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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33)---两篇通讯(上)
送交者: 鸿海有志[☆品衔R4☆] 于 2020-08-16 2:06 已读 1284 次 2 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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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33) 6park.com

两篇通讯 6park.com

这是一九七五年的一个夏天。杨家堡四队发生了一起喝农药服毒自杀事件,因发生地临近长安大道,不仅整个杨家堡为之震动,就连十里八乡也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众口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男队长说一个女娃不服,两个人打架,男队长失手打死了女娃娃。有的说女娃娃嫌老队长骂得太难听,羞愤不过跳大口井淹死了。还有传的更离奇,说队长是个老汉,老牛想吃口嫩草,耍骚女娃不从,老汉队长灌农药把娃毒死咧!有时候舆论是会杀人的。白书记为了控制事态的发展,急忙捎话叫我回村,写一篇报道还原事实真相,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6park.com

那天我正在馆里举办的第三届农村通讯员培训班学习,听到传话立刻向程老师告假,回到村里赶快走访知情者,亲临现场调查核实,很快弄清了事实真相。喝农药的女娃是刘二根十八岁的小女名叫秋蝉,骂她的队长我想不必说,大家已能猜到——就是横队长杨发衡。起因是横队长到“大坟顶”棉田检查喷洒农药的情况。 6park.com

顺杏园岭上到头就是大坟顶,至于因何得此不雅之名,谁也说不清;据老人的老人讲,他们也是听老人说,这个地名自秦始皇北打万里长城南修五岭潏河的时候就传下来了。其实站到岭上,莽苍苍的只见一派略有起伏的大塬,并没有什么大坟,至于这莽莽地下葬埋的究竟是哪位帝王或将相,功绩彪炳史册或罪业罄竹难书,只有留待后人去发掘与评说了。 6park.com

当时横队长来到大坟顶,发现刘秋蝉喷洒农药时踩倒一株棉苗,就斥责刘秋蝉。时间是中午吃饭前。过程是刘秋蝉说她没看见,不是故意的,惹得横队长大怒。横队长认为,一个小女子竟敢当面翻嘴顶撞他,就是她爸刘二根本人也没这个胆,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刘秋婵破口大骂:“你眼窝得是瞎咧!那么大一株苗你就看不见?要是把你踏一脚,说个‘不是故意的’!行不行?!”刘秋蝉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傢,脸皮薄,当时一块儿喷农药的也有好几个人在场,她认为横队长是当众搜事儿,是故意羞辱她。 6park.com

而且前几天还发生个事儿:她问父亲要钱想买女娃傢用的东西,女娃傢血气方刚,有些东西用得快。她爸说钱用完咧,害怕队长不借给,又说:那你打个条儿看队长批你不批。刘秋蝉也是个要强的姑娘,说她爸着:借钱是借咱自己的,又不是问他白要哩,看把你吓的!谁知横队长不但没批给,还骂她是“棒槌刻个眉眼”也想充人物,屋里大人死完咧。联想到这些不愉快事,她更认定是横队长搜她的事来羞辱她。于是她就跟横队长顶起牛来,脖子伸长说:“我就在你脚底下,给你踏!”横队长一看,这是公然挑战,叫他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呀!他伸手就是一个“枷脖”,刘秋蝉没躲闪开,一巴掌打在脸上。刘秋蝉也就一般女娃的个儿,当时就被打翻在地上,棉苗都压到好几颗。 6park.com

怒火正炽的横队长手到话到,骂得更凶:“你的先儿也不敢在我面前翻嘴,把你个屎甲甲子没变过的碎女子,也敢在我面前耍歪!今儿给你娃教个乖,要不你还真当马王爷没长三只眼!”刘秋蝉倒地翻滚,大哭大闹,嘴里不停点喊着:“你当个队长就能随便欺负人!你没事搜事欺负我!我今儿就不活咧!”在场的婶子大嫂都忙上前拉劝,推横队长离开:“唩是个女娃傢,也给留点面子!”横队长边往地外走边回过头大声嚷着:“不活咧,跳大口井去!大口井又没盖盖儿,十个八个尽管往满里跳!你不服,把你一家子都叫来跳!”横队长嘴里骂骂咧咧地离开大坟顶,还没回到屋,刘秋蝉服毒自杀的消息就传来了。 6park.com

原来那娃昏天黑地的哭了一回,被大家劝住,人们都以为没事了。谁知她心里搁着事儿,却故意说她想上厕所。开头大家都没在意,看她去半晌不见出来,这才紧张了。跑到大口井旁用包谷杆圈成的临时茅厕一看,人躺地上已经口吐白沫,瞪着未谙世事的双眼,气绝身亡。一大瓶“百草枯”农药只剩小半瓶,瓶子就倒在她手边,细悠悠的药汁还在流着。横队长听到刘秋蝉服毒死亡的消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老婆老鸹嘴一看大事不好,知道这乱子闯大了,闪开她那三步比不上别人一步的老金莲脚,跟斗趔趄地跑去找门中兄弟杨发利。 6park.com

