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医怎样走向衰亡？
2017/10/05  |  段宇宏 |  阅读次数：5597 |  收藏本文　
西医衰亡 6park.com
摘要：依靠鬼神与经验的传统西医，同样也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但衰亡也不可避免。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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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文互联网上关于中西医的讨论非常热闹，严肃认真的文章很多，插科打诨的段子也不少。在各种微信群和QQ群中，谈及这个话题，吵架斗嘴免不了，容易伤和气。
网友黑中医的段子也层出不穷，信手拈几条欣赏一下：“中医把能吃的东西分成两种，好吃的叫中餐，难吃的叫中药”；“当中医告诉你‘要不你还是去看看西医吧’说明真的有病了，当西医告诉你‘要不你去看看中医吧’，说明你没救了”；“你想让信中医的人不吃中药，你就告诉他‘现在的中医药材都是转基因的’”。
中医被黑得这么惨了，不想雪上加霜，也不想介入争论。如果有中医粉，请你先镇定一下，莫激动，今天咱们的主题是黑西医，并教你怎么辨识真假中西医。对于思想固化的人来说，说服是无效的，想怎样看病就怎样看病，包括找巫师治疗，那也是个人自由不是吗！
可有个问题很重要，假如你头痛和发热，找一对巫婆神汉跳大神治病，他们拿来一杯神水，给水杯贴上符，施放咒语，叫你喝下，接下来摇头晃脑浑身抽搐，叽哩呱啦念念有词，过两天你病好了，说，嘿，我滴妈呀，真神奇，太牛了，必须点赞。首先肯定是祝贺痊愈，其次不是反对你找巫师看病，而是要找就找正宗的，不在杯子里放阿司匹林的，否则那就是被忽悠了。
进入正题前，先讲一个非常困扰人的问题——今天的中国人到底在看什么医呢？有人不免疑惑，这个问题很复杂吗？“有的喜欢看西医，有的喜欢看中医，有的喜欢中西医结合嘛”。
其实，绝大多数中国人看的是“四不像医”。
在中国，去到所谓“西医院”，哪怕你看的不是中医科，所谓的“西医生”会开一堆中成药，给你补气益肾或滋阴壮阳。很多中成药里含有“西药”成分，有的“西医生”还挺高大上的，可以给你讲点阴阳五行理论。这是哪门子的“西医”？
去到所谓的“中医院”，各种“西医”的医疗设备、药物、手段一应俱全，医生照样叫你抽血验尿、照B超、做CT、照胃镜，给你开化学合成药；至于切痔疮、割肿瘤、心脏搭桥之类，人家啥都会呢。搞笑的是，很多中医院私下并不愿意招聘中医学院毕业的学生。这又是哪门子“中医”！
有人会说，那咱这个就叫“中西医结合”嘛！不好意思，你又错了。当你在接受上面两种治疗时，你看的既不是真正的中医，也不是真正的西医，而是结合在一起的。
如今有没有人能看到正宗中医？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为数极少，而且可能还有水分。看正宗中医是个什么过程？当你感觉不适了，找到一个中医，他给你“望闻问切”之后，告诉你一堆气虚肾亏、阴阳失调之类的理论，最后给你开出方子，你上药铺按方抓回一堆草药，回家煎服，包括给你扎点针灸之类，你这才叫享受了正宗的中医。哪怕他给你提到“红细胞”、“病毒”、“维生素”、“坐骨神经”、“糖尿病”、“乙肝”这些词汇，理论上就已经有了水分，更不用说叫你去化验和照光之类。
那么怎样才能看正宗西医呢？这事儿说来复杂，但总算进入了今天的正题，得分你是看“传统西医（老西医）”还是“近代西医（新西医）”，所以我们需要简单了解一下人类与西方医学发展史。结论可以先点一下，传统西医接近于消亡，你今天即便在西方几乎也无缘享受；近代西医，在欧美倒是有机会体验，但在中国似乎难觅踪影。
什么是真正的“西医”
