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赋》的第四集中,已经垂垂老矣的秦昭襄王嘱咐嫡长子和嫡长孙:“告诉嬴姓后裔的子子孙孙,大秦男儿,勿忘东出。”他仿佛看到了梦中的那个少年向他走来,他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嬴政。
这一句被观众忽略的台词,竟然隐藏着秦人起源的惊天秘密。嬴姓子孙世代勿忘的东出,既是为了一统天下,也是为了寻根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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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是东来还是西来
秦国的发展历史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秦人阶段。早期的秦人只是华夏大地上繁衍生息的千万个部族之一,而且在漫长的时期一直是个后进后发的部族。
秦国阶段。西周孝王时(约公元前890年),秦人非子因为善于驯养马匹,被赐予封地,号称秦嬴。西周末年,秦襄公因为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正式册封诸侯,在周人的发源地岐山建立了秦国。
秦朝阶段。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消灭六国,统一中国,结束了五百余年春秋战国的混乱纷争,在华夏大地第一次建立起了大一统的帝国,享国仅十五年。
秦人到底来自何方?以《史记·秦本纪》为代表的史书记载非常有限,特别是关于秦人起源的问题,有许多自相矛盾之处。当代学者对于秦人的起源问题,也曾有过长期的争论,大致分为两派观点。
观点一:秦人起源于东方,后世西迁。这种观点来自司马迁,支持者较多,包括近人傅斯年、顾颉刚、郭沫若、范文澜等。
观点二:秦人原本为西方戎族,支持此说的近人有王国维、蒙文通、周谷城等。
东来说的主要证据有四个方面:
1)秦人与东方的殷人、夷人都有“玄鸟陨卵”的起源神话,有共同的鸟图腾崇拜。
2)秦为嬴姓,而嬴姓部族多居于东方,如西周、春秋时期的徐、郯、江、黄、奄等国。
3)秦人祭祀少昊之神,少昊为嬴姓始祖,也是东夷部落的共同祖先。
4)秦人的祖先与殷王朝关系密切,如费昌、孟戏、仲衍、蜚廉、恶来都曾为殷臣。
西来说的主要观点也有四个方面:
1)秦为西戎族,其远祖戎胥轩已称戎,并与西方的申戎通婚。
2)秦人祭祀、崇拜方式与戎狄相似,与中原诸国不同。
3)秦人在中潏(yù)以前的世系不可靠,而中潏以后,已“在西戎,保西垂”。
4)秦人由东迁而来的时代和背景,都没有证据。
其实,司马迁已经指出秦人起源于东方,而且嬴姓的各国多分布于东方,其祖先中潏在商代才“在西戎,保西垂”,但是无法明确说明是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因而西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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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的祖先飞廉和恶来
清华简《系年》的出现,为秦人起源问题的解决提供了全新的证据和思路,结束了秦人起源的争论。
结合相关文献记载,我们可以放在一个宏大的历史背景中,描绘出秦人西迁的粗略线条。
原来,秦人世代居住在东方,与商王朝关系亲近。秦人的一位祖先中潏曾经带领一支秦人西迁,目的是戍边,为商王朝抵御戎狄部落。
在商朝末年的时候,秦人有两个非常有名的祖先:飞廉和他的儿子恶来,据说飞廉跑得很快,恶来则力大无穷,父子两人都很受纣王的赏识,成为“助纣为虐”的典型代表。
在牧野决战中,恶来为保卫商纣王壮烈牺牲,飞廉则因为事先被派去出使北方,得以侥幸逃脱。按照《史记》的记载,飞廉在商朝灭亡之后自杀于霍太山,但是,清华简《系年》则说,作为纣王死党的飞廉不甘失败,他暗中潜伏下来,伺机反叛。
时机终于来了,周武王在克商后没过几年就病故了,继位的周成王年幼,由武王的弟弟周公摄政,这引起了同为武王弟弟的管叔、蔡叔和霍叔等人的不满,这三个人原本都被分封到商朝的王畿地区,监视商人,被称为“三监”,他们看到周公掌控了朝廷大权后,心有不甘,于是到处散布流言,说周公有野心,将要篡夺政权。纣王之子武庚乘机与这三人勾结,发起了历史上著名的三监之乱。
