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过,这个事儿谁都不想插手。一来当时的干部大多秉持清官难断家务事的观念;二来谁都知道赵保田外号闷灯儿,是个十足的二杆子,冒起火来天王老子都不怕。何况大家是多年出生入死的老战友,抹不开面子。区党委想让韩枫出面和赵保田谈话,韩枫建议还是让白丁去。
“你们一个二杆子,一个二吊子,正好配个对儿。”韩枫半开玩笑地说。
白丁骂道:“哦,区党委的几尊大菩萨,平日受香火时人模狗样,该你们念经的时候都跟黄鳝似的溜一边了?”
话虽如此,白丁还是服从区党委的决定。不出所料,几句话下去,赵保田就梗着脖子说:“要杀要刮,开出党籍,老子不在乎。”
“咦,共产党员,真要开除党籍,就不是抽筋扒皮,而是抽魂扒魄了。”白丁抽着烟,在屋内来回走。
“老子就说的是这个话,你们看着办吧。”赵保田像根木头桩子,一动不动。
“真不明白,董颍究竟有什么好?弄得你神魂颠倒?”白丁走到赵保田面前,挥舞着手中的烟头。
“老白,你是不知道。郭秀珍没文化,整天就是柴米油盐,叽叽呱呱,说起话来叫人烦。你找老婆,不也想找个既漂亮,又有文化的吗?”
“不看秀珍同志,总得想想两个孩子吧?”白丁打开烟盒,想再取一支烟,却“哗啦”一声把整盒烟全部掉在地上。
“我给她认过错,劝她别闹,她不听,硬要吵得天翻地覆。现在好了,大家省心。本来是老赵对不起小董,正好对得起啦。”赵保田还是一动不动。
“别忘了你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经过党多年教育的老同志,做事要考虑影响。这么闹腾下去,群众会怎么看待我们?”白丁随便从地上捡起一支烟,点燃,继续抽,来回走动的脚步不住碾压落在地上的烟卷。
“狗日的白丁,你也懂得群众了?老子为群众出身入死,身上留下了十多处伤疤,差点连命都送了。现在多找个女孩子,损害了谁家群众的利益?”
“还是再想想看,”白丁说:“秀珍同志跟你吃了好几年苦,你们就一点感情都没有?”
“老子今天把话说绝了,和郭秀珍复婚,门儿都没有。”
“狗日的妇女解放,解放出那么多麻烦。” 白丁扔掉烟头,蹲下去,翻了翻那些碾碎的烟卷,没找到合适的,又站起身。
“谢书记的态度是什么?”赵保田问。
“老赵,你怎么还不明白?要是以老战友的身份,我会找你谈话吗?”
赵保田沉默了很长时间才说:“请转告谢书记,我赵保田不逑革他个命了。”
“你他妈的混蛋。”白丁破口大骂。
六
“哼,他还要讲感情,想补偿那个婊子。”韩枫听了白丁的汇报,鄙夷地说。
“保田同志身上有十几处伤疤。”白丁小心地说。
“保田同志?他就是当代的陈世美,川东地区头一个倒在糖衣炮弹下的人。他那几道伤疤算老几?你看看老子身上有没有伤疤?” 韩枫拉开衣袖,露出一条深深的刀砍伤痕,咆哮道:“你再去看看抗过枪,打过仗,给共产党打天下的人,谁身上没有几道伤疤?有伤疤就有偷鸡摸狗的本钱了?那是他妈的国民党。我看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忘了自己是个党员。哼,要不是谢老财护着,老子就命令枪毙他。”
七
董颍清理完桌子,端起面前的细瓷小盅,品了口茶,然后用手支着头休息片刻,慢慢起身出屋。到了走廊中,过往的同事无不像躲避瘟疫似地躲避她。她看见其中一位,刚动动嘴唇想打招呼,那年轻人就赶紧说:“董大姐,我有急事,先走了。”
董颍挺着胸、昂着头,缓缓走到楼梯边,下楼,在楼道的拐角处突然头一晕,跌坐在楼梯上。正好袁慧上楼,喊了声董大姐,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下楼的甄宜一把推开。甄宜上前扶起董颍说:“董书记,我送您回家吧?”
董颍用手捋捋额前散乱的青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不用麻烦,我自己能行。”然后独自踯躅着走下去。
袁慧几步跑上楼,冲进董颍的办公室,望了一眼窗外那位瘦弱渺小的女人,马上躲回墙角,一股泪水涌出来。她用拳头顶住嘴,不敢哭出声来。
从此,董颍再没回到区党委青年团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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