人类医学发展大致有这么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神道医学。巫术、玄学、神学是指导思想，人生病的原因，通常归结于邪魔上身、被神灵惩罚、遭敌对者施咒。治病主要方法就是巫师跳大神，帮你“祛魔”。治不好病巫师当然没任何责任，自然有一套说辞，“恶灵太凶狠或者敌人的巫术太强大”。受玄学和神学指导的医学也用“冥想”和“祈祷”的方式来治病。
版画：希波克拉底斯拒绝波斯皇帝阿塔薛西斯的礼物。
第二阶段是经验医学。开始关注自然、人类、动物和疾病之间的因果关联，根据“眼见为实”之类的原则逐步总结些经验和技术，不同族群的经验医学深受本地文化的影响。通常会以植物为主，动物和矿物为辅作为治病的药物，促使草本医学兴盛起来。
第三阶段是现代医学。它是14世纪至19世纪先后出现的文艺复兴、启蒙运动、科学革命、工业革命孕育出来的产物，可以说“怀胎五百年”才呱呱坠地。文艺复兴为现代医学的诞生打下了思想解放的基石，启蒙运动和科学革命为它奠定了方法和理论基础，工业革命给它插上腾飞的翅膀。
如果说现代医学是棵大树的话，受益于早期自然科学的前身自然哲学的发展，以及物理学、化学取得的成就，至18世纪末期，土壤、水分、光照已经具备，种子开始萌动了。随着生物学作为学科在19世纪诞生与发展，那个世纪的上半叶末期，现代医学种子开始发芽，从土里冒出小尖角；19世纪下半叶，变成有小枝嫩叶的幼树。进入20世纪上半叶，它长成了一颗小树；最近50多年，才变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由于医学的特殊性，现代医学在自然科学各学科中最晚成形。从1840年代开始算起，它逐渐进化成科学，也无非170多年历史。
要特别指出的是，医学的这三个阶段，不是递进的兴亡关系，并非新的出现旧的就消亡，而是长期并存。直到今天，也只是力量此消彼长。曾经，除了欧洲之外，所有地方的医学始终停留在第一和第二阶段。即便经验医学，也没有脱离浓厚的巫术、玄学、神学色彩，两者的面目十分模糊。
如今很多贫穷落后国家仍然有形形色色的神道医学和经验医学在活跃，这里的贫穷落后不单指物质水平，有些国家虽已解决了基本物质困乏，甚至已达到惊人的物质富裕程度（如中东石油国家），但在社会知识总量、大众科学素养方面，仍然是贫穷落后国家。发达国家的民间，也有少数人采信神道医学和经验医学。
微软公司创建于哈佛大学的学生扑克室，苹果公司诞生在车库，Facebook在哈佛大学的学生宿舍问世，这些推动产业革命，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巨无霸企业，都曾经有过稚嫩的幼年。现代医学也不例外，最初它也是浑身山寨气息，英国医学史学者威廉·拜纳姆在他的《19世纪医学科学史》中说，1900年的医学，与一百年后相比，更接近于1790年的医学。
古人凭着经验和直觉获得的很多结论，曾经数千年来被视为“天经地义”，早就养成了人们“祟古迷祖信权威”的思维惯性。有人挑战这些说法会触犯众怒，遭遇围攻，被唾骂为大逆不道的邪门歪道，甚至还要付出生命代价。
技术性知识的增进和思维方式的升级，都可以促使社会进步，但后一种进步最为伟大，是根基性进步。认识到直觉和经验未必靠得住，这是人类在启蒙运动后方法论的一次革命性大飞跃。受益于科学革命，发现过去几千年对自然和生命的认知，大多数不靠谱，所谓“眼见不一定为实”。
现代医学早期，进入“实验医学”阶段，根据自然哲学的指导，不迷信权威，不盲从经验和直觉，重视观察和归纳，后来又大量运用统计和实验手段，不断纠错，寻找生物、疾病、药物之间的正确因果关系。
如今，现代医学已形成一个非常庞大的知识和技术体系，以解剖学、胚胎学、病理学、药理学、毒理学、微生物学、细胞学、遗传学、免疫学、生物统计学等几十门知识系统为基础学科，还拥有几十个专业学科及其衍生出来的数百个分支学科，并且还不断从其他自然学科的发展中吸取养分，建立跨学科研究。到20世纪90年代，发达国的医学界又掀起一次革命运动，使现代医学进入“循证医学”的新发展阶段。现代医学在几乎所有国家都成为公共卫生体系的擎天之柱，只是在发达国家和落后国家它有水平高低的区别。
