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城旧事
那年夏天,我和司令一起去市里做装修,我们住在工头安排的杂物间里,有一台窗式空调,虽然开起来的声响象手扶
拖拉机,因了外面酷热的缘故,我们忍了。刚开始工头还发些散碎银两,工地没活时二索也会来玩十三水奉献些小钱,后来渐渐拮据,工头说东家拖欠工程款,我这个巧大厨也犯了无米之难,期间好像大波莲来看过我们,见我们饿得不行,特别是司令脸色憔悴如灰墙,不忍,到后街买了大米五花肉和白菜,让我们饱餐一顿后,翩然离去,女菩萨!偶尔收工后会上顶楼放风,司令那时芽菜一样的身姿呆立在楼顶,趿拉着拖鞋,穿着一条好久没洗的灰色短裤,偶尔望望天空,看看会不会掉下馅饼,一般坚持不了五分钟,悻悻地说回去吧,头晕。
工地后面是塔山公园,山上有个小纪念馆,陈列些毫无价值的破瓶烂瓦,主题是郑和。心情很好或很不好的时候我们都喜欢来这里看看。公园里树木苍翠,闲人散杂,无数与绝经和绝望作着顽强抗争的中年妇女三三两两地在公园里跳舞,伴随着好像是“两只蝴蝶”的音乐,更多的是与发福和秃顶恶搏的中年男人鬼鬼祟崇地东游西荡,或痴呆沉默,或喃喃自语,旁有一小茶馆,乌烟瘴气,一堆男人在玩五张牌打麻将下象棋。公园山顶就是三峰石塔两侧桧柏绵延,塔身庄重沧桑,背影凄凉,风吹日晒数百年淡看世事变迁。我和司令喜欢择侧厢走栏阴凉外歇息片刻,不幸后面小道边有一位孤独老者忘情地拉着二胡,荒腔走板,听得我尿紧,好好的一曲「梁祝」快被拉成兰州拉面了,而且还是肉少面僵汤淡的那种。司令说:回吧,明天还要赶工。
晃晃荡荡好多年过去,司令做的还是老本行,当然,现在是装修公司老板。上次回国他和大波莲来机场接我,那身形已膨胀的不像话,整个弥勒佛的样子,开着豪车事业风生水起。知道我混的寒酸,假期全程好酒好菜伺侯,不愧是肝胆兄弟。大波莲她爹在村里吹唢呐,人称喇叭明,当年喇叭明嫌司令家穷,反对她俩搞对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会有抗争,司令讲,在他家那间漏雨的破瓦房里他俩早已洞房好多回。没多久大波莲挺着肚子回家跟他爹谈判,大波莲敢爱敢恨的性格最终成全了一桩好姻缘。
母亲在敬老院卖茶水时我们家很困难。母亲经常只用一两块钱买一副鸭内脏和一把空心菜,鸭内脏剖开仔细清洗干净,和芹菜一起爆炒,味道很好!可以吃一大碗饭满足极了,那阵子我爸脾气不好,母亲总是坚忍安慰。母亲很伟大!父亲经常用家乡话跟我讲:春弟,牛大自长角你明白吗?那年我跟人和伙在江西做砖厂,在一个叫建山镇的山沟沟里呆了一年多,我每天骑着辆破嘉陵跑业务,穿梭于各种工地过着尘土飞扬的日子,一年过去,崭新的设备都快成废铁我们也没能把黄土变成黄金,最后搞的血本无归落慌而逃。走投无路我去重庆投奔大哥。那时已经穷的就剩底裤,在大哥的资助下开了一家小店勉强过活。现实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一定会有回报,生命有时就像便秘的人蹲马桶,尽管非常努力,最后也许只是个屁。
小店做了将近两年最终还是难堪收场。那天下午一个人走在充满麻辣火锅味的街道上盘算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突然手机响起,那时电话诈骗还没那么猖狂我就接了,原来是位朋友从腐国打给我的越洋电话,当时的我就像一艘迷航的破船在绝望中看到了导航的灯塔。。。清楚记的十几年前村里停电的那个夜晚,姝夫来家送我启程,妻子告诉孩子爸爸将去外面挣钱,挣很多钱给你买吃的,买玩具,买房子。孩子很开心咯咯地笑。当年儿子才四岁他根本不理解外面有多远。就这样,我在内裤里藏好借来的五百美金,提着个山寨名牌小包,坐上开往机场的大巴,勇敢又孤独地走向远方!
我认为自己挺像李大嘴,我姓李,也长这嘴脸,还也是个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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