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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心中的庙前渡口
送交者: newting[☆新时尚☆] 于 2022-12-09 7:20 已读 1452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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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阮章竞先生1914年出生在珠江口西岸的香山县(现中山市),是一户打鱼人家的第六个儿子。贫穷的家境只能供他勉强上了四年乡村小学,十三岁就被迫辍学做了油漆学徒,十七岁出师成了一名油漆画匠。二十岁那年他只身到上海闯荡,凭着画工手艺谋生。不久,家父就投入了“左联”领导的抗日救亡歌咏运动,并成为冼星海先生的入室弟子。 6park.com

1937年8月淞沪抗战爆发,12月首都南京沦陷。血气方刚的爱国青年阮章竞在恩师冼星海的帮助下,与桂涛声等人在1937年底,经修武、清化登上了太行山。为了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去,家父在山西这“表里山河”的形胜之地,度过了整整八年的战斗岁月。他在战斗中负伤的鲜血,渗入过这块大山大河拥抱中的热土;他写的抗战歌谣,曾在太行山民中口口相传;冼星海、桂涛声两位先生合作的抗战名曲《在太行山上》,更是通过他领导的八路军总部太行山剧团的首演传播,而穿越八十多年的时空,成为抗日根据地标志性的经典音乐作品。在血与火中,他和山西结下了不解之缘,并将这里视为自己的红色故乡。 6park.com

抗战胜利,家父决定用自己的笔,记录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山西军民,在抗战中的伟大功绩,而庙前渡口——八路军全建制东渡黄河,踏上华北抗日战场的发轫之地,就成了家父为他的抗战题材长篇小说《山魂·霜天》选择的故事起点。在小说的第一章“今番渡得黄河来,誓死杀敌人!”的氛围中,率领总部在庙前渡河的八路军朱德总司令的目光里,是矗立在晨色之中雕甍欲飞的秋风楼硕影。在第四章,借刘伯承率领129师渡河的描述,家父向读者介绍了庙前渡口的地理要素、历史沿革和人文底蕴。 6park.com

1979年9月13日,家父从河南省台前县的黄河孙口渡出发,向西,向北溯河而行,沿途写诗作画,途径李桥渡、茅津渡、风陵渡,于29日来到当年的荣河县庙前渡口。他“登上了秋风楼最高层,凭栏远眺,四顾茫茫,只觉秋风萧索,秋汛澎湃,路不见行人,河不见舟楫,这个曾经是我军东渡抗日,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渡口,现在已看不见有任何标志,也许很少人想得起它来了,青年一代,恐怕更是知者寥寥了。”感慨万千中,气吞万里的诗句浮上心头,就有了那首脍炙人口的诗歌——《秋风楼渡口》。 6park.com

2000年家父辞世,我开始整理老人家的遗稿,被这些饱含历史深情的篇章所打动和激励,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促使我必须做些什么,来完成父亲让后代铭记庙前渡的遗愿。因为,从庙前渡口开始的,是中国共产党人在家国存亡的危急时刻,对中华民族作出的重大历史贡献。这里是八路军的骄傲,是抗日根据地的骄傲,也是山西人的骄傲,需要大书特书。 6park.com

2015年秋,党和国家隆重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我在山西参加相关活动,接受了《三晋都市报》的采访。我提到,黄河西岸的陕西芝川已经建起纪念馆、塔,而荣河作为八路军开赴前线,印刻下第一道足迹的地方,有着更加重大的历史意义,呼吁在庙前渡口竖立东渡纪念碑。 6park.com

2016年3月底,万荣县后土祠文管所沈伟杰所长通过报社找到我,希望在4月举办后土年祭时,能组织一些八路军东渡将领的后代,来万荣参加“追寻先辈足迹,重走庙前渡口”活动。 6park.com

