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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大海都是相通的(三) 草白
送交者: 笠北七[♂★★声望品衔10★★♂] 于 2023-02-17 4:35 已读 1196 次 1 赞  

笠北七的个人频道

忽然,窗外风声再起,震得窗玻璃震天响。我坐着没动。凌娜也是,仍大口喝酒,似乎怎么也喝不醉。


有好几次,蓝姨毫不避讳地谈及需要一些新鲜水果,希望我在上市场街购物时,给她捎一些。只有凌娜避而不谈,好像对那间屋子的存在漠不关心。她只在涉及餐馆经营的事情上,与蓝姨交谈几句,其余时间不是在算帐,便是喝酒、玩扑克牌。可客人们都喜欢她,经常有人送鲜花和巧克力给她。


那个高大、帅气的意大利男人,在阿根廷和智利之间做进出口贸易,经常给她送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什么动物化石啦、智利手工地毯啦、猫形的陶瓷香炉啦,应有尽有。其中有一块复活节岛石像的拷贝品,就摆放在餐厅墙壁的横板上,特别显眼。每次我干活时无意中瞥到,总要停下来细细打量一番。


这天,炉火边的玻璃花瓶里插着一把娇艳欲滴的玫瑰,也不知是哪位追求者送的。我倒完垃圾,从屋子外面进来,那股隐秘的香气变得更为强烈了。


凌娜笑着告诉我,今天是她生日,等会儿,小勇也来。她叫我留下一起喝酒。她往楼上方向指了指,压低声音说:「反正,她今晚不会下来了。」


我愣怔地望着她,一时没想到要说什么。


凌娜眉头一皱,不满地看着我,「难道你没看出来?这餐厅他妈的就是个监牢,而我被判了无期!有人一直想让我越狱逃跑,但被我拒绝了。哈哈哈。外面那么冷,我能逃到哪里去?与其死在冰天雪地里,不如在这暖烘烘的房间里喝酒、唱歌,多舒服、多惬意啊,你说是不是?」


真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这远远超出我们平常的谈话范围。

凌娜忽然瞇眼笑了,「老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不承认!」


「那你说说看,我想什么了?」──我也笑了。


但凌娜笑而不语,好像在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那个人来了再说。


这几天,小勇一直忙着找工作。原先的雇主度假回来,不再需要他了。前几天,有艘捕鱼船在招聘厨师,他很想去试试,却遭到凌娜的强烈反对,好像小勇不是去做厨师,而是去送死。


为此,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我从没见凌娜那么暴躁过,气得满脸通红,差点要把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过去。蓝姨则脸色铁青地站在厨房门口,拿锅铲的手在发抖。


但愿小勇已经找到新工作。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地喝上几杯了。我起身走到门厅那里,风声更为迅疾和猛烈了。在这里,任何时候都能捕捉到风声,它们一直在街上游荡,随时准备登堂入室。


某一瞬间,我感到冬天还未过去,正在这个夜晚卷土重来。黑夜再次变得漫长。前台那边,凌娜还在喝酒。炉火的微光照着那张近乎哀怨的脸,悲伤居然能让一个女人光彩照人、充满斗志。而女人身上的斗志只会让男人退缩。


我起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随着酒液下肚,暖流瞬间溢满全身。我靠在炉火边打起盹来,迷糊中,我听到风叩动门扇的声响,以为是小勇来了,但每次都不是。后来,我听见凌娜叫我的名字,便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她坐在椅子上,仰着头,泪流满面地望着我,好像在说,他不会来了。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那遗像里的男人又是谁?我疑惑地望着她。她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大笑不止,「老子还要喝酒!快给我拿酒来!」


「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我嘴上这么说,还是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了。

她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注定会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夜晚,但我无法擅自结束它。我给凌娜,也给自己倒了杯红茶,茶叶的香气瞬间弥散开来。


