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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聊一个传奇人物，隔壁老王。

有多传奇呢？可以不负责任地说，知道了这个老王，有助于你以后理解一类诗。


这类诗贯穿唐朝三百年，直到宋朝。概括起来，可以给它们取个共同的名字，叫《隔壁老王或成最大赢家》。


“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今天聊老王，就从一个六朝的人物开始，以晚唐的诗结尾。




01


话说当时南朝梁的皇帝，叫萧衍。


历史对他的评价，基本上算个好皇帝，就是死的太悲催。
他最后是饿死在监狱里的，死前想点一份蜂蜜水外卖，都没被满足。


毛泽东曾引用罗隐的诗评价萧衍，“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在历史进程面前，皇帝也很无奈的。


作为皇帝，萧衍是个卢瑟，但作为文人，萧衍却是当之无愧的大咖，琴棋书画样样玩的溜，王羲之书法被封神，他就是最早的大推手。


当时的诗坛，有个天团级的组合，叫“竟陵八友”，他是其中之一。这个团体有多厉害，说出其中一个人你就知道了，他叫谢脁。没错，就是让李白“一生低首谢宣城”的那个谢脁。


这么有才华，还是皇帝，我都怀疑，萧衍是不是玩了一把三生三世，投胎变成了李煜。


但今天我们要聊的，是萧衍另外一个身份：“隔壁老王”之父。


那一年，享受过世间所有荣华富贵的萧衍，看着三宫六院，突然诗兴大发，写了一首歌词。


这首《河中之水歌》不算长，很通俗，有民歌特色。来，仔细读完，让你知道隔壁老王有多厉害：
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
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
十五嫁于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头上金钗十二行，足下丝履五文章。
珊瑚挂镜烂生光，平头奴子擎履箱。
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


这首剧情大逆转的诗，讲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洛阳名媛莫愁姑娘嫁人了，她的夫家姓卢，很有钱。
精装豪华大别墅，用桂木做的房梁，家里到处散出纯植物无添加天然香气。
她头上的金钗，带了十二行，鞋子上，是丝绣的五彩花纹。
化妆镜上的珊瑚闪闪发光，出出进进，都有奴仆给她提着箱子。


然而，她竟然不稀罕这些，很后悔没有嫁给隔壁老王。




诗一出来，南梁帝国的媒体就刷屏了，大号们开始从各个角度解读。
女性大号首先开撕：莫愁是追求真爱的女神，还是三心二意的碧池？
财经大咖很鸡血：卢家的成功可以复制。
搞笑大V也不甘落后，什么“生子当如隔壁王”、“防火防盗防老王”等等，一轮又一轮刷屏。


只有诗坛，还有一点理性。
诗人们一边读最高领袖的作品，一边思考一个问题：
隔壁老王到底是谁？


萧衍生前，没人敢去求证。
萧衍死后，没人可以求证。


就连萧衍的儿子、那个写艳体诗的萧纲，也不知道老爹写的是谁。
这就成了一桩悬案。




02


一百年多过去了，到了初唐，诗坛上冒出很多大神，大家纷纷柯南附体，开始考证。


有的说，“东家王”是汉成帝时期的南阳太守王昌。
马上有人反驳，不对，是王莽篡位时期在邯郸称王的王昌。
还有人说，你们都不对，他是曹操的孙女婿王昌......


到底是谁，现在也没结论。
不过倒是有一个共识，这个住在卢家隔壁的老王，叫王昌。


从此以后，唐诗的江湖上，一直有老王的传说。


武则天当政的某个深秋之夜，一个叫沈佺期的老干部，在烛光下陷入沉思：
莫愁夫家那么好，怎么会后悔没嫁给王昌呢？隔壁老王真有这么大魅力？….不对，一定有内情。


想到这里，沈老先生突然精神抖擞，他剪掉灯花，涂了清凉油，一首七律华丽丽诞生，名字就很有故事，叫《独不见》：
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
九月寒砧催木叶，十年征戍忆辽阳。
白狼河北音书断，丹凤城南秋夜长。
谁为含愁独不见，使妾明月照流黄。


莫愁嫁的卢家，高楼里铺满郁金香，屋梁用玳瑁装饰，燕子双宿双飞。
然而，又是一年九月，捣衣声中落叶纷纷，他老公还在辽阳打仗，十年没回家。
白狼河北，音讯全无。
长安城南，长夜漫漫。
唯独不见她思念的人，只有明月照着她的衣裳，空虚寂寞冷。


说实话，这真心是一首好诗。后世有评论家很苛刻，说这个不算好诗，还带着齐梁体的浮艳呢。
你听听，键盘侠从古就有。
人家写的只是《独不见》，又没写《豪门少妇的寂寞夜》、《卢家少妇与隔壁老王不能说的秘密》，艳是艳了点，可并不俗。


让我们记住历史对它的公允评价：“远包齐梁，高振唐音”。




说完诗的价值，再说诗的内容。


这首诗就是对萧衍《河中之水歌》的再创作，但他只写了卢家少妇的烦恼，没提王昌的事。


报着一颗八卦的心，我觉得，这首诗留下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卢家少妇”的老公十年没回家，他们还有感情吗？
就算有，能不埋怨他？


多年以后，王昌龄在一首《闺怨》里，似乎暗示了这个女人的小心思：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翻译过来就是：以前只顾让老公干事业，结果没空陪我，好后悔啊。


这两首诗好是好，但隔壁老王的身份，还是没弄清。


几乎在王昌龄写完这首诗的同一时期，另一个大神站了出来：
你们的节奏都偏了，唧唧歪歪，费那劲干嘛，就不能让莫愁嫁给老王吗？看我的。


这个大神，叫崔颢。




03


他拿出的研究成果，男主老王听了会非常高兴，名字就叫《王家少妇》：
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
自矜年最少，复倚婿为郎。
舞爱前溪绿，歌怜子夜长。
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