所以，现代医学不是“西医”，虽然它起源于西方，而且它与西医的关系非常紧张，是在西医一路诋毁、谩骂和嘲笑中长成参天大树的。神道医和经验医能归类为文化范畴，可以有“民族属性”，生物医学属于科学，没有这个属性，就像不会有什么印度物理学、俄罗斯化学、日本生物学，也不会有什么东方微积分和西方微积分。
那么西医在哪里，它是个什么样子，上哪儿看西医呢？
前科学时代，在各个地区都涌现大量神道医学和经验医学。中国古代大致把婆罗洲（加里曼丹岛）的文莱以西称为“西洋”，即广义上的西方，所以唐僧去印度叫“西天取经”。广义上的西医，比较著名且影响力很大的有：埃及医、巴比伦医、波斯医、伊斯兰医、吠陀医、佛教医、希腊罗马医。东亚地区还有汉医、韩医、藏医、蒙医……
文艺复兴时期炼金术书籍中展示四元素与十二星座间关系的图画。
而我们这里讲的，狭义的西医只指欧洲医学，是指希腊罗马医。古希腊的希波克拉底（公元前460年至公元前370年）和古罗马的盖伦（公元129年至公元216年）所撰写的很多医学文集，为西医体系的成形奠定了理论和技术基础。
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西医学
西医的基本理论是：人体有“血液、黏液、黄胆汁、黑胆汁”，称为“四体液说”，它们分别对应“冷、热、湿、干”四种本质；世间万物由“气、火、水、土”构成，称为“四元素说”，四体液与四本质是构成宏观宇宙的四元素之反映。体液维持平衡则人能保持健康，体液失调则会生病。
西医是经验医学的一个巅峰，影响极为深远，而且蕴含着自然哲学的味道，盖伦还做过动物解剖，提出“血液是从肝脏流出来”的结论。但随着欧洲进入基督教时代，神学占统治地位之后这种思维方式中断了。基督教欧洲仍然采纳了希波克拉底和盖伦的医学体系长达1500年，西医的理论还深刻影响了波斯医、伊斯兰医、吠陀医。吠陀医是印度最主要的经验医学，它也影响了佛教医，随着佛教传入中国，佛医与伊斯兰医（中国古代称为回回医）也先后对汉医的理论和药方产生过巨大影响。
但无论古希腊罗马时代，还是中世纪欧洲，除了学院和教会的医者，仍然是多种神道医和经验医并存。民间的占星医、卖药郎、接生婆、江湖游医、医骗都为人们治病开药。生病了还可以找僧侣实施“精神治疗”，理发师也兼外科医生，给人做手术。正因为什么病都治不了，医者的地位在古代中西方地位都很低下，没有更好前程选择的情况下，才会去当医者，地位跟工匠和艺人差不多。在中国，无论有多高的名望，医者死后都只能进入艺术传或方伎传，不能入文苑传或儒林传。
除了运用一些草药、食疗、拔火罐方法治病以外，根据西医理论，生病就是体液失去平衡，体内有了毒素，那么要根治疾病就得“排毒”。到18世纪和19世纪最流行的排毒疗法有：
排汗法。给病人裹上厚厚的衣服和被子，再辅以酒精、香料等刺激身体冒汗。实际上经常使病人病情恶化，导致痉挛，婴幼儿甚至可能热猝死。
催吐法。服用催吐剂让人呕吐，美其名曰把毒素吐出来。其实什么用都没有，你懂的。
放血疗法。一种方法是用刀切开静脉，让血带着毒素排出体外；另一种方法是把水蛭放到感染或受伤部位，因水蛭的唾液中有一种能阻止人体凝血机制的蛋白质，可以让血液源源不断流出来。很多人常在放血时流血过多丧命，要么就是因缺乏消毒知识，伤口感染致人于死地。
19世纪中期前的美国，西医放血疗法不但成了包治百病的利器，人们还相信有养生保健功效。每到春天，农民们无论有病无病，成群结队去找医生给他们放血。据说美国开国总统华盛顿就死于放血疗法。至于民间各种西医治病的偏方那就千奇百怪了，例如用蚯蚓、木乃伊、猪脑磨成粉治疗创伤。在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西医还有一种治疗不孕症的偏方，用黄蜂的蜂窝或苍蝇熬汤给妇女喝，他们认为黄蜂和苍蝇一次产卵几百枚，生育能力超强，所以能治不孕症。
