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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命仙如是说 陈漱意
送交者: 笠北七[♂★★声望品衔10★★♂] 于 2023-02-12 13:37 已读 1305 次  

笠北七的个人频道

王幼嘉/图

1966年7月 新营镇太子宫




这条河从未正式取名,就像太子宫村里所有的村路一样,没有一条路叫得出名字,村里人惯常说老榕树那里或杂货铺这边。


从村里朝那条河的方向走去,经过家家户户的牛舍、猪圈,和黄土地上的晒谷场,到了有木麻黄的林荫道转个弯,就上了宽阔的黄土路。路面有牛车光滑的铁轮辗过的痕迹,路两旁大片旱地,长年荒废在那里。从黄土路直走到底,左拐见疏疏落落几亩番薯田,其中的小路弯弯曲曲再走到底,迎面横拦住一座半秃的矮岗,上面几棵含羞草艰苦地生长着。


站在矮岗上放眼看去,下面黄土混浊的长河,接着连绵起伏的黄沙。黄沙尽头是蔗园、芝麻田和番薯、花生等作物,还有几间属于坤家里的草寮。一提起去草寮,总顺口说去「过河那边」,日久「过河」就成为这条河的名号。


「过河」从新营纸厂的方向流下来,白天水位低,最深的时候只到膝盖,很少超过大腿。然而天黑后的河水却会上涨,河底还会出现难以察觉的漩涡,不慎一脚踩上,往往就被拖入漩涡底下的深洞里,无法自拔。村民因此传说「过河」里面有水鬼。


坤四十出头,长年被南部的太阳晒得干干瘦瘦,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穿一件泛白的浅咖啡色衬衫,棉软的宽松长裤,他带头走在前面。他的妻阿月身材适中,五官端秀,和邻家蔡姓妇人落在后面。蔡妇头一回来草寮这一片田里帮工,背上揹着竹篓,装满她临走前在番薯田垄间采摘的野菜。七月的天光长,近八点了,天犹亮着,他们急赶着在天黑前过河。从草寮走到「过河」边,最快也要走个二十分钟。这一天许是蔡妇初来,阿月和她相处格外新奇兴奋,不觉就在草寮多停留些时间。三人这时快速走着,也不忘一路说笑。


经过蔗田,蔡妇羡慕地问:「什么时候割甘蔗?」


「下个月。下个月割这些白皮甘蔗,妳再过来凑一脚?」阿月问,「到时就睡在草寮里,不回去了。新盖的猪圈还没养上猪,很干净,妳跟春嫂她们一块睡。」


「好哇。」蔡妇满口答应。


蔗田之后,大片黄沙直抵「过河」,这段路又长、又寸步难行。黄沙深厚松软,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坑,很吃力才拔得出来,活像两脚拖着秤砣,实在走不快。眼看天就快黑下来了,坤着急起来。天黑过河是危险的,夜幕压在河面上特别沉重,传说中的水鬼就爱挑这个时候出来。


他在前面催促:「河水很快要上涨了,妳们两个要走快点!」


好不容易到了河边,夕阳已经落在河水尽头。宽阔的河面闪烁着波光,一波一波细长的千百条皱纹,河水的面容一时老得像妖怪。老,未必慈祥,它也可能一肚子坏水。「水已经涨高了,还流得很急。今天晚上要睡在草寮里,回不去了。」坤望向两位妇女。


「我没跟家里面交代。」蔡妇为难地说。


「我也没跟阿母讲,两个孩子也会等我们回去。」阿月也说。


坤沉默地弯下腰卷裤管,阿月在旁边望着正在快速流动的河水,竟兴奋地说:「这河水现在很深喔,要注意走进去会到胸口这里,河水会这么高喔。」旋即又望向天边,「你看,天还有点亮,那边月亮薄薄的已经出来了。」说着,咧嘴一笑。


坤不敢犹豫,扭头对蔡妇说:「来,妳跟在后面。」一只手搀住阿月,涉入水里。三人亦步亦趋向前移进,松散的沙不断在脚底漫开,使得身体的重量霎时下沉,水真的一下淹到胸口,蔡妇在后面「啊哟」一声。


