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陷入沉睡中，然而三江口码头上却人影晃动，虽无白日的喧嚣却一样的忙碌。三江口主事辛力看到李健来了，赶紧迎上去：“副帮主，你来了。” 6park.com
“货卸完了？” 6park.com
 “最后一船，很快就好。” 6park.com
 “兰掌柜的货还没走？” 6park.com
“正在交接。今天货多，分四批走。” 6park.com
李健皱皱眉：“这时候了，还没走？晚上巡城的加了班次，我们动作太慢！必须在两小时内都发出去！” 6park.com
“实在是没办法！本来人就不够，最近还处理了几个，也不敢用新人，怕出岔子！” 6park.com
李健心里明白，何大富和他的几个随从没了，辛力必然心里不痛快，于是说：“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聊聊，何大富的事我处置得急，没事先和你通个气，对不住了，辛管事。” 6park.com
“副帮主，是我用人不当，差点酿成大祸。多亏副帮主处置及时，要不我就是以死谢罪都来不及！我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就是着急码头的货出不去！” 6park.com
“辛管事，我是对事不对人，事情过去了，以后在用人上引以为戒。如果你愿意，就到龙庵主那儿要几个人过来，我去替你打个招呼。这两天我先给你当副手，直到你找到合用的人为止。” 6park.com
“那怎么行，副帮主， 这些事我能解决。” 6park.com
李健笑笑：“不白给你干活，工钱一分都不能少！”随后对身后的一个跟班的说：“小兄弟，把你的帽子借我行吗？” 6park.com
那人赶紧递过来。 6park.com
李健戴上帽子，压低帽檐说：“谢了，你们别声张。”说完转身就往码头上走，竟然扛包去了。 6park.com
辛力怔了一下，对身边的随从说了声：“还愣着干什么？”也跟着去扛包。大家看到主事的都动手了，谁还敢挑肥拣瘦，全都铆足了劲加快进程。 6park.com
当最后一艘船悠悠荡荡没入夜色，李健把帽子给了辛力说：“替我还给那个兄弟。明晚见。” 6park.com
辛力拿着帽子眼看着李健的背影远去，心中的那一丝不快和郁闷已经荡然无存。 6park.com
李健赶回家，悄悄进屋换了衣服，出来洗漱一番，天色已经微明。回去掀开幔帐看到花想容安详的睡态，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悄然离去。 6park.com
赶到清乡会，站岗的讨好地说：“李组长，您今天是头一个啊！天道酬勤，您可是前途似锦呐！” 6park.com
李健应酬地笑笑，暗中自嘲：酬勤？不遭天谴就是万幸了！来到办公室，李健心不在焉地翻看着文件，心里却在盘算着：羽田川应该已经看了那份报告，今天该有回音了…… 6park.com
果然没等太久，一个日本兵就来叫他，李健到了日本宪兵司令部，书桌后羽田川的脸阴沉如铁，阴森的眼神和门外的狼狗如出一辙。 6park.com
李健走上前恭敬地说：“司令官阁下，您叫我。” 6park.com
羽田川瞪着他，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以为你是中国人中的另类，认得清现实，能够识时务。但是我高估你了，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软弱、愚蠢！你还想辩解吗？” 6park.com
“司令官阁下，我以为您是一个高瞻远瞩的人，所以才冒死进言。您说得对，我是怕死，我要活就必须依附于您和您背后的力量，所以我是真心维护大日本在中国的长远利益。从长远来看，皇军的屠村连坐不能毫无限度。理由简单，我的工作是为大日本皇军筹集粮食、棉布，还要提供劳工，这些都会摊到每个村每户人的头上，一个村没了，百十户人没了，地没人种，我找谁去要粮食、要棉纱、要人修路修桥修工事？既然要东亚共荣，一片荒芜的土地何谈昌荣？一个充满仇恨的民族怎么携手共荣？难道除了杀人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李健直视羽田的眼睛一口气说得通透。 6park.com
“不杀他们，难道让他们来杀我们的士兵，烧我们的粮食？那些游击队像是臭虫一样到处都是，他们混在老百姓里，那些村民就是帮凶！不杀，你说该怎么办？” 羽田川的眼睛更加阴冷。 6park.com