“记住历史”是中国人千古不移的信念,正是这个信念,让人们走到了一起。短短十天,总部朱德的外孙刘敏,周恩来的侄儿周秉和三大主力师李达、陈再道、彭绍辉、左齐、钟元辉、喻缦云等将军的子女和李达将军的秘书王晓建、廖汉生将军的秘书李迎选等二十多人应邀参加了活动。万荣县县志办安排大家到渡口河滩、西畅村总部遗址、里望村贺龙住过的老屋等处参观,乡亲们淳朴的话语让我们感受到了当年全民族抗战的激情。大家都有一个共同心愿:尽快申报建设八路军东渡纪念馆。 6park.com

今年春,从万荣县党史办薛勇勤同志那里,得知东渡纪念馆建设的进展消息。9月,《解放军报》荣河籍的卜金宝同志又发来了他用《秋风楼渡口》诗句为题的长篇采访文章,也得知他与一批志愿者,三年多为抢救八路军东渡史料奔波与付出。感谢同志们不懈的坚持,希望数万八路军将士的东渡壮举,能在事件的发生地留下不朽之丰碑! 6park.com

2022年11月20日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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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老关于庙前渡口的作品摘录: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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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魂第一卷·霜天》 6park.com


第一章《黄河》(节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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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0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命令林彪的第一一五师,渡过黄河,东征抗日。9月8日,命令贺龙率领的第一二○师,东渡黄河,向雁门关方向北上。 6park.com

    中华民族有希望了。黄河理所当然要奔腾澎湃,为自己的英雄儿女擂鼓出征。 6park.com

就在这个山呼海啸的仲秋,9月16日的凌晨,有一位将军,骑着战马,立在淡蓝色的晓岚里,望着东岸高耸的霍山。…… 6park.com

    朱德这天正率领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部,要在陕西韩城芝川镇一带东渡黄河。秋风强劲,急流迅猛,鞍头马鬃,飒飒飞扬。 6park.com

    不一会儿,东方霍山背后,泛起一道金边紫云。闪光的汾河,像一匹抖开的云锦,一下从蓝色的晓岚里,逶迤朝南向西,飘入黄河。雕甍欲飞的秋风楼硕影,矗立在晨色之中。 6park.com

    朝霞撒满黄河渡口。一点两点,百面千面征旗,漫山遍野,随着战歌,迎风飞扬! 6park.com

    霎时间,西北角上,万马嘶鸣,千锚齐放。前进的歌声和船工们的“下锚”号子声,响彻河空。 6park.com

一只大船上,站着八路军总司令朱德、政治部主任任弼时和副参谋长左权。他们正乘风破浪,向东岸秋风楼前进。浪花在船头船舷撞击飞溅,浊流在船尾迅猛旋转。 6park.com

太阳升上东山天空,东岸丛林紫气升腾,西岸群山金光灿烂。” 6park.com

本文原载《阮章竞文存·小说卷》,十月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246-247页。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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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晋东道上》(节选)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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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9日,秋雨连绵。急如星火开赴山西作战的刘伯承所部,到达陕西富平芝川镇。芝川渡口对岸,就是山西的庙前渡口。这段黄河缓谷,东西有好几里宽,华北名川——汾河,从庙前渡口东北流入黄河,所以东边河面有段水域,是浅泥黄色的,以表示自己只不过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比不上黄河那样深沉浑厚。 6park.com

这个春秋战国时代名叫汾阴的地方,传说汉武帝时,在后土祠附近,挖出了一个青铜鼎,被看成是皇天所赐的重大吉祥象征而盛传不衰。为了纪念铜鼎,唐代改称为宝鼎县,县治仍在古代的后土城(即现在的古城)。回到传说的汉武帝吧,相传刘彻晚年幸河东,祠后土,放舟中流,与群臣宴饮,乐甚而灵感升腾,诗情大发,作了首《秋风辞》。后来人们受辞中的“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的激情震荡,就在这个渡口,修了座有城堡台基、高三层、四面飞甍凌云、铁马迎风的“秋风楼”。因为这里地处晋陕交通要冲,诸朝各代的文人骚客,路过这里,都登楼倚栏,观看黄河,作诗题字,以便挤进风雅圈儿里。秋风楼原建筑在现在靠近河心的地方,在漫长岁月中,黄河的脾气,谁也劝说不住,驯服不了,秋风楼曾多次被冲毁。每次重建时,都是节节后退。现在的秋风楼,是清朝重建时,后退到古后土城来的,但是矮小得多了。” 6park.com

