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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破五”的癸卯新年，中国大地上出现了久违三年的人流、物流、车流和商流，虽然倏忽在阳历年底杀到的一轮疫情高峰给许多家庭和个人带来痛苦和不幸，但更多人仍然默默选择了擦干眼泪，昂首前行——这不仅仅因为“生活还是要继续”，更因为“生活终于可以继续”了，难道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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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样一个久违了的既无比轻松、又空前沉重的新春佳节里，也仍和“违禁鞭炮”声一样，不时传来某些“防疫爱好者”刺耳铿锵的声音，什么“江西某县春节期间恢复核酸普测是为大家好”，什么“大疫未过春节期间宜庄严肃穆不宜嬉皮笑脸”，不一而足。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反驳，这些人一副理直气壮甚至大义凛然的面色，高呼着“国家保护了你们三年，现在轮到你们保护国家三年”这种听上去仿佛360°无懈可击的口号，对从餐厅满座到电影院爆满、从兔子灯脱销到旅游景点人挤人的一切“节日聚集”，发出愤怒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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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讳言，在过去三年里，国家及其各级办事机构，为防疫和民生做了许多工作，其中许多做得非常努力，有些做得十分出色，付出了不菲代价，取得了一些成果，对于这些，人们看在眼里，也会记在心里——但国家究竟是谁的？难道国家的主体不是那些“你们”，而是某个“他们”不成？防疫三年，人、物、资金“三流”被切割得七零八落，且三年中疫情威胁相对最轻的年份，“三流”之切割、经济之萧条、就业之萎缩、社会之停滞、收入预期之下降，反倒变本加厉，对于此，在终于“顿悟”、终于拨乱反正之前，是靠着大量转移支付和财政“注水”来维持的，而这些钱可谓锱铢取之于“你们”，不论是隔三差五、不期而至的“静默”，还是无所不在的各种“码”、各种“捅捅捅”和方舱，即便它们真的一直是“保护你们”之必须，真的只有“正作用”而没有“副作用”，难道花的不还是“你们”的钱和资源、积累？那么，三年来保护着“你们”的，难道不还是“你们”自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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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毋庸讳言，这些凭借“你们”授权、消耗“你们”所支付资金和资源的“保护措施”，许多在施行之初是必须的、合理的，但“天不变道亦不变”已嫌不妥，“天变道仍不变”就更被事实证明代价巨大甚至此路不通，最终“变”了，这是应该的，但是不是及时的？有些“保护”看似周到，却因缺乏跟进起到了反效果，如在2022年的某个较长时段执着于“静默”和“捅捅捅”，却莫名其妙放松了对疫苗接种的跟进，结果当“你们”不得不突然在一旦夕间面对重启的社会和生活之际，却同时面临着变异猖獗、疫苗过期这种“枪林弹雨下裸奔”的凶险。不客气地说，这样的“保护”，就宛如让战士们躲进防弹性能不达标的堡垒，“你们”是善良的、宽容的，他们中许多人即便如此，还是会感激所付出的“苦劳”——但硬要把这些也塑造成“功劳”，就有些刺眼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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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过去的三年，在疫情面前，究竟是谁保护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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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国家保护了“你们”，当然没错，但如前所述，国家本身首先是“你们”（有个专业术语叫“广大人民群众”）的，所以说到底也还是“你们”保护了“你们”。但反过来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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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你们”中的很多人在最危及关头选择了“逆行”，在各行各业和志愿者岗位上付出了辛劳、时间、金钱、健康乃至生命；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你们”中的亿万老年人忍受着生活的诸多不便、看基础病的艰难、子女长期不能团圆，甚至生离死别咫尺天涯的终身遗恨；为了保护这个国家，整整一茬学子在度过了没有课堂和校园学习，没有朋友、社团和同伴，没有科学实验和互动实践的漫长网课生涯后，就不得不面对更加残酷的升学和职场煎熬；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三年里我们有多少好职工失去了收入甚至饭碗，有多少好企业、好商家失去了生计，有多少好行业失去了市场和利润，又有多少看似还“活着”的企业、职工，不得不在收入下降、前途未卜、孩子上网课，动辄“全封闭工作”、长期不能“透口气”，甚至上下班还要日复一日忍受扫码和“捅捅捅”不便的普通人，付出了被“防疫爱好者”们例行忽略、例行不屑一顾，却足以“聚沙成塔”，让千百万家庭感到沉重和窒息的代价？那么，难道不是“你们”保护了这个国家？难道国家不该感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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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居住在海外的中国人，2020年疫情爆发之初，我们响应号召“不给国家添麻烦”，许多留学生和海外工作者推迟了归期，甚至退掉了机票，为给家乡筹集防疫物资，我当地某省同乡会的朋友“掏空”了社区里所有医药超市，甚至不惜驱车几百公里跨省抢购。但接踵而至的，却是撤侨的遥遥无期、往返航班的不断减少，和国门的久久关闭，是长达三年的“此路不通”，和个别人“你们不把病毒带回国就是最大爱国”之类冷冰冰的言辞。就在两个月前，一位最终未能赶上回国送父亲最后一程的朋友对我吐槽，“孤身在国外的‘防疫三年’，恍然有戍边之感”——如果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是必须的，我们认了，但作为“你们”一部分的、隔绝在海外的“我们”，不也在为保护这个国家流汗、流泪，甚至流血？到底谁该感谢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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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博学的“防疫爱好者”还颇具“拿来主义”学养，祭起美国前总统约翰.肯尼迪（Jack Kennedy，JFK）1061年1月20日宣誓就职演说里那句名言“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而要问你能为国家做些什么”（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 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来为自己“宜严肃不宜欢乐”的主张背书，却决不肯告诉听众，这段诞生在冷战大背景下的“名言警句”如果联系前后文，会产生迥异的联想和，更不肯告诉听众，同样这段断章取义、截头去尾的名言，1992年另一个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在接受民主党内总统候选人提名演说时引用，却立即遭到台下一片嘘声（台下几乎全是他的支持者）——因为绝大多数听众理所当然地认为，国家就是为“你们”或“我们”服务的，“你们”或“我们”才有权质问“这个国家能为我们做些什么”，而非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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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情不同，还是让我用中国自己的典故结束这篇文字吧：战国后期，魏国“信陵君杀晋鄙，救邯郸，破秦人，存赵国……唐睢谓信陵君曰‘臣闻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战国策.魏策.唐雎说信陵君》）。除旧迎新之际，“你们”的“不可不忘”，是疫情给自己和家人所带来的痛苦、忍耐和煎熬，而国家的“不可忘”，则是自己的责任、自己在过去三年作为之得失，以及，“你们”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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