大致是说，女主嫁给王昌后，很受宠。夜夜笙歌，过着颓废的日子。


崔颢干脆让莫愁嫁给了老王，这太不按套路出牌了，你让后面的诗人怎么接。


所以崔颢这个脑洞，后面的诗人没一个人沿用，这首诗本来是要献给诗歌老干部李邕的，也被老人家鄙视了。


隔壁老王跟莫愁到底怎么样了，诗坛大猜想，还在继续。


一个叫韩偓的说：“何必苦劳魂与梦，王昌只在此墙东。”光想有啥用，快穿墙过去呀。


一个叫陆龟蒙的说：“自有王昌在，何劳近宋家。”有老王在，宋玉连备胎也当不了。


整个大唐，老王最忙。


中唐的某一年，大唐成都军区总司令武元衡，也出手了。


这一天，武元衡要酬谢一位喝酒的朋友，才思枯竭，正发愁怎么写诗，忽然想到这位朋友姓王，嘿嘿，有了：
王昌家直在城东，落尽庭花昨夜风。
高兴不辞千日醉，随君走马向新丰。


有没有读出点盛唐的味道，反正我第一次读就有了错觉，确认了两次，书上有没有印错。
这等快意、这等流畅，太有盛唐的飘逸与豪爽。
然而，作者真的是中唐武元衡。


唐诗为啥那么厉害？这个武行出身的业余诗人拿出的作品，足以说明一切。


诗就不翻译了，如果没看懂，只是因为你不知道“新丰”在唐朝，是好酒的代名词。


在这首《酬王十八见招》里，王昌又成了风流与侠义的化身，是对一个男人的赞美。




可是，王昌真的是好男人吗？另一个诗人表示不服：
不对，王昌是个渣男。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我是元稹。


众所周知，这类诗对元稹来说，简直手到擒来。想想他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写情诗，他能碾压一众盛朝大咖，包括李杜。


今天，他也拿出了自己的猜想：
莫愁私地爱王昌，夜夜筝声怨隔墙。
火凤有凰求不得，春莺无伴啭空长。
急挥舞破催飞燕，慢逐歌词弄小娘。
死恨相如新索妇，枉将心力为他狂。


莫愁偷偷地爱着老王，每天夜里弹着古筝，隔着墙撩他。
就像凤没有求到凰，夜莺没找到伴儿。
可是，老王竟然在隔壁开美女派对。
原来这死鬼有女朋友，枉费了我一片痴情。


在这里，元稹又把老王变成了一个负心汉。
客观讲，这就有点冤枉老王了。
莫愁姑娘是“私地”的爱，又没表白，谈不上负心。她要是把自己当作一枝红杏，爬过墙头，说不定老王会像盖茨比一样，马上解散派对呢？


再说，也把莫愁写得太苦情了。
就算老王很正派，对着红杏摇摇头：不行不行，兔子不吃窝边草，老王不采邻居花，来一个“十动然拒”，莫愁也可以去找李昌、张昌呀，说不定比王昌更优秀呢？




鱼玄机就是这么操作的。


很多人知道鱼玄机，是拜早期港片所赐，但真实的鱼玄机并没那么豪放。她只是够果断，有女王范儿，知道自己要什么。


话说那一天，也是个忧伤的日子，鱼玄机爱情破灭，那个发誓爱她一万年的李亿，拉黑了她。


哭也没用，鱼玄机当机立断，我要去找更好的男人，一首名篇伴着眼泪就出来了：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老娘能撩到宋玉这款，何必怨恨你王昌呢？
他把李亿，比作是王昌。
转了一圈，鱼玄机又把王昌变回了渣男。




写到这里，突然感觉老王还挺可怜的，一句“恨不嫁与东家王”，他就背了几百年的锅。


难道就没人帮老王说句话吗？


当然有。




04


不仅有，还是一位超级大咖，他的名字叫李商隐。


众所周知，李商隐是密码学高手，他的很多诗，就是一道道密码题。解题过程你会经历三个阶段：发傻、发懵、发狂。


一开始看，哇，文字好美，这叫发傻。再看，居然不知道什么意思，这叫发懵。最后，你拼命查资料，每个字你都认识，每个典故你都门儿清，却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就会发狂。


说不定还会像张麻子那样飙脏话：你给翻译翻译，什么，叫他么的惊喜？！


所以，至今解读李商隐的大咖们，都不得不采用一个终极大招：猜。


比如，他这首《隔壁老王有点冤》，原名叫《水天闲话旧事》：
月姊曾逢下彩蟾，倾城消息隔重帘。
已闻佩响知腰细，更辨弦声觉指纤。
暮雨自归山悄悄，秋河不动夜厌厌。
王昌且在墙东住，未必金堂得免嫌。


这首诗有没有另外的寓意，不知道，就算有，也早在1200年前的那个夜里转瞬即逝了。


今天，我们只能解读他字面的含义：
那个姑娘像嫦娥姐姐一样下凡了，只是隔着帘幕，看不到她的倾国倾城。
听到她的玉佩声，就知道她的腰很细。
听到她的琴声，就知道她的手指很细。


我虽然很想跟她发生点什么，但那个下雨的夜晚，她却独立走了。
哎，谁让我王昌就住她隔壁呢，被怀疑是在所难免的。


到这里，等于有了权威评论：
老王或许因为才华爆棚，或者颜值逆天，被人家惦记，但他还没有油腻到对身边人下手。莫愁还是卢家少妇，没有变成王家少妇。


一个终极少妇杀手，却不开杀戒，多么性感的光辉啊。


不然，你想想几年前的文章，看看这几天的章文，隔壁老王怎么着也算好男人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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