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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20)--- 鲁莽开局(上) 6park.com那时候,学校里文化大革命闹得很厉害。大字报铺天盖地,贴遍了校园的墙壁。各种名号的组织像雨后过街的蛤蟆,整天呱呱地叫个不停。最得意的是那些号称为“红五类”子弟,尤以有点背景的干部子弟跳得最高。先起名叫“红卫兵”,后冠名为“造反派”。叫“红卫兵”那会儿,我们初三毕业班的学生还在长安县一个叫甲里村的地方接受贫下中农的忆苦思甜教育。这是毕业班毕业前的最后一课,原说要纳入成绩考核的。三个月满了我们再回学校时,校园里已经大乱了。“红卫兵”占领了整个学校,他们臂戴红袖章,头戴绿军帽;最前卫的则一身戎装打扮,手里提一根垒球棒,到处炫耀他们高贵的出身。 6park.com开始时他们叫“红卫兵”,别人就不能叫,要起名必须经他们严格审查。像我这样的不能算根红苗正,最多叫个“红外围”什么的。至于“地富反坏右”子女那就铁定是“黑五类”!那时候“红卫兵”正红得发紫呢,跟着又冒出一个“造反派”,还盖过他们。这些“造反派”邪马歪道,今天游校长的街,明天摁老师的头,提着个大棒想打谁就打谁。我们那时啥也不懂,他们说“革命无罪”我们就“革命无罪”;他们喊“造反有理”,我们也喊“造反有理”,成为随大流一派。闹腾着闹腾着就感到喊口号的声音越来越小,留在校园里厮混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下空荡荡的校园了。 6park.com学校没有可混的了,自然只有回家。那天中午,我从学校回家,还没有进村就看见北门坡下,东一堆西一伙儿,聚集了很多人。大冬瓜杨志豪高举一杆红色大旗,一边挥舞一遍喊着什么,非常嚣张。红旗迎风展开,旗上胶印着十三个黄色大字:杨家堡无产阶级革命造反大队,倒是很扎眼。杨志豪撩乱着正在集合队伍,显然村里也要“造反”了,只是不知他要去造谁的反。这时的大冬瓜比起跟我哥打架时,身架更显长大了,村里人都说他长得很像他父亲。说到他父亲,村里人都说,杨志豪这娃小时候也蛮可怜:父亲死于非命那年,他还不到两岁。 6park.com他的父亲名叫杨发强,在门中排行老三,人长得牛高马大,有一膀子好力气,给财东家扛活儿,从来没有人说他偷懒。唯一的一项不良嗜好就是没事儿爱赌一把,不料想就这一个毛病竟让他死于非命。 6park.com那时,离解放也就年把天气。北门外的老庙(就是现在四队饲养室翻盖作了库房的那个位置)里驻扎着一支国民党队伍,有个村人都叫他“胡班长”的国民党“兵痞”,也爱好赌博。那天,他来赌得怪:一块蓝花花布单朝桌上一摊,把一只骰子罩在玻璃杯下,对参赌的人说,老一套没意思,咱今儿玩个新的:杯里的骰子一面是大,一面是小,猜对者赢!周围人一看,那玻璃杯是透明的,是大是小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还用得着猜吗!一圈儿不相信的眼睛都看着胡班长。 6park.com胡班长一笑说:“谁想坐庄都行!你们谁来?”没有人应。停了一会儿,胡班长说:“那,我来坐庄,你们谁押?”没有谁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胡班长马上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大把的票子说:“怕我赔不起吗?这儿还有大把的袁大头哩!”接着又掏出一把把银元来。这时,有一个人扔了一张“法币”千元纸钞到桌上。那人就是大个子杨发强,他看着玻璃杯说:“我押小!”杯子拿开果然是小,胡班长爽快地赔给一张千元纸钞,并笑着说:“我这人最讲诚信,输了咱就赔,没说的!看好了,押啥赔啥!”这一来,有些人就心动了,还有扔了一枚银元试探的哩!照赔,照赔!押啥赔啥!这一下轰动了。桌面上堆放的钞票越来越多。桌面上堆放的银元也越来越多。在场的搜光了身上所带的钱,还有人飞快地跑回家去拿,甚至还有把压箱底的钱都搜来押的。谁也记不清是第五局还是第八局,胡班长眯缝着眼,笑着催大伙儿:“快点押,马上开锅呀!押定的离手!离远点儿!”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蓝花花桌布单四个角一提,两手一交叉,拴成一个包袱,笑着说:“这一局,我先猜!