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三篇：《蠢》《病》《人与畜》

                

蠢 
 
小区内几栋六层老式公房的老少居民，在抗议全家去方舱隔离措施的荒唐不合理三天之后，这天，在几个戴着大盖帽的大白和一辆警车的压阵下，妥协了。他们排队等了三个多小时后，在两位大白的安排下，带着大包小包，分别上了驶往方舱医院的两辆大巴，由于人太多，许多年轻人坐位都没有，只能在车厢内站着，或坐在自带的包袱、旅行箱上。
两辆大巴前后开出小区才驶上公路，迎面驶来一辆满载着活猪的货车，突然，货车一个左前轮胎“砰”的一声爆胎了，车子便像一匹巨兽直直朝满载老少居民的第一辆大巴冲来，大巴司机见状，伴着坐在副驾驶位上押车的大白的惊呼，马上把方向盘朝右转了一大圈，然后又转回，这样，大巴的车头是避过了与爆胎货车的对撞，车身却迎向了爆胎货车的车头；好在此时的爆胎货车司机，也在使劲的把方向盘朝右面转，所以撞向大巴车身时，爆胎货车的车头已偏向了右边，撞击力并不很重，仅一位靠车窗坐着的老者的头被撞破了，鲜血直流；一个也是靠车窗的青年人左手臂可能被撞骨折了，疼的他“哇哇”乱叫。大巴在车窗玻璃破碎的落地声中，摇晃了两下就与爆胎货车插肩而过，不由自主地逆向撞上了对面一辆货柜车，司机当场身亡，副驾驶位上的大白，双腿被夹在副驾驶位上，大哭小叫着。 
 但此刻的爆胎货车虽减了速度，由于事发突然，后面的第二辆大巴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撞向逆驶而来已减速了的爆胎货车，两辆车的司机都被撞晕了过去，而第二辆大巴押车的大白，连叫一声都来不及，人已飞出大巴的挡风玻璃，上半身伏在爆胎货车的驾驶室内，身下溢出的鲜血，沿着挡风玻璃上断了的一根铁条，像小水柱一样淌着，下半身挂在大巴的驾驶室内。
二辆大巴上的老少，一阵惊叫，如落地的玻璃碎片，稀里哗啦一阵子后，就归复了平静：有人若无其事地从身上、肩上、头发上拿掉或抖掉碎玻璃渣，有老者继续闭目养神，大多数人依旧全神贯注着手机；只有受伤者痛苦的呻吟声，在车厢内压抑地飘荡着此起彼伏。
而爆胎货车上的活猪，在经历货车的几次震荡后，集体在忽拥前忽挤后的惊恐中嚎叫连连。待车停了，有一匹猪，带头从爆胎货车被撞破的驾驶室后排的铁皮中钻了出来，踏在伏着的大白身上，跳进大巴的驾驶室，从容地经大巴被撞开了的破门处昂然跳下，大摇大摆走了，随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
 
病  
 
前年他的病刚好，今年他又病了。
她急的团团转。家里的积蓄，前年已被他用完，连儿子5万元结婚喜宴的钱也搭了进去；这回，她都无法对儿子说他又病了的事，但，拿什么来看他的病？
她去了一趟将步入耄耋之年的哥哥家，寒暄之后，连饭都没好意思吃，匆忙就回家了。并不宽裕的他们，新冠中儿子过早夭折，老夫老妻的，将来有的要用钱的事，她开不出口。
“你不用急，我这病没关系。今年医保卡上还剩些钱，买些止痛消炎药应该够，多吃一点就会好的。”他忍着痛，虚弱的对她说。
她照办了，去药房买了两瓶胃舒平。他吃了一瓶多一点，胃痛并不见好转。
她偷偷去医院问了下做一次胃镜检查，需要多少钱？有人告诉她说：大约需要1000元左右。回家路上，她寻思着：贴上几百，加医保卡上的钱，做一次胃镜还是够的，但接下来怎么办呢？
星期天下午，一年前以旅游结婚告慰亲朋好友的儿媳俩，提着老妈爱吃的水果、老爸爱喝的白酒，兴高采烈的来看望老夫妻俩。她一边笑脸相迎懂事的儿子、媳妇，一边撒谎说老爸有点小感冒，在床上休息。所以，儿子、媳妇就在老爸的卧室门前看了几眼老爸侧睡的背影，不忍打扰，稍坐片刻，告诉母亲媳妇已怀三个月身孕的好消息，母亲听了开心地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千叮咛、万嘱咐，随后，儿子、媳妇就告辞了。
床上的他，知道儿子、媳妇来看望他俩，怕自己的呻吟声被儿、媳听到，所以紧咬着被褥。当听到媳妇有自己的第三代了，他欣慰地留下了眼泪。
看着儿、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关上门，无力地将后背靠在门上，仰着头，任泪水喷涌而出。
 
人与畜
 
外卖郎的他，经常在傍晚送外卖到富人集汇地某花园小区，经常看到一对中年夫妇，并肩一起牵着两只他叫不出名字、但很漂亮的狗狗，在小区内悠然散步。
“一定是名犬。”他在稍远处坐在电动车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片刻，临走前总会在心中默叨这句话。
半个月后，他的电动车在整顿期被警察以不符合行驶要求强制收走了，他只能靠自行车来努力维持送外卖；但因为速度，富人集汇地的某花园小区，他再无缘进入。
虽然自行车送外卖也能勉强维持一家三口每天的生活开销。但由于公司新收了大量自备电动车的外卖郎，又半个月后，公司结束了他干了五六年的外卖郎的生涯；他失业了。
努力找工几个月，无望的他看着抽屉里仅剩的二千余元积蓄，再也不敢花了。那晚，他跪在桥上朝下岗了的妻子和才上小学的女儿住地，心里边祈福着边磕了三个响头，在跳下去的一刻，脑中突然莫名又闪过了这句话：“一定是名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