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宋知非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睡不着,后天是陆子鸣的生日,她一早请好了假,约了几个同学庆生,礼物也早早买好了。
结果她突然发现有女生照片,还有女生给他打电话,今晚他还跟别的女生亲密吃饭,那这生日还过不过?怎么过?
最终她决定,既然俩人还没分手,事情也都提前定好了,想那么多干嘛,还是先过吧。也许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能就只是朋友或者表妹呢。
就算真的是要分手,也算给自己的爱情画上个句号吧,她向来是洒脱的女孩子。
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实验室,林渐秋一看见她就调侃道:“怎么了,昨天又上山打野猪去了?”
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空开玩笑,理化试验室的血液样本还得继续分析,只剩下一天时间了,她必须马上把数据发给许庭安。
明天就是陆子鸣生日,中午吃饭时间,她打电话约陆子鸣,电话很快就通了。
但陆子鸣只说了一句:“知非,我现在有点事情,回头打给你。”便匆匆挂了电话。
宋知非有些无奈,算了,她还是继续忙实验去吧。
陆子鸣此时正在高级餐厅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宋知非的爸爸。
喝了口水,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情绪,等的人还没到,他陷入回忆中。
在刚毕业没几天,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是个声音低沉的中年男人,开口就是:“方便聊聊吗?”
他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对方是谁,问道:“你是哪位?”
男人和善道:“我是知非的爸爸。”
陆子鸣没想到宋知非的父亲会找上自己,虽然俩人交往这么长时间,但是对彼此的家世和背景都不了解。
宋知非的父亲跳过女儿直接找上陆子鸣,到底是什么事情?
“一起吃个午饭吧,年轻人。”
宋森屿语气轻快,但是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两人约在学校附近了餐厅吃午饭,陆子鸣进去的时候,包厢外面有人等着,为他引路。
开门进去,宋森屿背对着他看着窗外,这里是十三楼,俯瞰下去正是宋知非所在的大学。
陆子鸣轻声叫了声:“叔叔。”
宋森屿回过神来,笑道:“来了,快坐。”
陆子鸣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自己昨天刚刚面试拒绝自己的森屿制药董事长。
“您……”
宋森屿笑了笑遗憾道:“看来知非从来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陆子鸣点点头,宋知非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她父亲是宋森屿,甚至在他找工作焦头烂额的时候,她也没有提过。
“昨天在人事部,我看见了你的简历。”
他冷汗连连,自己昨天去森屿制药面试,想来宋森屿全程都看在眼里,为了避免他难堪,所以一直等到今天才约他吃饭。
“知非这个孩子从小就是这样,和我也不亲,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和我说,听说,你们交往都快一年了。”
“是的,叔叔。”
宋森屿自嘲地笑了笑:“我和她从小到大相处加起来的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一年。”
宋森屿喝了口茶,吩咐秘书上菜,又招呼道:“子鸣你是湖南人吧,这边的川菜做得还不错的,一会儿一起尝尝。”
菜很快就上来了,陆子鸣食之无味,宋森屿有话要说,但是迟迟不开口,他在等,等自己先放下身段。
两人沉默地吃饭,大概十五分钟后,陆子鸣放下筷子。
“宋叔叔,你有话就直说吧。”
宋森屿双手交握,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听说,最近找工作不是很顺利。”
陆子鸣没接话,宋森屿继续道:“年轻人,到底是缺一点历练的。”
“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我看过你的简历,你在校的成绩很好。”
陆子鸣坐正了身子,宋森屿气场太强,他必须维持自己的尊严。
“你知道,你缺的是什么吗?”
“机会。”
“对。”
陆子鸣明白了宋森屿的意思,他是来劝分的,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可能和他这样的穷小子在一起呢?换做任何一个父亲,恐怕都会选择拆散。
宋森屿缓缓开口道:“你知道魏末侯景吗?”
陆子鸣点点头。
“侯景当年向高帝求娶婚配王谢大族,高帝告诉他: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你读书比我多,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比我更懂吧。”
陆子鸣面色瞬间变了,双手不禁紧握成拳。他知道宋森屿是个成功商人,擅长谈判。
但是从一开始,宋森屿面色和善,语气亲和,给了他一种好相处的错觉。
没想到真正致命的一招在这里等着他。几乎是一瞬间,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御,一击即溃。
侯景求娶王谢之女,高帝不允。
魏晋风流,王谢千年的望族,高门之女,岂是侯景一介武夫能够肖想,阶级不同,高帝又怎么会为他婚配呢?
宋森屿叹道:“自古文人讲究一个门户,可见高门难进,子鸣,叔叔是过来人,你比知非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如果你能和知非分手,叔叔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他呼吸急促起来。
前程。
宋森屿交换的条件是他的前途,是刚毕业的他最需要的东西。但他稳住了心神,他和宋知非的爱情,岂能浸染铜臭之气,岂能被金钱名利买走?