阿月也感到不适,却不惊慌,傍晚渡河就是会这样,他们有很多经验。坤紧紧地搀扶住她,水已经淹到他们下巴,一个不留神,阿月脚底竟踩入一个沙坑。水霎时淹没到她脸上,两脚也管不住地悬空起来。


「坤啊……」她要呼喊,却呛入好大一口水。坤几乎是拎住她,横着朝纸厂水流过来的方向移动,感觉这头水位略高,好不容易才把阿月抱到河边。阿月不住咳呛,夫妻两人惊魂甫定,回头不见蔡妇。远处昏暗的河当中却漂浮一角淡色的什么,定睛看去,是蔡妇的竹篓,「她沉下去了!」阿月惊呼。


坤也大吃一惊,不由分说又一头栽入水里面,朝蔡妇沉没的方向游去。坤擅游泳,他的游泳技术一流,村里人尽皆知。阿月张大眼,全身湿漉漉在河边等他救人上来。她看见坤游到河心,埋头沉入水里,过一会浮出一点水面,坤一定拉住蔡妇了。 6park.com


阿月见到坤要游过来了,忽然又下沉。阿月屏息望着河当中,等待着、等待着……乌黑的河面见不到被打乱的水波了,一条条波纹微微闪烁,河水依旧迅速流动着。


「坤啊!坤啊!」她瞬间清醒过来,凄厉地大声呼喊:「坤……啊……」霎时天崩地塌,她被埋入所有的破碎里。


阿月悠悠醒转,片刻间不明白自己为何躺在湿湿的沙地上,清亮的月光笼罩住她。月亮在天边温柔地跟她遥相对望,那般温柔,像是坤把她拥抱在怀里时,周边那软软的空气;像坤的体温,使她依恋、使她内心从容,使她不由得像对待一个幼儿,用她的母性,以全身心去覆盖他,她的坤。


阿月撑起身,犹自走神地看着身上竟有半边濡湿。河水犹自静静地流淌着,空旷的沙地上除了月光和她,再无别物,万籁俱寂。坤绝不可能这样落下她,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就去哪里了?


她沿着沙滩走,一直走,如果这样走下去可以跟坤会合,她就一直走下去。天蒙蒙亮了,太阳冉冉升起,终于整个跳跃出河面,霞光万道。她已经远远离开属于太子宫一带的河流,太阳照亮另一段河面和这一边较丰饶的田野。


一个戴斗笠的外村人朝她走来,到她面前说:「前头有两个人淹死了,我现在要去报警,妳一个妇人家不要过去看了。」


阿月眼里又哗哗流下泪水,默默地朝前继续走去。




2003年3月 新营镇




阿月已经病了许久,医生说她撑不过一个月。过完年,阿月体力好转,她叫来儿子阿楠,「我听说盐水那个算命仙还在,你带我去看他。」


「不去了吧,还要算什么命。」阿楠有点窘地微微一笑,「我骑摩托车带妳去菜市转转,想吃什么就买回来吃。」


阿月摇头,「带我去看那个算命仙,现在就去。」


媳妇替她穿戴好,再用一条大围巾把肩颈包得严严实实的,最后扶她在摩托车后座坐好。


「抱紧了。」阿楠回头说。


媳妇连声吩咐:「你要骑得慢一点,尤其转弯的地方。」


约莫半个钟头,他们到了盐水镇,在一条老巷里找到年近九十的算命仙。他裹一条旧毛毯,坐在门口一把舒服的藤椅里,面对路过的行人,瞇起眼望着母子两人。


阿月开口:「福伯,我是金川的女儿阿月。我阿爸古早时每天跟你一起下棋,你知道他老大人不在了。」


「金川的女儿,我记得妳啊。金川的宝贝独生女儿,阿月妳命中要享儿孙福啊。」算命仙顿时笑开脸,问:「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说着站起来,「里面坐。」


