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28） 6park.com
雀飞东南（下） 6park.com
借钱盖房这话好说，要兑现比登天还难呐。找谁借？谁家会有钱？社员们一个月三五块钱的日常开支，都要看横队长的脸色开口，何况自己现在是副队长的身份，能为这事开口？即便觍颜开一回口，他会给吗？即便给一点，也是杯水车薪呐！ 6park.com
那一晚上，我的大脑里一直是乱轰轰的，正像那远处公路上的车灯，忽明忽灭地碾来碾去：一会是父亲的愁苦，一会是母亲的艰难，一会是现在一家四口人蜗居在一间破屋的窘迫，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两个人就这样艰难地枯坐到鸡叫，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失望地一步步远我而去，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6park.com
兰珍最后一次约会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去老地方践约。我不是一个爽约的人。我深刻地认识到：人生最宝贵的无法衡量价值的初恋已远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爱情对我来说，是太奢侈了，我没有资格去拥有她！我可以心中泣血，但我绝不会去伤害她，会把她永远珍藏在最隐秘的也是最宝贵的地方！没齿不忘！后来我知道她嫁去的地方是广州，她的夫君是广州军区的一个团级干部；被耽误的青春还不算太晚，这是我唯一感到稍有安慰的地方。 6park.com
回过头来，我也做不到为此就轻生，投河上吊抹脖子也不是我能做的。因为我还有母亲，一个为了我们姊妹弟兄几乎尝遍人间苦难与屈辱的母亲。当然，我的奋斗召唤我，前边该走的路还很长，也还有很多人希望看着我坚强地走下去。 6park.com
于是，我选择了接受婚姻。也许是我当了副队长的缘故，慢慢地有人来提亲。但我知道，爱情也好婚姻也罢，一些基本的条件还是必须准备的，比如说房子。一年分个百儿八十块慢慢攒起来。母亲把年养一头猪增加到翻倍，鸡架也多加几根。更要紧的是，母亲提醒我可以回趟老家看看，看土改时期父亲分的房子还在不在。动身前，母亲塞给我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条，是用小学生作业本纸写的，叮嘱我不要忘了。我当然知道那是一张欠条，是父亲临终前留给我的唯一义务。 6park.com
庆幸的是老家的房还在，只是结满了蛛网。可能是父亲当年为村上还是做了点事，人们没有忘记他，帮他把房锁起保护着。那两天，李恤民的儿子从陕西西安回来了的消息不胫而走。龙洞村的大爷大娘们，婶子嫂子们，有那隔壁紧邻的，也有那素不相识的，只要一见面就要拉手寒暄，热情得就像我从未离开过那有着竹海环山白鹅浮塘的故乡似的，又或者像个腰缠万贯衣锦还乡的归国华侨？这都是因为我是李恤民的儿子吧？他们记认了我，是因为想起父亲，或者故乡从来就没有遗忘他，也没有忘掉我们一家呀。 6park.com
感慨唏嘘，见了面就有说不完的话。我知道第一个要感谢的是管少亭大叔，他虽然头发花白了，但还精神。家乡的山山水水十多年来没多大变化，吃饱肚子已不是多大困难，母亲当年看到的浮肿病也早已消除，饿死人的事好像也成了上个世纪的事。我说了想卖老宅的话，少亭叔答应帮忙。两天后就有人来，愿意出三百二十块，少亭叔帮忙加到三百五十块成交。我想留下三十块答谢少亭叔，人家坚决不要，说是看见李大哥的后人长大成人比什么都值。 6park.com
我从内衣掏出那张泛黄的纸条，郑重地说要带上利息，看够不够还。管少亭大叔爽朗地笑了，告诉我：父亲死后信用社上门来催还贷，村里把家遭变故的惨况说了，并出具证明，信用社回去就把那笔贷款作坏账处理了！我真的很感动，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在村里那些天，能看望的人我都登门致谢，还特意把母亲感谢彭代安书记的信托少亭叔转交，他也爽快答应，还特别告知说彭书记现在已升任地委书记了，听后真叫人高兴。唯一遗憾的是没见到当年见证我偷吃魔芋的黄狗大哥，听说他都结婚了，我除了祝福外，特别留下话说，到西安游玩，一定要到杨家堡来找我们，我们会带他们去游大雁塔。 6park.com
我最后去莲塘镇上看望大娘，她老多了，听说已把她侄子喊来照顾她。她唯一没变的是，总忘不了向人说苦情。虽说卖老宅的钱拿回来也不够盖新房，我还是留下三十块钱给她，希望能有所帮助。因为有卖老宅这三百二十块，加上历年攒下的不到二百块，大约也有五百多块钱了。赶上生产队拆去了我家北边原来做库房的两间‘庵间’大房，腾出来一片空地，拨给新户不够用，正好我们家屋宅太区狭又能借用上，就拨给了我们。我们家这才算真正拥有了一处院子。当年欠了点债，总算盖起两间新“厦房”，修了个简易门楼，到这时结婚的最基本条件才算具备了。 6park.com
又是一年的秋天，那天太阳很红。介绍人领我去见一个对象，说是田家湾的，叫张玉贤，年龄比我小一岁。那天的见面地点在韦曲。她在头上撑一把红油布伞，穿着红格格呢子外套圪蹴在地上，估计身高比我矮点儿，背影不窄，将来当个像自己这样的劳动人民应该还是可以的。可是侧面看到她的脸，太黑了！于是我掉头就走，对介绍人说了句：“不用往下进行了，算咧！”介绍人道：“嫌咋？”“太黑！”“黑是黑是本色么，咱劳动人民要啥样哩。唩就是个麦色人！再说今儿打的伞也不对，又对着大太阳！你打听去，在我村能干着哩！要不，你俩先谝一回些！”我一想，不谝一下，对介绍人也交代不过去，于是答应再交谈一下。 6park.com
两个人站在当面，人家不肯先开口，于是我只好临时想了三个条件。
“我不是本地人，是外来户！”
“外来户有啥不好，大家都是地球人！”
“我父亲当过伪军官，家庭历史清楚不清白！”
“历史是老人的事，又不是你能选择的！”
“我母亲受过大苦，脾气不好，恐怕你接受不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谁家老人没个脾气。” 6park.com
对话结束，双方再无交谈。半个月后，我和现在的妻子张玉贤去公社领了结婚证，春节期间摆了酒席，也就成了一家人。
评分完成：已经给 鸿海有志 加上 50 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