飞廉积极参加了这次叛乱,而且很可能是这次叛乱的一个幕后操纵者。三监之乱一度使西周的政权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不过,周公亲自带兵东征,杀死了管叔和武庚等人,平定了叛乱。
然而,狡猾而又善跑的飞廉又一次成功溜走了。
飞廉逃到哪里去了呢?这一次,他跑到了东方老家,去投奔同为嬴姓的奄国。
清华简《系年》明确写道:“飞廉东逃于商盍氏。”
商盍氏就是商奄。奄曾经作为商朝国都,故地在今河南商丘,盘庚从奄迁到殷墟,即今河南安阳。奄作为商末周初时的东方大国,在今天的曲阜一带,是商王朝非常重要的同盟。
商朝灭亡后,奄和当时位于山东到苏北一带的很多嬴姓国家和部族都继续反周。飞廉跑到商奄,自然是要联合这些同姓族人,重整旗鼓, 共同反周。
不过,西周政权并没有给飞廉等人任何喘息休整之机,周公和成王在平定三监之乱,杀死纣王之子武庚禄父后,乘胜挥师东进,攻打商奄等国。周师进军十分顺利,商奄等50多个参与叛乱的国家先后被平定,周公在商奄故地曲阜兴建了鲁国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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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人的故乡在曲阜
曲阜是个古老又神奇的地方:黄帝生地、少昊之墟、商殷故国、周公封地、鲁国国都、孔子故里。
《千字文》有句“奄宅曲阜,微旦孰营”,大意是说,在商奄之地曲阜新建鲁国国都,除了周公旦之外,谁有这个能力经营?
这一次,善跑的飞廉终于无路可逃,最终被周师擒杀。清华简《系年》清晰地记载了飞廉的最后结局:“成王伐商盍,杀飞廉”。
《系年》所讲的飞廉被杀,古文献中也有端倪,例如,《孟子》中记载:“伐奄,三年讨其君,驱飞廉于海隅而戮之,灭国者五十。”
真正让学者们大跌眼镜的是接下来的这句话:
“西迁商盍之民于邾圉,以御奴之戎,是秦先人。”
原来,周人在灭掉了商奄之后,为了惩罚这些参与叛乱的嬴姓商奄之民,把他们强制西迁,其性质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谪戍发配,谪戍的地点,据李学勤先生研究,就是《尚书·禹贡》篇所载的朱圉山,位于今天甘肃省的甘谷县一带。
在《系年》发现以前,从来没有人知道,“商奄之民”曾被周人强制西迁,而这些“商奄之民”正是秦的先人,这真是令人惊异的事。
《系年》中的上述记载,可以找到一些旁证。
在金文方面,西周中期的询簋和师酉簋都提到“秦夷”,还有“戍秦人”。来自东方的商奄之民,其后裔自然可称为“夷”,而不是西方的“戎”;秦人是被发配戍边,所以又可称为“戍秦人”。
在简帛方面,马王堆汉墓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的“苏秦谓燕王章”云:“自复而足,楚将不出沮漳,秦将不出商阉(奄),齐不出吕隧,燕将不出屋注。”意思是如果安于现状,不思进取,那么楚、秦、齐、燕各国都将不会离开他们的始居地。
可见,西汉初年,人们还知道秦人来自商奄的事实,而现在传世本的《战国策》把“商奄”等都错误地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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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东出,寻根故里
秦人嬴姓,起源于东方,与商王朝亲近。
商代的中潏曾经带领一支秦人西迁戍边,为商王朝抵御戎狄部落,其他秦人依然在东方辅助商王朝。
被周人强制西迁后的秦人部落,上层贵族是来自东方的“老秦人”,下层则是当地的戎狄。
老秦人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东方故乡,也没有忘记复国之梦。获得周孝王封地的秦非子,就是被周武王杀死的纣王重臣恶来的五世孙。
西迁的秦人世代祭祀少皞之神,少皞是传说中的嬴姓始祖,至今在曲阜城东还保存有少皞陵。
掌国五十六年,奠定秦国一统天下基业的秦昭襄王,临终时嘱咐嫡长子和嫡长孙:“告诉嬴姓后裔的子子孙孙,大秦男儿,勿忘东出。”
嬴姓子孙世代勿忘的东出,既是为了一统天下,也是为了寻根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