阿楠自去停他的摩托车,阿月跟着进入昏暗的屋里。一道阳光从门口斜照到佛桌上,光线里面扑满了灰尘。佛桌上的一边两个祖宗牌位、香炉和两杯清水,当中一尊释迦牟尼佛铜雕。


阿月在佛桌前的一把藤椅上坐下,说:「当初,我阿爸来找你,那时有两个人到我家里提亲,我阿爸拜托你帮我挑一个。你把坤派给我,把西药铺的长子派给阿梅,是为什么?我这些年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要说那个人克妻,阿梅难产死了,怎么是被他克死的呢?我阿爸很相信你,我阿爸是不是太相信你了?因为你一句话,我守了三十七年寡。现在我也要死了,你看到我的命吗?就因为你的一句话……」


「坤已经死了三十七年。」算命仙依旧裹着旧毛毯,喟叹,「有时我也没法算得那么准,一个人的阳寿,我一般只浅浅地看,我也会怕。我知道得太多,半夜里,我惊啊……」


算命仙接着说:「金川的女婿是个憨厚老实人,他薄有家产,一生只对妳好、只疼惜妳一个人,这样的妇人不幸福吗?」


「那是因为天公没有给他时间!」阿月泪流满面哭诉:「他死的时候才四十二岁,田里很多任务作都没有做完,还有家里一对老人和两个孩子,统统扔给我哇……都因为你一句话!」


「怎么是我呢?如果是我,我早就夭寿了。」算命仙看一眼阿月,「那个药铺的小老板,他四十岁前都克妻,身边女人不断。阿梅嫁给他头一年常回娘家哭,第二年难产死了。那不是妳的命,妳到现在还不懂吗?妳还不信命?」


「如果不因为你掺和在里面,我天生命硬,不会年纪轻轻死去,我自做我的老板娘。坤不会克妻,把阿梅许配给坤,他们两人不就活得好好的?你完全排错了!你有罪啊。」


「这世间的事情,哪里如妳说的那样。」算命仙愁苦地说。 6park.com


阿月从泪眼里细细地打量他,算命仙瘦弱苍老,薄薄的红眼眶里面湿湿润润,像盛着一汪泪水,明显有眼疾,日子看来并不好过。阿月知道他孤苦一生,一直单身窝在这栋失修的古厝里。阿月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跑这一趟来看他。就为了来听算命仙说一声:妳这一生要享儿孙福吗?她内心凄苦地扶着佛桌,从藤椅上站起来,留下两张钞票在佛桌上,给她小时叫过的福伯。走到屋外的大日头下,阿楠站在摩托车旁边吸烟,见到他阿母出来,丢下烟头迎上前搀住了。


「带我去电影院旁边那家西药房看看。」阿月索性再任性一次。


「哪家电影院?」阿楠问。


「我会指给你看。」阿月微弱地说。


他们接着就到了热闹的街上,一眼看到那家古旧、门面很大的西药铺。六、七个顾客在里面,四个伙计正低头忙碌着。阿月坐在摩托车后座,抱住阿楠看一会,见一个油光满面的老人从里屋出来,躬个腰走向柜台,就是这个人!阿月定睛一看,没错,他发福了。当年如果不是算命仙铁口直断这个人克妻,阿月已经决定要过来当老板娘的。


她这时木然地看一会眼前的陌生人,心里头清楚地想着,不管前世今生甚至来世,这人都跟她无关。今天最后看这一眼,有铁板钉钉的快感。「走吧,我们回家。」喃喃地告诉儿子阿楠。


她在后座抱着阿楠的腰,阿楠像坤,总是瘦瘦的吃不胖。阿月把面颊偎在他后背,晒着三月里暖暖的太阳,让摩托车慢速驶着,带着他们母子缓缓驶去,随便去到什么地方都好。阿月舒适地闭上眼睛想着,母子能够这样依靠着真好!