我押大!哈哈!”他哈哈大笑着,玻璃杯摔碎地上,骰子也扔了,沉甸甸的蓝花花包袱往肩上一甩,扛起就走。 6park.com一时之间,参赌的,围观的,所有的人都惊骇住了。也许谁也没想到胡班长会来这一手!一时之间,静得出奇,仿佛所有人都忘掉了呼吸,一切都凝固了!突然,一个愤怒的声音,就像一个响雷炸开:“胡班长,你这个骗子!不准走!”杨大个子最先醒悟过来,他大吼一声,赶前两步,伸出特长的胳膊,一把揪住胡班长的衣领。胡班长被迫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咋啦?你们都赢半天了,我坐庄就不能赢一回?”“你这样坐庄,我也会!”胡班长血红的两眼射出凶光,狠狠地说:“你也会?还是等下辈子吧!”语音未落,一把冰冷的刺刀噗呲一声捅进了杨发强的胸膛。原来胡班长来时就暗藏着凶器,趁说话之间早已悄悄拔刀在手。那一刀不仅刺得又疾又狠,一边刺着还一边拧着,几乎要刺个透心凉,随后又猛一抽!一股瀑布似的鲜血喷射而出。 6park.com杨发强饶是身坯长大,又怎能经得起如此凶猛的偷袭,晃都没来及晃两下,就像放倒一堵大墙似的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待到在场的人醒悟过来,伙同族人组织村民追到老庙时,那挨千刀的兵痞早已逃之夭夭遁迹江湖了。那时候,离解放还有整整一年呐!小志豪还不到两岁,他的母亲一害怕当晚就远逃他乡,自此再无音讯。要不是门中他六奶——就是杨发利的母亲收养,还不知今天有没有他这个人哩。 6park.com不过,现在的杨志豪可威风着哩。他九爸贫协主席杨发利是杨家堡无产阶级革命造反大队的大队长,看好他这个侄子敢打敢冲的性格,已任命他做了大队副。别看他长得牛高马大,论年龄比他九爸也小不过十岁,但论才智跟他九爸那可不能比,一在天上,一在地下。再说他从小在人家的呵护下长大,向来都是惟命是从,也很少吃亏;现在,他九爸打出“造反有理”的旗号,他追随前后,还真有点无往而不利的感觉。只是他和我哥打架时损失的那颗门牙,却再也长不出来;然而,他顺势镶了一颗金牙,这会儿在阳光的照射下,倒显得金亮得很。对这种正得势的人还是躲开点好。 6park.com我们家早已从六爷家院子搬出,住进堡子一道巷,进北门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我刚要上北门坡就被坐镇高处的杨发利看见了。他脚踝的病还是没治好,拐杖顺長放在身旁的地上,脸上洋溢着些笑意,朝我连连招手。目前,这个人可是杨家堡跺一脚全村都要动弹的人,虽然那是一只带有残疾的脚。他十八岁那年参军,在部队锻炼了没有两年,发现脚踝患有骨结核病,只好复原回家治疗。 6park.com不管怎麽说,复原军人这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再加上他头脑灵活,又是在外见过世面的人,虽说在门中兄弟里排行老九,回村后却很得族人看重,遇有难题常请他拿主意。这不,“社教运动”来的时候,他一炮走红,当上了杨家堡村的贫协主席。虽说工作组临撤时有过要恢复村党支部正常工作的设想,但报告才递上去,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贫协主席趁机掌控全村的政务经济活动。 6park.com为了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又不失时机地利用“文化大革命”的大旗,策划组织杨家堡无产阶级革命造反大队,自任大队长。本来老杨家就是村中第一大户,门中兄弟众多,子侄成群,有当队长的,有当会计的,现在全村唯一的群众组织也在他的掌控之下,那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般人哪个敢不避他的毛?俗话说“当家人不闹事儿”,他现在已经是杨家堡权倾一时的当家人,这还要组织人马,会去造谁的反呢? 6park.com可能是我个儿长高了吧,他眼里再没有当年要拿拐杖廓我的那种轻蔑的眼神,倒显得有些热情,示意我坐他身边谝谝闲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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