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一则新闻登上了热搜,在满屏的娱乐话题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让无数人钦慕和动容:
“95岁叶嘉莹已裸捐3568万元”
说起叶嘉莹这个名字,很多人也许会感到陌生,但听了她的成就,你一定会肃然起敬。
她是中国古典诗词研究专家,
受聘于国内外多所知名大学客座教授,
曾获得2015-2016年度“影响世界华人大奖”终身成就奖,
入选改革开放40周年最具影响力的外国专家名单,
是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候选人,
2019年获南开大学教育教学终身成就奖。
在她90岁生日时,温总理亲自写诗为她祝贺,盛赞她心灵纯净,志向高尚,诗作给人力量,多难、真实和审美的一生将教育后人。
中国的诗词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南有张爱玲,北有叶嘉莹”。有作家曾言:现在谈诗词,世界上再无第二人能与叶嘉莹先生相比。
很多人尊称她为:中国最后一位“穿裙子的士”。董卿也亲切地称她一声“先生”。
2018年,叶嘉莹先生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捐给了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设立“迦陵基金”,支持中国古典诗词文化研究。
如今95岁高龄的她,已经归国到南开大学执教了40个年头,累计已捐出了3568万元。
“莲实有心应不死,人生易老梦偏痴。千春犹待发华滋。”这是她写下的一阙词。
她希望,哪怕时间飞逝,自己仍能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莲心穿越了千年,仍然会花开满塘。
回顾叶嘉莹先生的一生,九十载光阴弹指过,她确实做到了“莲花总会凋落,但我要把莲子留于世人”。
一声先生,当真无愧。
一生坎坷,未曾由心,却执着自由
“我从小是关在家门里长大的,所以像荡秋千、跳绳我都不会,我就是读诵诗歌。”
叶嘉莹1924年出生在北京的一个传统的书香世家,受家庭的熏陶,她的世界里只有诗书,没有其他任何乐趣。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一下子打破了生活的平静。她的父亲在战乱中音讯全无,一家人的生活由此变得格外艰辛。
但人生更大的变故,还远不止于此。
1941年,忧劳的母亲被查出体内有肿物,需要西医治疗,在天津做手术时却不幸感染,最终在回北京的火车上病逝。
那一年叶嘉莹年仅17岁,父亲多年不见踪迹,母亲也撒手人寰,只留下她与两个年幼的弟弟。
多年后,她谈起人生最悲苦的一段日子时说到:
“我最痛苦的一段回忆,大概就是听到钉子,一下一下敲进棺木的声音。”
“瞻依犹是旧容颜,唤母千回总不还”,一首《哭母诗》,字字泣血。
母亲去世后,叶嘉莹带着弟弟在伯父家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但她并没有因此荒废学业,而是考上了辅仁大学国文系后,受业于诗词大师顾随先生,专读古典文学。
诗词里的自由世界,大概是她人生的唯一慰藉。
在学校期间,她一心向学,未曾花心思谈恋爱,后来她的老师把自己在国民党任文职的弟弟赵东荪介绍给了她。赵东荪倾慕于叶嘉莹,想尽办法追求她,为此怠慢了工作,失了业。
叶嘉莹本无意于赵东荪,却因内心愧疚,无奈与之结婚。
谁曾想到,这更是她悲苦命运的开始。
1948年冬,叶嘉莹跟随丈夫辗转抵达台湾。
在女儿出生四个月时,赵东荪因莫须有的罪名被逮捕入狱。叶嘉莹的生活再次跌入谷底,她带着年幼的女儿,四处奔波,小心苟活。
四年后,丈夫出狱,却因久被囚禁,性情大变,动辄暴怒,不愿工作。
这段时间,她先后在台湾大学、台湾辅仁大学等校兼职教授诗词,一个人托起了家中的生计,每天疲惫地回到家,还要面对丈夫的无理斥责。
在第二个女儿出生时,赵东荪更是对她嗤之以鼻,冷漠出走。
最痛苦时,叶嘉莹甚至想过用煤气结束生命。
无望中,也是诗词给了她力量,让她学会了和自己和解。
多年后主持人曾在节目中问到,为何在她的诗篇中没有对爱情的描述?
叶嘉莹有些怅然地说到:
因为我没有交过男朋友,没有谈过恋爱,我的一生都不是我选择的,我先生的姐姐是我中学老师,她很喜欢我,我们才结了婚。又因为结了婚,我只能跟着他去了台湾。
晚年,有一次她丈夫看到她讲课时的录像带,惊奇地问:这是你在讲课吗?下次我也去听好不好?