「喝口茶醒醒酒吧,小勇会来的。可能有事耽搁了。」这么说时,我知道他八成不会来了。


前几天,小勇来过餐馆。我从来没见他那么狼狈过,比超市里看见的那次还要凄惨。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上沾满污垢,大概好长时间没洗澡了。他在那个行李包中翻了老半天,最终只拿走一只睡袋。


有一天早晨,趁蓝姨不在,我对凌娜说:「你为什么不让小勇住在我们这里?反正楼上还有多余房间。」凌娜笑了笑,眼圈忽然红了。


「他要是不来,我就讲给你听。今晚,我总要把故事讲完,才能去睡。你可不能走。」凌娜一脸醉意地望着我,像是换了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她丝毫没有开始讲述的意思。不等到最后一分钟,她是不会死心的。闻着她嘴里吐出的酒气,我忽然对她所说的「故事」产生了兴趣。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可她到底会对我讲什么呢?我的妻子尽管健谈,但很少讲述那些根本说不清楚的东西。当初,如果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夜深了,我不得不把手中的红茶换成白酒。逐渐暗淡下来的炉火,以及角落里昏暗不堪的壁灯,给人一种影影绰绰感。我们好似置身于某座幽暗而荒凉的舞台上,因重要演员还未抵达,导致剧目迟迟不能开演。


有一瞬间,我感到风的低语停止了,世界变得从未有过的安静。平常,它总要等到天明才稍稍休息一会儿,待晨光照彻大地之时,又卷土重来。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凌娜的声音在我耳旁突兀地响起,我欠了欠身,心里一阵慌乱,很怕这个醉醺醺的女人真的说出什么来。


我擡了擡头,似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这只是幻觉,外面什么也没有。太晚了,那个人不会来了,而风再次席卷而来。这回,它们像是从一根竹管子里升上来,带着类似「呜咽」的声响,就像一群老人坐在荒野里哭。


我回头望了凌娜一眼,她脸色酡红,黑褐色的眼睛里放着光,好像体内某个地方正在燃烧。


「你准会想,我这个女人真是无耻透了,自己的丈夫尸骨无存,还在这里想另外的男人。没错,我就是一个毫无羞耻感的女人。羞耻感算什么东西呢?我只想爱。我不能没有爱,更不能假装自己还爱着一个死人。三年了,我试过,但根本做不到。我不能把自己锁在一间黑屋子里,除了吃饭、赚钱,什么也不做。对我来说,没有爱,就是死。甚至比死还可怕。」她的声音里夹杂着风声,好像是那些风替她说出了一切。


「三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在一个停车场的垃圾桶里捡吃的。是我收留了他,同时,也爱上了他。那时候的我,虽然还有丈夫,但我已经不爱他了,至少没有像从前那么爱他了。我是想和我丈夫离婚的,特别是在遇见他之后。但老天没给我这样的机会。丈夫的意外离世是对我的惩罚,我接受了它。三年来,我每天都在悔恨和自责中度过。屋子里的那个老女人,你也看见了,她是我的婆婆,每天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监督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她儿子。」说到这里,她居然发出一阵大笑。

「没错,就是我害死了她的儿子。一个人失去爱会死,而我已经不爱他了。他在一艘来往南极的国际邮轮上工作,每次出门都要一两个月。他死在返航前的某一天,据他的同事说,是失足掉下去的。但我知道,真相未必如此。」


她双眼迷离、神情恍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有浮冰、火焰和海水,当然也有爱情,任何一样东西,足以把她拽入无尽的深渊里。


「我要离开这里,明天就走。这里的风实在太讨厌了,把我的皮肤都刮皱了,让我的眼睛失去光泽。我才四十岁不到,可已经满脸皱纹了。那些皱纹就像鱼群,越来越密集,怎么也赶不走、抹不掉。还有白头发,一开始,它们还躲藏在黑发的下面,现在可没什么能遮挡住它们了。


