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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宣志还是不明白，大哥是怎么死的。对大哥最后的印象，是他牵着那匹白马，回头走过来，给了他两件东西，一个生锈的手镯，一个揽过的柿子。然后，摸摸他的胖脸，就离去了。那个柿子很甜很甜，宣志吃了；那个手镯也很甜，舔上去舒服极了。这么多年，宣志舔了很多东西，包括冬天的锤子，篮球筐,铁轨等，再也没能找到那种甜味。 6park.com
后来，在一个漫花无语的夏日的午后，宣志家来了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骑着黑马。其中一个没有进屋，另一个交给宣志娘一包东西，然后饮了饮马，就走了。宣志娘抱着那个帆布包，拉着宣志，在路口站了很久。回来的路上，娘一句话也没有说。宣志跟在后面，看到娘的肩膀，在风中轻轻地战抖。 6park.com
第二天，宣志还没起床，菊花来了。菊花很小的时候就和大哥定了亲。娘和菊花在灶台下说了很久。宣志听不到说什么。隔着灶墙，可以看见菊花一直仰着头，也可以听见，娘把湿柴折断的嘎巴嘎巴声，在那个沉闷的早晨，显得那样地清脆刺耳。宣志悄悄地起来，溜到灶下去偷看，正好看到菊花转过头，背对着娘，偷偷抹了一下满脸的泪水。 6park.com
那天，娘和菊花告诉宣志：大哥再也不会回来了。也是从那天起，宣志再也没见菊花哭过。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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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很多年，宣志都是和菊花一起度过的。菊花会做一种叫天一汤的食品，隔三差五地就赶集去卖。家里突然很有钱了，足够供养宣志上学的。一直到宣志上了中学，能够自理了，菊花才离开宣志家。她嫁给了一个名叫杨起石的石匠。宣志离家了，到很远的地方去上学。他只与杨起石见过两面：第一次是菊花结婚前，杨起石走了三天两夜，搬回来大哥的遗体，葬在村口的槐树下面，还亲手刻了一面石碑。第二次，是结婚一年多以后，有一天深夜，下着大雨，杨起石来敲门，那时宣志已经懂事，所以至今还记得杨起石与母亲的对话：菊花不见了。晚饭以后就出去了，直到深夜也没回来。当时大家都很着急。不过也知道菊花是个极为稳重的人，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也没有惊动邻居。第二天早晨，菊花就回来了。但是并没有对大家说去了哪里。可能不会瞒杨起石，这就不得而知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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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旧居早已拆掉了，现在那里开了一个花店。宣志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像走了好几个世纪。那么多花，有温室里的，有宣志小时候在路边常见的，也有多年以前菊花插在秀发上的。宣志在这花的海洋里沉思着。在一个花做的拱门上,还贴着一副对联: 呼朋应有桃园义,生子当如李宇春.下联后面还有题款:西单女孩. 拱门后面是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很老很老的妇人。宣志开始时没有注意，忽然发现那个妇人一直盯着自己，就抬头冲她笑了笑。妇人幽幽地说：“你是汤小二吧？” 宣志一下子惊呆了，七十多年了，还有人记得他的乳名！？“是啊！您是。。。” “我是细辛呀＃。。，你不记得我了？那时你常到河边，跟着你哥去饮马，就是那匹白马！我就是那个洗衣服的细辛呀１ 宣志终于想起来了：那时拒马河对面有一个尼姑庵，里面一老一小两个尼姑，师傅叫救相，徒弟就是细辛。那时细辛很小啊，比宣志大不了两三岁。大哥在家时，每天都要去饮马，细辛每天都在对岸洗衣服。可是后来，大概是大哥死的那年，细辛就还俗了，而且谁也不知道她去了那里。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就在这个老地方。 6park.com
细辛问宣志：“那边不就是你大哥的坟吗？你去过了吗？” 她用手指着不远处的那棵大槐树。宣志这时才发现，大哥的坟和这个花店的距离是那么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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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坟保管的很好，土是新的，周围还有很多花。宣志知道是细辛一直在照顾。宣志仔细端详着坟前的石碑。其实宣志对大哥的记忆很少，甚至他以何为生，宣志都不是很清楚。这石碑更让宣志想起了姐姐姐夫：菊花和杨起石。看着看着，宣志忽然被一个东西惊呆了：石碑的下方，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生了锈的镯子，和他自己的那支一模一样。宣志把它拿起来，仔细地看着。镯子的里面还刻着两个娟秀的小字：赛花。 6park.com
“赛花，赛花。。。” 宣志一遍一遍地嘟囔着，记忆又回到了从前。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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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大哥去世的那几年间，城里出了两个名人：一个是交际名媛沈赛花，另一个是名捕头玉亨宾。这个沈赛花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谁也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就突然成名了。与她交际的都是当时的名流。外面都传闻着她摄人心魄的美丽与沁人心脾的气质，但是没有多少平头百姓真的见过她，只是知道她很信佛。另一个名人玉亨宾，本来是土匪起家，后来弃暗投明了，反而做了捕头。那几年让官府与百姓闻风丧胆的江洋大盗只有一个：白马书生秀隐亭。关于秀隐亭的传说太多太多了，大家明确知道的却只是一点点，比如说他长得很帅气，自己白手起家，扯旗立的山头等等。不管怎样，最后是玉亨宾将秀隐亭捉拿归案并正法的。所以玉亨宾一下子就成了远近的名人。不过恨他的人很多，尤其是秀隐亭的老部下。那些人对玉亨宾进行了好几次暗杀，但是一来玉亨宾一身的武功，二来他又那么运气，所以每次都大难不死。后来，这两个名人，玉亨宾和沈赛花，大概是有人从中介绍，成了一对情侣。不到一个月，就举办了婚礼。据说当时热闹空前。但是，悲剧马上就发生了：就在新婚之夜，有人杀了新郎，掠走了新娘。官府一直没有破案。但是外面传说很多：比如有人说是新娘杀了新郎，然后逃跑了；也有人说新郎没有死，受了重伤，已成废人，躲到山里隐居了。这第二个说法后来得到了证实：当时玉亨宾没有死，确实是躲起来了。因为几年以后，官府证实，只剩一条腿的玉亨宾，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人杀死，弃尸荒野。沈赛花却一直没有出现，有人说被掠到外省，有人说已经死了。不管怎样，人们已经逐渐把她忘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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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志满脸的迷惑。。。。他舔了舔那个手镯，甜甜的。。。。 6par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