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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余少镭



闽南语里有一个词：猪哥。当它是名词时，专指种猪；当它是形容词时，则用来形容人好色。


这个词，就是八戒贡献的。
 
一切还是要从“四圣试禅心”说起。


当时师徒四人讨论留谁下来入赘，表面上互相推诿。


还是悟空心里透亮，知道八戒跟前妻“离别的久了，又想起那个勾当，却才听见这个勾当，断然又有此心”。


最后众望所归，八戒留低。
 
但观音化成的妇人逗他说：“我要把大女儿配你，恐二女怪；要把二女配你，恐三女怪；欲将三女配你，又恐大女怪。”


不料八戒早有解决办法了：“娘，既怕相争，都与我罢，省得闹闹吵吵，乱了家法。”


观音说：“岂有此理！你一人就占我三个女儿不成！”


八戒自信心爆棚：“那个没有三妻四妾？就再多几个，你女婿也笑纳了。我幼年间，也曾学得个熬战之法，管情一个个伏侍得他欢喜。”


当时我就给跪了，乖乖，幼年就学会熬战之法，从哪学来的？


且看第十九回云栈洞悟空收八戒。当悟空问他来历时，八戒不无傲娇和盘托出。


原来他之前也是个人，只是贪闲爱懒，某日遇一真仙，劝他学道修仙，八戒便拜他为师，“得传九转大还丹，工夫昼夜无时辍。上至顶门泥丸宫，下至脚板涌泉穴。周流肾水入华池，丹田补得温温热。婴儿姹女配阴阳，铅汞相投分日月。离龙坎虎用调和，灵龟吸尽金乌血。”
 
其中的婴儿姹女，在道教炼丹术中，是铅和汞的别称。


简单说来，就是八戒在真仙指导下，日夜炼丹，最后得道升天。
 
在道教的修道成仙法门中，炼丹术跟房中术是相辅相成的。


八戒只跟悟空显摆他炼丹得道，但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他在炼丹过程中，肯定也没少练房中术。


所以，他对观音吹嘘的熬战之法，最有可能就是他修仙学道的附加功力。
 
天可怜见，我们的八戒同志，无意中练成神功之后，一登仙界，虽然仙女繁花似锦，却碍于天条，空有一身熬战之法却毫无用武之地。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精力过剩站在你面前，你身上却贴着天条。
 
这就完全可以理解，这位悲催的水军司令，为何会在喝高之后，“逞雄撞入广寒宫……扯住嫦娥要陪歇”了。


问题是，你扯谁不好，非要去扯天宫文工团团长，这不是色胆包天，明摆着要给玉帝戴绿帽吗？


就在这位水军司令即将被处死之际，太白金星出来求情了：“天蓬多次被评为先进神仙，他业务素质高、又才400岁，正值为天庭作贡献的有为之年，请玉帝对天蓬从轻判决。”


求情有效，他被改刑重责二千锤，差点变成手打肉丸，赶下凡间，错投猪胎。


从人到神，再从神到猪，肉身变了，八戒的武功跟性能力却遵循能量守恒定律，一点都没变。


而且，被贬下凡对他来说，不啻于因祸得福——在福陵山云栈洞，一个叫卵二姐的见他有些武艺，招他入了赘。


不到一年，卵二姐死了，按八戒的说法：“将一洞的家当，尽归我受用。”


所以，严格来说，猪八戒的原配还轮不到高翠兰，而是这位跟他做了一年夫妻的卵二姐。


这位卵二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谁也不知道。


但已有人考证出，“卵二姐”只是现在通行的百回本叫法，自明万历世德堂本至清康熙证道书本、乾隆新说本里，都叫“卯二姐”，传刻过程中，因形近而误刻为“卵二姐”。


卯二姐比较能解释一些，因为唐僧刚上路遇到的第一个想吃他的妖怪叫“寅将军”，是一个老虎精（第十三回），“寅”和是十二地支之一，对应的生肖是虎。


以此类推，“卯”对应兔，所以“卯二姐”极有可能是个兔子精。
 
她既然能看上矮穷挫猪妖，本身应该也很丑（至少是兔唇），或者修为不够，无法像蝎子精、老鼠精一样变成绝色美女，只能饥不择食，傍上猪八戒。


她的死也颇有蹊跷之处。


按“谁受益最大谁就嫌疑最大”的推理套路，有可能是太丑，被猪八戒杀了。


这八戒，可不是我们印象中的萌呆子，书中记载，他一出世就把他妈以及兄弟姐妹都杀了，天天吃人度日呢。
 
但是，当我们看到高老庄一节时，又发现了卵二姐之死的另一种可能。


当时孙悟空听完高太公哭诉，答应帮他除妖，并到后宅放出高翠兰，猴眼里的高翠兰是这样的：“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