回到家里,媳妇已经为她煨热了鸡汤稀饭,「我躺一会。」她直接进卧房,分明累了,却在床上辗转反侧。半睡半醒间,恍惚回到十八岁那年。她那天穿一件没袖无领的碎花洋装,从车站旁边的冰果店出来,在街口跟两个女友分手,一个人沿路慢慢走着。有个男子骑自行车来到身边,「我认识妳,我也认识妳阿爸,他常和算命仙一起下棋。」男子开口说。


她扭头看一眼,认出是药铺小老板,心里面砰砰乱跳,加快脚步走。阿月早就听说,药房的长子睡了他家里一个小女佣,给小女佣一笔钱打发走了。这种人一定要离得远一点,这人却一路跟她走过柏油路,来到碎石路上。她再怎么快走,也快不过自行车。


终于到了家门口,这人说:「我明天再来。」她绷紧脸快速进家门。次日天未亮,阿月跟她的阿母用拖车,带两大篓筐油面去菜市。他们有个铺位在里面,油面总在中午前就统统卖完,母女两人就可以回家,傍晚她和阿爸、阿母再准备次日的油面条。


阿月这天心慌慌的,但药房小老板并没有来。过一个月,阿月已经忘掉这回事,媒婆却上门提亲。


她阿母听说是药房的长子,乐得眉开眼笑,兴奋过头地不断提醒阿月,要去速成班学簿记,再好好磨练打算盘,绝口不提街坊邻居全知道的那些丑闻。上过四年小学的阿月,在当时的小镇里属于有知识的阶层,然而一想到可以学簿计和复习打算盘,还是心动,加上她阿母描摹的老板娘的日子,她终于完全同意了。


阿月从油面摊回家的中午,药房小老板在门口等她,找她一起去照相馆拍照留念。他已经看准阿月家里一定同意这门婚事,这使阿月微微感到不爽。她阿母让阿月换身新洋装,陪着他们一起去照相馆。照相师傅听说他们快订婚了,特别递给阿月一把鲜花。她阿母上来,把花在阿月怀里摆来摆去地调整姿势。


阿月努力地捧花笑着,跟小老板并肩站在红纱的背景前。照相师傅躲到镜头后的黑色布幕里,职业性地喊:「笑一个!」接着「喀擦」一声,照片拍好了,请小老板过三天回去看样本。


她阿爸听说后非常不高兴,「这婚事不行!」说完闷声不响地出门,天快黑才回家,一进门就严厉地说:「药房那个不行。不行就是不行!算命的阿福有他的八字,他克妻,跟阿月的八字也完全不合,绝对不行!」说完催阿月的阿母立刻去找媒婆,趁早把亲事回绝掉了。


后来听说那天在照相馆拍的照片一团黑,需要回去重拍。阿月听她阿母悻悻地说:「看来真的无缘。照片怎么会拍得一团黑?照相馆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6park.com


阿月嫁给坤,嫁娶之前,坤跟媒婆上过他们家里一次。记得坤那日穿一件雪白衬衫,卡其长裤、一双木屐,阿月躲在门后偷偷看他。阿月喜欢坤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始终笑盈盈的,坐久了,瘦瘦的一只脚脱开木屐,落在她家正厅里硬得发黑的泥地上。阿月把眼睛移回到坤的笑脸上,这个种田的乡下人尽管光脚丫来啊,何必硬要穿木屐?种田的不都光脚丫?


后来阿月问过坤关于那木屐,坤笑说:「我要穿一双旧的,阿母一定要我穿新的木屐,不太合脚,是为了配新的白衬衫和卡其裤。」阿月也笑了。


两人的日子过得十分美好,好得遭天忌吧!如果她和坤不那么好得化不开,他们相守的时日是不是可以细水长流?老天为什么如此善妒?她恨老天这般对待他们!