本文原载《阮章竞文存·小说卷》,十月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328-329页。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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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楼渡口(节选) 6park.com


秋风楼,在山西万荣县后土庙前。据碑石记载,汉武帝刘彻祠后土,与群臣欢饮中流,乐甚而作《秋风辞》。后人建秋风楼在此渡口。但此楼曾多次毁于黄河,清嘉庆时,迁移至现在的地方。 6park.com

庙前渡口,是我军1937年9、10月间,在朱德总司令和彭德怀副总司令指挥下,从陕西芝川镇东渡黄河,开进华北抗日的渡口。我早就有意,要追寻我军东渡和南征的各个黄河渡口,但因十年内乱而中断了。此次,我从台前和范县,沿黄河西行,于去年9月29日寻到庙前渡口。几千年来,这里是山西、陕西交通的重要渡口,自禹门口大桥建成后,渡河方便了,此处变得冷冷清清了。为了体会当年的气氛,我特意选在我军东渡时节来这里。当我登上了秋风楼最高层,凭栏远眺,四顾茫茫,只觉秋风萧索,秋汛澎湃,路不见行人,河不见舟楫,这个曾经是我军东渡抗日,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渡口,现在已看不见有任何标志,也许很少人想得起它来了,青年一代,恐怕更是知者寥寥了。回溯当年的紧急形势,再看今日的萧索情景,心潮汹涌。缅怀东征将士,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热血洒沙场,忠骨埋青山,能见到人民共和国建立的同志,都是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又迅猛地投入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可是,他们之中,不少人,特别如彭总和贺总,曾指挥东征的几位高级指挥员,他们不是捐躯于敌我激战的沙场,而是死于今天的监狱、牛棚与放逐地。他们,再不能来看看黄河了,怎么会这样啊? 我徘徊渡口,百思而不能解,回到住所,写下这首《秋风楼渡口》。 6park.com

本文发表在《诗刊》1980年6期,1980年3月整理后补序。 6park.com

当年万马鸣秋风, 6park.com

今天我上秋风楼; 6park.com

秋汛雷鸣浪如山, 6park.com

咆哮奔腾向南流。 6park.com

岚气沉山烟锁树, 6park.com

四顾茫茫河无渡。 6park.com

刘彻酒酣西回去, 6park.com

河东留有秋风楼。 6park.com

抗日东征四十二年, 6park.com

几人知道此渡口? 6park.com



秋风嗖嗖吹我衿, 6park.com

黄河霍霍荡我心: 6park.com

一九三七年九州震, 6park.com

狼烟铺天吞平津。 6park.com

蒋军百万南逃窜, 6park.com

华北顷刻半灰烬。 6park.com

日军刀下父老问: 6park.com

谁是中华好儿孙? 6park.com

黄河躬起问贺兰, 6park.com

黄河扭身问管涔, 6park.com

左问吕梁右问华山, 6park.com

入海回头问昆仑! 6park.com



秋风起啊,白云飞, 6park.com

红旗飘啊,愁云开。 6park.com

立马河西,朱德总司令, 6park.com

风前指挥渡大军! 6park.com

首战平型挫坂垣, 6park.com

再战雁门震东京。 6park.com

滹沱喧闹恒山高, 6park.com

长城年老砖石硬。 6park.com

金沙滩上花如金, 6park.com

纵横驰骋我八路军!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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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诗原载《阮章竞文存·诗歌卷》,十月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984-987页。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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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援朝,祖籍广东中山,1951年生于北京。1968年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回城后做过工人,电影公司中层干部,中国电影发行放映协会副秘书长等。主编过香港回归的大型丛书、做过电视专题片和连续剧的制片人。2000年后陆续编辑出版了阮章竞遗作10种710万字,《阮章竞绘画篆刻选》1册,《阮章竞太行山笔记四种》影印本1部;撰写并参与组织出版阮章竞研究资料5种150余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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