「你大概会问,我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当然,那又是另外一段往事了。我的丈夫在这里工作,而我爱他,自然要追随他而来。真没想到,我的爱如此短暂,比露水和朝霞还要短暂、比乌斯怀亚的夏天还要短暂。而一个人要是没有爱,就会变得非常可怕,比魔鬼还可怕、比这里的风还可怕。一点情谊也不讲,比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还不如。天哪,我自己就成了那样的人。」她痛苦地捂住眼睛,好像眼前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让她不忍卒视。


我惊出一身冷汗,不多的一点酒意此刻完全消散了。这个女人的话让我感到不安,甚至反感。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难道一个女人非要说这样的话,才能活下去?我感到头疼,那些话就像黑洞,会把一个人彻底吞噬掉的。


那天夜里,直到凌晨时分,我才躺到床上。

屋子里很热,即使是夏天,这个城里家家户户照样门窗紧闭,开着地暖。身体好像躺在一张持续升温的火炕上,正在持续不断地出汗。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一个女人的内心世界,简直是惊涛骇浪,比海啸和地震还可怕。


难道妻子也是这样的女人?可她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呀。一旦她表现出某种让我难以捉摸的行为,我就冷着脸,一声不吭,直到那个熟悉的她又变回来。


天快亮时,妻子的脸出现在晨光中,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就像方才从熟悉的林子里走出来。我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刚一转身,妻子又不见了。随即,我看见林子那头,出现一方湛蓝的海水。




5




乌斯怀亚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也是一个最无法辨明身分的季节。尽管湛蓝的天空云彩飘荡,街头鲜花绽放,但远山依旧白雪皑皑,空气中弥漫着清冷而枯寂的气息。太阳照到的地方,万物舒展开来,蓬松、欢快,有种热乎劲儿。而在山地的北面、树荫下、房屋的背后,依然冷气逼人。


这里的夏天蕴藏着春的生机、秋的萧瑟、冬的严酷,即使最放荡、最热情的人来到此地,也不得不有所警觉。


随着夏天到来,来「隐」餐厅吃饭的游客越来越多,经常一窝蜂似地拥来,七嘴八舌地点菜,看到什么都感到新奇。尽管他们不过离家数日,却像是在外面跋涉了许久,迫切寻找旅途中的避风港。而餐厅的女主人,大概是去寻找新的避风港了,总在外面遛达,还说闷了一个冬天,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我不得不身兼数职,既要传菜、上菜、收拾碗筷,还要负责收银、算帐,俨然一个掌柜的。

蓝姨仍在她的岗位上默默做着「煎炒烹炸溜」,碰到我有事相询,也是一副「我什么也不知道,你看着办」的表情,好像这里的一切与她无关。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以为那个夜晚不过是当事人酩酊大醉后的无聊呓语,很快就会被一阵大风刮得无影无踪。在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夜晚被轻轻地翻过去,没有谁会留意它们的存在。


没有客人光顾的午后,我也会出去转转,去码头那边看各国船只,有即将驶往南极洲的,也有从那里归来的。一些年轻女孩成群结队,行走在通往海边的木板路上,叽叽喳喳,神采飞扬。


那天,我路过一家旅行社门口,一时冲动,拐进去问,有没有那种去往南极的「最后一分钟」船票。里面的人告诉我,那种船票很难买到,轮船公司直到最后一刻才会放出来。


「不过,你可以留下联系电话或邮箱,如果有,我们会通知你的。」


我想,那就留个邮箱吧,等看见时,估计也是几天之后的事了。想去南极的人实在太多,但我向来不喜欢跟风,没有很强烈的一定要去的欲望。


期间,小勇来过餐厅一次。那天,恰巧凌娜不在,蓝姨也去了市场街买菜。小勇想问我借一点钱。我问多少,他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我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他已在伐木场找到新工作,白天帮人搬运木头、晚上看仓库,食宿全包。吃的还凑合,只是住的地方没暖气,常常半夜被冻醒。


好几次,我都想问他,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来。凌娜跟疯了似的,一直在胡言乱语。但我忍住了。