小时只要一埋怨:「下雨天讨厌!」就会听她的祖母告诫:「不可以说天公不好。快给天公拜拜。」她立刻双手合十地请天公原谅。「而如今啊,天公,我不再怨你,也不再向你祈求什么了。」


坤走后,她的公婆跟她又一起过了五、六年,阿楠已经开始分担家计,他的妹妹美华也高中毕业了。公婆两人好似看到孙儿女都成人了,这才放心地相继离去,两老终于可以去找坤了。想到死去是为了团聚,阿月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阿月听到有人进屋里,是美华牵着她的小孙女,「阿母,妳没睡?」把小孙女抱到床上,挤在阿月身边坐下,转身又去厨房把饭菜端进来,这才扶起阿月,「我来喂妳吃稀饭,还有我刚烧好的鱼,妳吃吃看。」


小女娃爬到床尾,摀着鼻子说:「阿祖臭臭!」 6park.com


「说什么妳!」美华狠狠地看小孙女一眼。阿月微笑,「我身上都是药水味。乖孙,妳就坐那里吧,我也抱不动。」


阿月让美华喂了一小口稀饭,却吃不下红烧鱼,接过碗筷说:「我自己来。」她实在吃不动,只好放下筷子,「我还不会死,大限还没有到。」说完慢慢下床。


「妳们回去吧,我没事。」


送走美华母女,阿月站在门口朝外望,空旷的晒谷场上只有几只啄食的麻雀,也不知麻雀们能拣到什么吃食。晒谷场如今是水泥地了,那上面可干净。他们早已卖掉几亩薄田和草寮,连太子宫的古厝也卖了,跟过去的生活完全断绝。阿楠一直在经营谷物的生意,已经很稳固,媳妇还在农会上班,中午总赶回家照看一会,两个孙儿在外地上大学。他们一个个都对她孝顺,可是这个家事实上不再需要她了。


阿月忽想起初结婚那一年,战争到了尾声,一日,坤为了农务去新营,留下她一个人在草寮。草寮旁边有丛像腿般粗大的竹子,参天高,竹身不是一般的绿色,是熟透的暗黄,十来根挤在一处摩擦着,窸窸窣窣又喀喀作响,那带点清脆的声音在草寮周围整天萦绕。


她正在田里挖番薯,听见「轰轰」一阵什么响声,擡头见一架日本飞机老远朝她的方向低飞过来。她吓得全身瘫软,不知要藏到哪里,竹丛那头太远,蔗园这头也太远。只见飞机从她头上不疾不徐地低飞过,带起的风掀落她头上的斗笠。她看到飞行员的脸,战败的日本兵保不准他要干什么。但是那飞行员一颗子弹也没有发,飞机就飞远了,必定因为一颗子弹远比她的小命值钱。 6park.com


阿月竟想起这件事,这么多年,她以为已经忘了。然而却不,那日本兵的脸面是如此清晰,好像刚刚才见过。


反倒是偶尔听人提起坤,她常常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清坤的容貌。有时急起来,只好回屋里看坤的照片,把坤牢牢地看入眼里、记在心底,却保不住什么时候又模糊了,尽管她知道坤长得好看、坤的眉眼是俊秀的。坤已经似近实远,又似远实近,但她相信坤一直在屋里,只要坤在屋里就好。


坤走后最初几年里,阿月经常一个人在草寮一待就是十天半月,一来免得日日过河跋涉辛苦,二来为了要喂猪,把猪仔喂养肥大,可以卖个好价钱。一日,她又一个人在草寮,天晚了,草寮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她正要张罗点东西趁早吃了,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蔗园那头走来。


她屏息躲到窗后,见男人走近草寮,竹丛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这时格外响。男人一直低垂着头,在猪圈旁边的大水缸前站住了,掀开木板盖子,又顺手拿起水勺舀水大口大口喝完,「砰」盖上水缸,转身朝纸厂的方向慢步走去。


阿月终于崩溃地「哇」一声大哭出来,哭得声嘶力竭。究竟为何她要这样度日?究竟为何啊?她在内心嘶喊。她要坤在身边啊,她要用力捶打他,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为什么!她要很用力痛打坤!痛打他……她还要跟他撒娇……


那天晚饭的时候,阿月坐在餐桌边陪大家。中午吞下那一小口稀饭之后,一直饱饱的,阿月什么也吃不下,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大家吃饭、聊天。之后,早早地回卧房睡下,连睡了几日,从此没有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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