实在没有了。”

  普通旗人在清朝亡国后的苦难生活,在社会小说《北京》最早得到了纪实的反映。尽管今天的读者,对小说作者当年的创作立意以及小说中诸多直白宣传,自不会全都认同,但是,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清末民初旗人生活命运的变迁,则令人震颤,发人深省!


贴主:nurgaci于2018_08_12 22:44:07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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