倒是小勇问起凌娜,问她最近怎么样、店里生意好不好。

我笑了笑,说她这几天,跟那个意大利人打得火热。好几次看见那男人开了车,在餐厅门口等她。


小勇点头,没吭声。


那天,他带我去他工作的伐木场。伐木场在一座荒岛上,四面都是海水,最近的是东面那座小岛,远望,好似一张树叶飘在天边──那里属于另一国家的管辖地。没想到岛上有成片的木房子,斜的坡顶,窗户很低,门窗因年久失修已经变形,甚至东倒西歪。从前的伐木工就住在这里面,还有守林人。


「更早以前,这一带住着囚犯,他们也做伐木的工作。」小勇指着四周的海水告诉我,「因为没有通往外界的路,囚犯一旦被关到这里,相当于等死了。


「在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看守,没有人能逃出去。即使逃到海里,也很少有人能游上岸。即使能上岸,也会活活冻死。这里的冬天太冷了,夏天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勇说。


我多少有些震动,尽管在此之前,也知道一些关于这个小城的历史。比如,这是一座由囚犯建造的城,这里的土着大都是囚犯和监狱看守们的后裔,可我并没有去想更多、更深的东西。人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很容易接受它的特殊性,却习惯性地忽视背后隐藏的东西。


我们沿着荒岛的四周行走,人和岛都在海水的围困之中,这孤岛可真是一座天然的监狱啊。


我问小勇:「可有犯人成功逃脱过?」


小勇摇头,「大概并没有。这里的伐木工告诉我,曾有人想要凭着一块木板,游到对面岛上,但游到一半就回来了。」


「这个人倒是机灵……只要活着就有机会,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我想也没想,随口说道。

「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要是我,死也要死在大海里,游回来做什么?难道丧失自由,比死好受些?」小勇忽然双眉紧皱,愤愤不平。


我怔了怔,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偏激。「现在倒好了,荒岛通了公路,谁也锁不住谁了。」我其实想说,那些犯人既然犯下滔天罪行,被关、被锁,也是一种应有的惩罚、至于关在海边,还是陆上,实在并无太大区别。


可小勇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似的,竟至勃然变色,「那可不一定,有形的监狱被拆除了,但无形的无处不在。谁敢说自己活得绝对自由,没有丝毫被关在监狱里的感觉?」


我站在一边,一脸尴尬地望着他,不知如何把话题延续下去。其实,我并不想就「监狱」这个话题,与他争论什么。但对方似乎铁了心要说服我,又觉得言辞无力,便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难道这岛上还有现成的监狱不成?废除监狱的行政法令都已经生效半个多世纪了,谁还会保留那种东西,这里又不是什么「监狱博物馆」。


我们自然没在岛上发现什么监狱遗址,但也可以说处处都是遗址。废弃的木屋塌倒在荒草丛中。几块腐烂的木板上,有菌类植物甜滋滋地生长。另有一大片烧焦的地基,上面除了石头,寸草不生。还有断了头的佛像,俯卧在荆棘丛中。一路走来,都是这种「曾经处处有人,此刻却一片荒芜」的印象。


还有一个印象就是,海水会不会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石头真的会烂。那个佛像的头或许就是这么烂掉的。


一天深夜,我打开国内网站,刷到一条短视频,说某某医生杀妻后逃逸国外,三年零八个月后境外归来,被警方在机场当场抓获。

视频里,嫌犯的目光居然微笑着扫过人群,似乎在说:我终于回来了。


我不得不重放了好几遍,那个面带微笑、胡子拉碴的内科医生,越看越像小勇。我觉得那个人就是小勇。


我马上把视频发给凌娜。那时候,凌娜的餐厅已经关门,她准备跟随意大利男人去他的故乡种植一种叫「黑珍珠」的葡萄。用这种葡萄酿出的酒闻着有巧克力和黑李子的风味,在市场上非常受欢迎。


「你别胡说八道我可不认识这个人。」她快速回了我,连标点符号都忘了敲。


「怎么会呢?他就是小勇啊!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子,还是我陪他去买的呢!」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小勇把欠钱还了我,两人还去买了同一品牌的运动鞋。现在,那双鞋还穿在我的脚上。


我记得小勇说过一句话:「一双好鞋能让人跑得飞快」,可他怎么就跑回去了呢?