 “司令官阁下，您需要的是顺民，不是死人！其实老百姓很简单，土地是他们的根，家人是他们的命。拿住这两个就掐住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把‘屠’改成‘圈’，刁民就变成顺民。一旦发现有帮助游击队的嫌疑，就没收全村的土地，所有收成充公，所有人失去自由，随时可以被拉走充当苦力。这样既保证了粮食和各项征收不被耽误，还能震慑其他人。就算必须杀人立威，也要杀一儆百，不伤根本。土地和人都攥在手里，比一片荒芜的土地要强！” 6park.com
 “圈？怎么圈？没有那么多士兵去布哨站岗！难道要画地为牢？” 6park.com
“画地为牢才是上策！中国人把孝顺和有后看得比命都重要，只要把老人孩子当人质，何愁不能画地为牢？” 6park.com
“人质？” 6park.com
“对！只要把老人孩子抓进监狱控制起来，谁还敢跑？逃跑就等于杀了自己的父母和孩子，那比要了他们的命还惨！有了人质在手，您说东他们不敢往西，老老实实为东亚共荣出力！卑职也能交差，您也能高枕无忧！” 6park.com
“愚蠢！屠村都不能阻止老百姓包庇游击队，抓几个老人孩子就管用？” 6park.com
“中国有句话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可是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那就是把比命都重要的亲人送上绝路！说句大不敬的话，您也有最心爱最尊敬的家人吧，要是有人以他们的命来要挟您，您可能更情愿用自己的命去交换吧？兵法上也有‘攻敌之必救’！这个招数灵不灵，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卑职肺腑之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请司令官阁下明察！” 6park.com
羽田川恶狠狠盯着李健，突然起身抽出军刀砍向他，李健闭目引颈受戮。刀锋割破了皮肉却失去了力道，李健睁开眼故意透出一丝惊慌畏惧的眼神。 6park.com
 “你不是有武功吗？能躲为什么不躲？” 6park.com
 “因为我躲了，我身后的人就被我害死。她死了，我一无所有，生不如死！” 6park.com
“刀握在强者的手里，随时都会砍向弱者的头颅！你的明白？” 6park.com
“明白！只要刀悬在头上，恐惧就是驱使羊群的鞭子！” 6park.com
羽田川傲慢地收了刀，口气放缓：“我再考虑考虑。你去吧！” 6park.com
“是，感谢司令官阁下刀下留人！”李健退后两步转身而出，在狼狗的吠声中离开宪兵队，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羽田川应该是暂时被说服了，虽然救人目的基本达成，可是屈辱和负罪感却如千万只蚂蚁啃食着自己的心！ 6park.com
上车后李健默默无语，司机只好问：“先生，回清乡会？” 6park.com
“去香堂吧。”李健突然很想见见兄弟。 6park.com
 李健一到香堂就惊喜地发现花想容也在，两人相视一笑。 6park.com
“你怎么来了？”花想容不自觉地满眼喜色。 6park.com
“再不来点个卯，大家怕是要把我扫地出门了！” 6park.com
“扫地？我们淮西帮没扫帚，只有刀子伺候！”花想容话如刀，笑如花。 6park.com
“这么狠？看来我得赶紧多买些扫帚！”李健坐到了花想容旁边。 6park.com
“你脖子怎么了？刀划的？”花想容凑近要看清楚。 6park.com
李健忙说：“意外。回头再说。” 6park.com
“渴不渴？我的茶刚好，便宜你了。”花想容把自己的茶推到李健面前，李健很自然地端起来喝了。 6park.com
众人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自然心领神会，不免都满心欢喜。 6park.com
“帮主和副帮主心意相通、双双驾临，是不是有大事要告诉我们啊？”有人忍不住发声。 6park.com
“今天议事是早就定好的，至于副帮主为什么大驾光临，我就不得而知了！”花想容的眼神带着顽皮。 6park.com
李健看了一眼花想容，朗声说：“虽说是凑巧，既然人都到齐了，捡日不如撞日，刚好有件事告诉大家。我和容容的喜事不远了，到时候大家来喝喜酒！” 6park.com
“我说嘛！帮主一脸喜气，肯定有好事！恭喜帮主、副帮主喜结连理！” 6park.com
“恭喜恭喜！这下好了，我们淮西帮龙凤呈祥，更是要鸿运当头啦！” 6park.com