这一副弱质残躯，活脱脱又一个林黛玉嘛。
 
当然了，林妹妹是多愁多病身，高美眉呢？


别拦我，我非把真相说出来不可：二十岁的高翠兰，本就细皮嫩肉，怎经得起惯会熬战之法又需索无度的猪哥日夜折腾。


若非取经人按时到达，高翠兰还能活多久，实在不容乐观。
 
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猪八戒的原配卯二姐也是这样被他弄（nèng）死的。


而我们可爱的猪八戒，就这样以他卓越的“熬战之法”，粉碎了“男人肚子越大性能力越差”的网络谣言。


取经团队中，八戒在天庭体制内混得的职位最高：天蓬元帅。


所以，他能看到的高层黑幕，那些在禁欲主义幌子下的肮脏勾当，肯定也要比养马管桃园的弼马温、负责后勤的卷帘大将看的更多。


四人中只有他是真正看破红尘的，什么正果，什么前程，都忽悠不了他。


就像他对观音所说：“若依你，教我嗑风！还不如捉个行人，肥腻腻的吃他家娘！”


所以，他再也无所畏惧了，“管甚么二罪三罪，千罪万罪”！（第八回）
 
这也能解释，武功上能跟悟空自二更时分直斗到东方发白的八戒，为什么在西游路上出力最少、动不动就喊散伙。


除此之外，也因为他再也不怕天条，西行路上，就像崔健《投机分子》所唱的一样：“我们一有机会就要表现我们的欲望。”


比如第五十四回，在西梁女国，当美艳的国王现身时，八戒忍不住口嘴流涎，心头撞鹿，一时间骨软筋麻，好便似雪狮子向火，不觉的都化去也。


那一刻，那猪脑里不知跟女王“熬战”几个回合了。


第六十一回，三调芭蕉扇，悟空与八戒最后打到牛魔王二奶的别墅摩云洞，牛逃猴追，把摩云洞留给八戒收拾。


后来悟空见到八戒，问他摩云洞事体，八戒笑道：“那老牛的娘子被我一钯筑死，剥开衣看，原来是个玉面狸精。”


把人家弄死了还要剥衣来看，何等猥琐。


其实，这是他对牛魔王羡慕忌妒恨的总爆发——你是牛，我是猪，都是畜生，凭什么你就艳福齐天。


剥玉面狸精之衣，只是占了小便宜。


第七十二回，著名的盘丝洞一节，八戒则是揩了大大的油。


那七个蜘蛛精，个个可都是性感尤物，连冷血无情的悟空都下不了杀手，只是使了个坏，变成老鹰将她们的衣服都收走了。
 
这下可便宜了八戒，他自告奋勇要去打妖怪，到了那里，却忍不住笑道：“女菩萨，在这里洗澡哩，也携带我和尚洗洗如何？”说着便跳下水，变做一个鲇鱼精。


“那怪就都摸鱼，赶上拿他不住：东边摸，忽的又渍了西去；西边摸，忽的又渍了东去；滑扢虀的，只在那腿裆里乱钻。原来那水有搀胸之深，水上盘了一会，又盘在水底，都盘倒了，喘嘘嘘的，精神倦怠。”


广义上来说，这也算是泡妞——泡在水里性骚扰妞了。
 
如果说，盘丝洞的泡妞，只是表现出八戒对仙佛戒条的蔑视。


那么，第九十五回，擒玉兔精时，嫦娥一出场，八戒的言行，则是直接对天庭、特别是玉皇大大的挑战别，说嫦娥，连观音菩萨他都敢意淫，还有啥能拦得住他的。
 
纵观西游路上的猪八戒，除妖不卖力，立场不坚定，作风有问题，可为什么他反而是取经团队中最受欢迎的一位？
 
很简单，只有他最有人样。


而且，真小人往往比伪君子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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