「我已经跟你说了,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你别再发短信来了,我不回的。」


无论我说什么,凌娜一概回复「不认识」、「不知道」,好像根本没有那个伤心欲绝的夜晚、没有花坛前抽烟的黄昏,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如果那个人真是小勇,既然已经成功出逃,为什么选择回去?他不是一直说自由最可贵,哪怕像越狱的囚犯最终死在大海里,也在所不惜。难道回去主动接受惩罚,反而接近自由的真谛?那几天,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明白。


那天,小勇想要带我看的并不是监狱废墟,而是一块罕见的大石头。


有一天,它们出现在岸边,被伐木回来的小勇发现了。小勇说那石头上刻着字,刻着西班牙文:带我回家。不是只有一处,而是无数处,有些没在水里、有些显露在外。另有一些文本含在石头缝隙里,只剩下隐隐的轮廓。

除了字,还有模糊的图案,描着树、月亮、女人的乳房、独木舟、带坡顶的房屋以及海水。小勇认定这些文本和图就是一百年前的囚犯们刻下的。当他们站在月光或星光下,思念故乡的亲人时,便刻下了那一句句话、那一根根线条,它们曾被海浪冲走,又被时间保留下来。


荒岛很大,海水不断从四面八方漫灌而来,冲刷着礁石、滩涂和沙滩,将行人和飞鸟留下的痕迹,也冲得无影无踪。那天,我们绕岛走了大半圈,怎么也找不到那块大石头。我笑着说:大概是看我来了,它躲起来了。


小勇哭丧着脸,我真的看见过那块石头,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带我回家。我还特意回去查了字典。你相信我说的吗?


我想了想,小声说:大概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这些。小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好像疲惫得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网上,我把所有与「关彦浩」有关的数据都翻了个底朝天。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每在网页里出现一次,都让我一阵心惊。我很想走到视频里,对着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轻轻地问上一句:你就是小勇吧?其实根本用不着发问,一旦目光对视,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他。


据新闻里报导,那个叫关彦浩的内科医生是个好学、上进的外省青年,在医学院上学时,便与导师的女儿创建恋爱关系,并深得导师一家赏识。硕士毕业后,顺利进入当地一家三甲医院。第二年,两人便举行婚典,场面之盛大,堪比明星婚礼,但整个典礼并未见男方家人出席。

此事虽不合常理,但也不能就此推断出,这个新组建的家庭是个充满裂隙、摇摇欲坠的存在。悲剧发生在婚后第三个夏天,教授太太发现女儿、女婿已经一个多礼拜,没打来一个电话,并且俩人的手机都呈关机状态。这是从未有过的。她和丈夫找了过去,打开房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女儿躺在床上,早已面目全非。她当场晕死过去。


所有来自网上的报导,都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老夫妻的同情、对他们死去女儿的哀悼以及对那个人面兽心家伙的口诛笔伐。并且言之凿凿,如果不是他杀的,干么要逃跑?


对啊,干么要逃跑?


还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简直就是「天涯海角」了。


脑海里一会儿浮现出小勇失魂落魄的脸,一会儿是剧情片里的罪犯鹰视狼顾、十恶不赦的脸,两张脸像冰块和炭火,像两块互不兼容的领地,在我脑海里不间断地闪过。


那天夜里,我又梦见了妻子。我们走在海边的椰树林里,海风持续不断地吹刮着,到处都是飞沙走石,让我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却清晰如昨。


「老魏,谢谢你。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我过得很好。是你一直在保护我、照顾我,就像我的兄长。现在,我也过得很好。无论在哪里,只要用心去生活、去爱每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听到这里,我泪水夺眶而出。


梦醒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梦中的泪水。




6




我只花了正常票价的三分之一,便买到「最后一分钟船票」。这也是我除回国机票外,能拿出的最后一点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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