她看着这个男人,感到无比心哀,两个人生活了一辈子,却如同陌生人。
他从来都不懂她,也未曾给过她爱情。
半生漂泊,心系祖国,遂万里孤行
因为对中国古典诗词的专研,在才华和机遇的加持下,1966年,叶嘉莹受邀到美国讲学,将中国古典文学和文化推向了世界。
后来她接受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聘请,成为了终身教授,在温哥华定居下来。
在加拿大教书期间,为了教授完全不懂中文的学生,叶嘉莹不得不重拾已搁置多年的英文。
已经45岁的她,不仅要记忆大量的英文单词,还要把古典凝练的中国诗词翻译成英文,一次不行就十次,她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图书馆里,备课到深夜。
凭借着天分和努力,她慢慢地能够用英文讲授古典文学中的优美诗词了。
这段历程虽然辛苦,但她的内心却无比雀跃,只要站上讲台,她便神色飞扬,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1974年,中国与加拿大建交。离开大陆在外漂泊三十多年的叶嘉莹立马申请回国探亲。
在踏上北京城的那一刻,望着魂牵梦萦的故土,她不禁泪流满面,一口气写下了1878字的长诗《祖国行》:“卅年离家几万里,思乡情在无时已,一朝天外赋归来,眼流涕泪心狂喜……”
本以为人生终于向着好的方向前行了,却没想到,苦难再一次抓住了她。
1976年,她刚刚结婚三年的大女儿和女婿在一场车祸中同时罹难。这世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忍着悲痛料理完后事,她把自己关进屋里,流干了眼泪。
在历经了人世间极致的痛楚后,她彻底顿悟了,“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不是一个终极的追求和理想。”
她要从痛苦中走出来,从“小我”中脱离出来,把余热奉献给国家,交给诗词。
落叶归根,她下定决心,回国去。
恰好1978年,中国开始对外开放,叶嘉莹借此机会,向中国教育部写信,申请回国教学,不久得到了批复,她开始每年假期回国教书。
“从1979年开始,我在假期自费回国教学,一分钱都没有拿国家的,完全是尽义务。”
她曾说,这一生都不是她自己的选择,但回国来教书是她唯一的、一生一世的自己的选择。
来到南开大学中文系执教的第一堂课,300人的大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连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窗户上也坐满了慕名来听课的学生,以至于她进入教室异常困难,绕了许久才最终站上了讲台。
随后的二十多年,她常常孤身一人拖着行李箱辗转旅途,在国内各地高校奔波讲学,这么多年未曾收过一分报酬。
直到2014年,因为她的身体无法再允许她到处奔波了,她决定定居南开。
南开为她修建了“迦陵学舍”,她却卖掉了自己多处的房产,将所得纳入了迦陵基金,又回馈给了教育。
如今年过九旬的她,依旧是不知疲倦,风雨无阻,风华依旧。
只要上了讲台,她便神采奕奕,逻辑严密,声音清亮,全场丝毫不带停顿,连水都很少喝上一口,这么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她拒绝学生给她搬来的椅子,因为“站着讲课是对诗词的尊重。”
“时不待我,我要抓住老年的尾巴,把美好的诗词传给下一代人。”
生活朴素,内心丰盈,活成了诗歌
在捐款新闻被爆出后,叶嘉莹先生才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开始走进很多人的视野中。
但面对这场舆论,在央视采访时,她很直白地说到:
我本没有让他们公布,捐了就是捐了,他们校友会说出去了。这样的关注很无聊,很多人眼里只看到了钱,却不懂学问。
她不希望自己因为捐赠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更不希望真正的学问被轻视。
她从困苦中走来,很长一段时间,无家无业靠睡走廊为生,如今的身家完全是靠自己一点一滴挣来的。
三千多万捐赠的背后,是她卖掉的房产、所有著作的版税和稿酬,这些毕生积蓄组成的,更是她一直以来极度节俭的生活省来的。
这样一位身价千万“出手阔绰”的文学大家,在我们看不到的日子里却过着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的生活。
九十多岁高龄的她,一直独自在国内生活,直到几年前,不小心滑倒后,才请了一位保姆,但也只是白天做顿饭,打扫一下卫生。
平时,两个简单的小菜,一碗饭,便对付了一餐。
很多人觉得这样的生活过于孤苦,但在叶嘉莹先生心里,这便是最好的人生了,她的精神世界早已足够富足。
她曾说,自己有诗词为伴,不需要人陪,有一口饭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对于人们争相追逐的名和利,从小喜欢古典诗词,读着中华传统文化著作长大的她早已淡然。
《论语》中孔子说: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
一个人生到世界上,在社会中就应该为人类做出一些贡献,孔子的这句话一直影响着她,是她一生执着追求的理想。
从21岁开始教书,如今已有74个年头,收获了赞誉无数,也拥有了很多头衔,但叶嘉莹却一生挚爱讲台,最不愿辜负“老师”这一身份。
她把自己的所有精力和追求,都献给了教书育人和古典诗词研究和传扬。
罗曼·罗兰曾说过:世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看透生活的本质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这世间所有的生离死别,辛酸不幸,她都一一经历了。但人生百味,苦难磨砺对于她来说,只是一块垫脚石。
“我从各种人生苦难中走出来,还活到了今天。”
因为她从不畏惧命运,命运把她放在哪里,她就落在哪里,在哪里开花。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