“好日子是哪天啊？”龙师爷追问。 6park.com
“日子还没定，我们想过了清明，天气暖和了就办。” 6park.com
“早点好！还要等好几个月，我这酒虫等得难受！” 6park.com
“帮主和副帮主大婚，可要好好操办，这可是苏州城最盛大的喜事！也是我们淮西帮的脸面！等过了年，我们就开始准备，大家弄个章程出来，各人负责一摊事，务必要办得漂亮！” 6park.com
“这话说到点子上！这可是头等大事，要把南北的名角请来连唱几日大戏！到时候江湖朋友、生意朋友，官面朋友那可多了去了，选个好地方搭个大场子！两位帮主的面子可就是咱淮西帮的面子！” 6park.com
一时间筹办婚事变成了香堂议事的主题，李健看看花想容，花想容粉面含羞带笑，竟然不好意思开口了。 6park.com
李健附耳小声道：“原来你也有今日！我替你解围，回头要好好谢我！”随即高声说：“大家静静，我们的事年后再说不迟。刚才你们说什么呢，让我打断了，抱歉，还是继续说正事吧。” 6park.com
“刚才说的是开香堂收徒的事。下一批是大后天，由帮主主持。” 6park.com
“最近弟子越来越不好找了。世道艰难，南逃的，当兵的，还有这党那会的五花八门都在抢人，咱们不仅收不到多少新弟子，反而还有不少人跑了。” 6park.com
“可不是，革命党的口号是抗日，如今就这个最吸引人，我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在日本人手下讨生活、受夹板气，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干咱这个行当！” 6park.com
“可不，表面上看着风光，可两头受气。日本人虽然明着让咱们管码头，可左一个命令右一个规矩，天天看人脸色吃饭，真是窝囊！” 6park.com
“牢骚话说点就得了，没有淮西帮，咱们就是装孙子也讨不到饭吃！有本事的可以走，要顾家讨生活的只能靠着大家互相扶持！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国民党也好，日本人也好，都是戏台子上的角，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有我们的码头才是戏台子，百年千年都不会跑！守好咱的一亩三分地，别的听天由命吧！” 6park.com
“龙庵主说得是！淮西帮靠码头活，我们既然走不掉，那就互相扶持着活下来！现在生意艰难，再艰难也要一个锅里吃饭，有我一口就有大家一口！世道总在变，只要人心不变，总能渡过难关。”花想容要给大家打气。 6park.com
“帮主，听说江湖上不久前出了个天狼会，说是只要愿意抗日，不管是帮派组织还是个人，不管明面上什么身份都可以加入。有弟子就问能不能入天狼会，算不算犯帮规？” 6park.com
朱江有意无意地瞟着李健，李健面无表情。 6park.com
“我也听说了这个天狼会，说是抗日的，他们的首领绰号天狼，不知道是什么路数。说是抗日可做过什么咱也不知道真假，我看……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混江湖的吧！”花想容道。 6park.com
“我们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要是入了天狼会，就会让日本人抓住把柄，万一牵连大家就麻烦了。我看还是谨慎些好！“ 6park.com
“天狼会的人太杂，那个天狼神神秘秘的，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底细！我们没必要淌这个浑水！” 6park.com
“副帮主，你说呢？“花想容奇怪李健太安静了，转头问他。 6park.com
“淮西帮已经树大招风，前些日子又让76号盯上了，我看还是先把自己人管好，守住码头最重要。”李健郑重地说。 6park.com
花想容明白李健的谨慎是为了转运站的安全，于是厉声说：“传我的话，一个徒弟不能有两个师父，要入天狼会，就先三刀六洞退出淮西帮！“ 6park.com
朱江又有意无意地瞟了李健一眼，李健低头喝茶装作没瞧见。 6park.com
 

贴主:厚朴甘草于2020_07_04 19:03:11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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