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月寒

晚上，从空旷的三里屯打车回去，她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寂寞。在高架桥上转弯的那个弧度她望着这个空心的城市，却看到一个更加空心的自己。很多愿景，都是你自以为的，很多事情，也根本没有实现过。

在酒吧，月白发现一个前空姐对待比她美的女性，都非常冷漠，但到了异性面前，却突然大衣一脱，变成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开屏孔雀。其实这样也好，月白想，或许正是有着这种积极的进取精神，才会比较容易热闹？ 6park.com

前空姐捧着酒杯，独自一个人站立在酒吧正中央，对着现场乐队摇曳生姿。散场后她和每一个乐队成员搭话。

月白自忖做不了这种举动，但是能做这种举动，也是，一种……能力？她继续喝着面前的鸡尾酒，感觉自己的生活，有如此强烈的架空意味。这架空是关于什么的呢？她不知道。她在她感伤的无名小调里纠结着，某一刻，直达云霄。“在那儿，我们最光辉的希望也会熄灭，我们脆弱的孤舟淹没在茫茫黑暗之中。”

伍尓芙在1927年写下这样颤抖的句子。

月白胆战心惊地喜欢着伍尓芙，生命的空灵都耗费在它的核心中，而有时，它的核心，是那么难以达到。所有音乐都不是她的音乐。她纵使舞姿再美可都没有踩在鼓点上。所有事情，都中空了。

中空的不仅是精神，还有街道。一年到了某一时刻，你会觉得一切都苍白黯淡。苍白的是你的人生，黯淡的是你自己。什么是社交呢？你想。社交是空荡的白洞，而你是其中，一枚最无关紧要的人。 6park.com

她们更年轻的时候去过那种更廉价的酒吧。各种瓶装啤酒，像超市似的装在冰冻到彻底的冷柜内。透明的，想喝什么就拿什么，直接去收银台付款。收银台还有点烤串的菜单。很多人买完酒的同时在那儿点一堆串。

有的时候音乐和酒精真的会达到某种疗愈功用，只要酒精开始喝到蒸腾，你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过不去的坎，心开始像疆途一样平坦。

她如今听着她刚回国的时的那些歌，心想她的人生究竟是怎么被辜负的。没有正确答案。“各种偏见交织在人生的每一丝纤维之中”，伍尓芙又一次精准描述。现在，她或许更多意识到现实的不可改变性，所以语气难免沧桑。

一到12点，她的隐形眼镜就开始干，她必须得从三里屯回去了。燃烧掉的都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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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从三里屯回来的女人，都有一股隐愁。因为她们都有太多没有得到的东西，但她们心中的火焰总是熄不灭。

有一家酒吧有一款叫“北京秋天”的鸡尾酒。她每年到秋天的时候，都会去喝一杯。秋天来了，意味着这一年也很快就要过去了，而你这一年又干了些什么。

时间过了很多年，已经没有人再理解你了，也没有人再有耐心去了解你。这个社会，逼着你所有一切都在渐渐封存。

还有一家很贵酒店的lounge，调一款清澈透明的鸡尾酒。她每次去总喜欢喝那款的，因为这世界上钱能买到的这么简单晶莹的快乐，已经很难了。 6park.com

她遇到一个怀才不遇的音乐人。他说的一句话她倒觉得蛮实在的。旁边的人问他：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成功？

“因为没有才华呗。”他说。

她刹那间抬头看了他一眼，内心其实觉得，还蛮通透的。在北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才华。当过了一定时候还没有成功，这时不作愤青状却反而后退一步说自己没有才华，其实是对的。但可惜，这样的话术，也只有懂的人才懂。
所有人都是不理解任何人的，在这个城市。所有人对于任何人，都是一晃而过。 6park.com

你以为很多成功都能在三里屯实现，你以为很多爱情都能在三里屯实现，但其实，它们都没有。

她们留学回来的时候，确实是在三里屯被接住的，但在更广大的社会，却没有人接住她们。

你跌落的环境都很奇异，有一种很奇异的耽误人的力量。

爵士乐的曲调，伴随着雨点，敲落在她心上。一个很油腻的中年男人，开始用他不标准的英语，唱英文歌。

毁了。她想。他毁了这首歌。 6park.com

深蓝大海的底部，没有人知道的信仰。在沙发和音响间，你觉得那产生了一种宛若峡谷的回音。

平庸，渐渐没过你的胸口。所有人都在起舞的时候你在悲伤，并且非常悲伤。

前空姐继续用双语进行着自己对于异性的追逐。她失去了她以前的观众，她想重新寻找观众，总之必须有观众。但是这样，也是并没有什么错的。

我们为什么喜欢酒精？因为它一刹那间抵达了、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无论如何攀爬许久、都没有抵达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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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里屯女子，是被各种酒精绵软浸润过的女孩。她们在这个城市有着各种强烈的不甘，可是再蓬勃的自我，都能被时代的滚滚车轮所碾没。

自我，终究是渺小的。

她背负着自己的柴。现在更多时候是需要一杯威士忌，或一杯Old
 
Fashioned，把客户的繁琐都淹没在这些褐色液体里。你不再是学校里那个所有人都倾慕的少年，而是一堆账单要付的成年人。每个人在三里屯都有一家自己常去的酒吧，在那里你已经如此适从以至于就像在你自己家客厅一样。酒保已经知道你的口味，老板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以至于你有时一个人去也不会觉得lonely。

在寒冷的风中你在酒吧外抽烟。北京秋的空气中你觉得自己很像骆驼祥子，或虎妞。烟灰落在她手上。 6park.com

在伍尓芙的苍漠中她裹起自己的茧。生命流逝，比你意识到的快很多。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一幕已经散场了。所有人都在四散、慌乱地走向剧院出口，只有你一个人茫然站在舞台下方的阴影处。怎么，一切就突然结束了？太快了！你还在等待着自己的下一次登台呢。

哲学家去酒吧喝酒，他始终想象自己面前是一张写字的桌子。哭泣，枯燥，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懂得自己。

三里屯女子，冬天穿着薄裙的双腿在寒风中抖，她们在路口等待出租车司机。你不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不理解你。夜晚独自一人从三里屯回家的女子，你要说她孤独但她其实不浮躁，你要说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她其实只有去之后比去之前更加寂寞，你要说她浅尝辄止但是谁又想在自己的生命中滑过？

酒精最大的缺点是你第二天醒来会觉得极度空虚。她有种无法被溶解的痛苦。所有的自作聪明最后都会统一飞到房顶上，变得烟消云散。因为岁月，是一种最不允许撒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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