古代很多文化中都有男女大防的规矩和身体接触的禁忌，解剖尸体那会被看成是恶魔，这不仅阻碍医者去了解人体的构造和运行原理，也难以贴身察看和触摸病人肌体，更不用说什么体格检查。
即使到了近代，贵为国王也可能因此无法享受到像样的医疗。维多利亚女王（1819年至1901年）的私人医生詹姆斯·雷德回忆，女王去世以后他才首次看见女王身体，发现她有子宫下垂和肛门脱出，这说明女王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身体检查。女王在世时，也非常排斥别人触碰她的身体，包括用听诊器。
文艺复兴和科学革命期间，传统西医的理论和技术不断遭到质疑和推翻。但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有时候还需要撒上先驱者的眼泪和鲜血，燃烧自己照亮人类。
只能简单介绍些大事件，了解它们如何导致西医逐渐走向衰亡。
16世纪西班牙的教会自然哲学家塞维图斯提出肺循环理论，与盖伦的说法相抵，被视为“异端邪说”，成为他被执行火刑的罪状之一。在思想言论更为自由的英国，医生威廉·哈维（1578年至1657年）于塞维图斯基础上多次实验，提出了开创性的“血液循环论”，阐明心脏在血液循环中的功用。有意思的是，哈维也为放血疗法辩护，他的权威推动了后来放血疗法的狂热。这说明“过渡时代”新的人、事、物出现时，仍然不能完全摆脱旧时代的印记。
荷兰人列文虎克（1632年-1723年）的成就震惊欧洲社会，在前人的基础上改进显微镜，首次观察到“微生物”，这是人们此前从未知晓的微观世界，虽然没有为当时的医疗技术提供什么帮助，但他为人类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知识窗口。
1796年英国医生爱德华·琴纳发明牛痘疫苗，成为“疫苗之父”，把无数人从死神手中拉回来。1816年法国医生雷奈克发明的听诊器问世，从此有了更好的诊病手段。1820年法国化学家佩尔蒂埃和卡芳杜从金鸡纳树皮中提取出纯净的奎宁，成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1840年代，为病人做手术时开始采用醚作为麻醉药，大大降低了病患的痛苦。
其实直到法国的路易斯·巴斯德（1822年至1895年）和德国的罗伯特·科赫（1843年至1910年）等伟大的化学家、微生物学家横空出世，人类才慢慢搞清楚了大量疾病产生的原因——它是细菌、病毒、原虫等微生物和寄生虫入侵人体导致的。
科赫发现了导致炭疽病、结核病、霍乱的炭疽杆菌、结核杆菌和霍乱弧菌，发明判断病原体的“科氏法则”；巴斯德不仅发明了沿用至今的“巴氏消毒法”，还发明了狂犬病和炭疽病疫苗。他们培养的徒子徒孙的成就亦彪炳千古，不断发现白喉、肺炎、淋病、脑炎、疯、腺鼠疫、梅毒的病原体，疫苗和治疗药物。
知道了致病原因，从那儿以后，“饭前便后要洗手”、“勤洗澡勤剪指甲”、“生活环境要洁净”、“不喝生水不吃生肉”、“做手术要杀菌消毒”等观念才在全世界普及开来。
1928年英国生物学教授弗莱明在实验室中发现第一种抗生素——青霉素（盘尼西林），在他成果的基础上，1938年牛津大学的科学家团队提炼出纯净的青霉素。因为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战争的急迫需求，直到1940年代初，青霉素才工业化量产，开始发挥它的神威。这是现代医学史上里程碑式的事件，拯救的生命用“千万”为单位来统计也绝不夸张。
作为经验医学的西医，连人体结构都不清楚，不了解血液、细菌、细胞的学说，更搞不明白任何病理和药理，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已经被迅猛崛起的现代医学逼向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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