当我回到村里时,整个杨家堡炸营了,大半个村的男女老少把横队长家围得水泄不通,院子里凡能下脚的地方都站满了人。刘二根家还有他兄弟一家全都上了阵。刘二根的儿子大狗和小狗抬着妹妹僵硬的尸体走在前头,后边哭天喊地地跟着一大群,那是刘家门中所有的子侄女眷和娃娃。他们的痛骂和哀嚎震动了整个村庄。他们的队伍绕堡子一周,最后把“灵床”停在横队长家的炕头上!刘二根一改往日的孱弱,扑上去揪住横队长就是一顿大耳光,左右开弓,破口大骂,声泪俱下,就像疯了一样。横队长靠墙角蹲着,双手抱头紧闭双眼,任凭刘家人殴打,脸肿了,嘴角鼻子都流着血。他活像庙里的泥胎,木然不动,全无知觉似的;就连那把康熙红紫砂壶也摔碎在他脚下,成了一文不值的碎片。 6park.com

也许他能意识到自己已犯下终身难以挽回的罪过,却难以认识到他全力提拔杨志豪当副队长的结果——不过是多一个助长自己飞扬跋扈的跟屁虫而已,一点纠错的作用都没有!这一天杨志豪连面儿都没闪。老杨家的没有几个到现场,大都远远地站着看,来了的也都灰溜溜地低头干活,没有一个人帮他说话。贫协主席革委会副主任杨发利也惊慌失措,老鸹嘴大嫂心急火燎来找他,可他一听不敢沾手,忙说:“这么大的事儿,你还不快找书记去!”也许他也惊出一身冷汗,要是自己也摊上这一齣,他也不敢想呀! 6park.com

白书记听了老鸹嘴的“叫屈”就知道事儿不得小,担心刘家人在盛怒之下情绪失控,一边叫老鸹嘴闪到一边,怕她嘴长说不了话再火上浇油;同时赶快布置几拨人马分别担任不同的职事,来处理这件公案。有人负责安抚刘家人的情绪,从受害家属的角度提议:事当炎热天气,尸体外露不宜过久,建议由村里出钱,联系殡仪馆租用冷棺存放;有人负责保障他们的餐饮和休息;也有人暗中防范他们对横队长及其家人的不智冲动。为防范横队长遭受不测,还派人第一时间向派出所报了警。总之,白书记把能想到的都做了准备。自然这么大的事公社上下也都知道了,公社党委当即作出决议:撤销杨发衡队长职务并开除党籍。到下午五点,派出所出动六名警员,提着手铐赶来,簇拥着带走了杨发衡。街上依然拥挤如前,太阳快下山了还没有松懈的样子。 6park.com

我虽然也痛恨杨发衡的飞扬跋扈,却也不想用泼脏水的办法来泄愤,甚至别人泼在他头上的脏水自己还要帮他洗去。但是他这种霸道专横的官僚主义作风危害实在太大了,绝不能予以姑息。我应该实事求是把这件服毒案报道出去,警示那些不知收敛的杨发衡们,还是洗心革面的好,以免有一天锒铛入狱,还以为是在为党工作哩!我连夜赶出这篇稿子,送白书记审批。内容如下: 6park.com

生产队长作风跋扈,导致女青年服毒自杀
自建社就担任杨家堡村第四队队长的杨发衡,昨天中午在检查“大坟顶”棉田喷洒农药的工作中,发现女青年刘秋蝉踩倒一株棉苗,大骂其眼瞎,并打了一耳光。刘秋蝉倒地大哭,气愤不过,谎称上茅厕,在棉田临建茅厕吞服大量“百草枯”农药,当场死亡。当天下午五时,杨发衡被当地派出所拘押,此案正在审理中。 6park.com

白书记放下烟锅,认真地看了两遍,眯缝着眼笑了,夸道:“写的嫽着哩!事实清楚,不偏不向,公道着哩!”然后他盖上杨家堡村的大印,交给我送到郊区广播站去。 6park.com

我先送到郊区文化馆,请程老师把把关。程老师看了也赞扬说:“这篇消息新闻写的不错:事件,立场把握得当,鞭挞丑恶毫不留情!”他当即让送到郊区广播站播发。 6park.com

区广播站一播,全区远近都知道了真相,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收到了白书记要的效果。 6park.com

这是一篇成功发表的通讯,一年半后我想发表另一篇通讯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发表的地方。这是一个春天,一个万物复苏百花盛开的春天,我哥竟然孑孑独行,猝然离开了这个他曾经充满理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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