他拒绝了宋森屿的提议。
宋森屿笑了:“年轻人,别那么快拒绝,你可以考虑考虑,这是我的名片,想通了可以联系我。”
处于对长辈的尊敬,陆子鸣收下了名片,并礼貌回复道:“我不需要您的帮助,依然可以创出一片天地,谢谢您。”
初次见面不欢而散,那时的陆子鸣还一腔热血,满脸天真,觉得自己很厉害,靠自己也能成就自我。
可很快现实就对他啪啪打脸了,毕业2个多月,他处处碰壁,找工作,别人脸入门机会都不给。
没有工作就赚不到钱,连和宋知非吃饭他都请不起。他借了不少同学的钱,然而依然不够交房租,不够和宋知非约会。
知非是个懂事的姑娘,多次都是她悄悄买单,还接私活儿赚钱悄悄给他,可他的男性自尊心怎么允许自己吃软饭?
找工作多次碰壁后,他甚至生出了怨念,觉得宋知非是故意瞒着他,一个千金大小姐,是来体验人间疾苦的吗?和他谈恋爱,又有多少是真心?难道她不知道门当户对,贫富差距吗?看到他找工作这么辛苦,难道宋知非不能随便跟她爸开口,帮他一把吗?这对她不是很容易的事吗?也不至于让他如此焦头烂额捉襟见肘,连饭都请不起啊?
看到知非那张单纯的脸,想到她的背景,对比自己的捉襟见肘,自己的家庭背景,他就又觉得爱情无望,俩人是两个世界的人,越来越不可能了。既然这样,他何不趁机抓住宋森屿给的机会?
人真是现实的生物,曾经信誓旦旦要爱情,这才2个月就决定放弃爱情了。
人心,变得可真快。
他一阵苦笑,2个月前,他还拒绝宋森屿“我不需要你帮助”,这会儿,他正坐在这里,等待宋森屿的到来,真是讽刺啊。
他突然庆幸,上次幸好没意气用事把宋森屿的名片扔掉,昨天他翻出背包里的名片,邀约宋森屿在森屿制药楼下吃饭。
这一局,从自己主动打电话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没一会儿,宋森屿来了,两人他直截了当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宋森屿满意地笑了笑:“年轻人,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心。”说罢,宋森屿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长星制药研发部的电话,你随时可以去报道。”
接过名片的陆子鸣,在这次博弈中其实已经彻底输了,但他尤不死心道:“我答应叔叔的条件,但是我还有一句话要说,后来侯景降梁,也成了名垂千古的英雄,宋叔叔今天不看好我,总有一天我会功成名就。”
宋森屿饶有兴趣道:“我看人从不走眼,你虽然聪明,但是绝没有侯景的才能。”
陆子鸣双拳紧握,压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现在他们是交易关系,他已经放弃了爱情,如今宋森屿手里握着他的前途,自己不能得罪他。
但是强烈的自尊心又让他觉得无比难受,被人羞辱的感觉,竟然是这样抓心挠肺的痛。
他自知配不上宋知非,但是也绝非庸才。
宋森屿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也不多加纠缠,买完单就转身离开了。
陆子鸣看着这满桌的菜肴,狠声道:“宋森屿,你怕是老糊涂忘了,侯景太清之乱,王谢两家的下场有多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出了餐厅,顶着烈日炎炎的天气,陆子鸣打车去了长星制药,名片上是长星研发部主任的电话。
他一到长星,负责人就出来接他。
森屿制药和长星今年新达成合作关系,两家人员互遣,长星肯收他,多半是宋森屿的推荐。
陆子鸣苦笑一声,原来权势真的是个重要的筹码。
宋知非的电话不断地打进来,但是他却没有心情去接,索性关了机。
长星的人带着他参观了一下研发部的环境,所有的设备和资源都是最新的,他相信自己如果能留下来,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
傍晚六点多许庭安收到宋知非的血检报告,不出意外,这百份血样全都是孕妇血样,他深吸一口气,样本数量是之大,是从未碰到过的棘手事情。
现在查不出源头才是最艰难的一点。
老南忧心道:“难道是东端区出现代孕机构了?”
何湛接话道:“可是将近百人的代孕,应该是个很大的机构,可是我查过工业园区,全是厂房,没有外租的地方了。”
许庭安翻了翻血检资料,沉声道:“去查查工业园每个制药厂房,越详细越好。”
“你怀疑厂房有猫腻?”
“嗯,你多带点人,便衣去。”
何湛自告奋勇:“许队,我也想去。”
许庭安摆摆手:“去吧,跟紧老南,小心行事。”
宋知非下午又打了五个电话给陆子鸣,都没人接,后来还关机了。她不断地发微信给陆子鸣也没人回复。
陆子鸣是怎么回事?是想以此方式逼自己分手?还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越想越头疼,心里越难受。
傍晚实验室关门的时候,她才等来陆子鸣的电话。
“你去哪儿啦?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你?”她委屈又着急地问道。
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对不起,知非,今天一天都在长星。”
“长星?你面试成功啦?”
“嗯。”
“真的吗?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成功的。”原来是面试去了,宋知非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很快忽略掉了今天的坏情绪,真心为他面试成功高兴。
听着宋知非欢呼雀跃的声音,陆子鸣鼻子一酸,她不知道,今天的工作机会是用了他们的感情换来的,如果她知道了,会怎么想?
她一如既往地真心欢喜,可惜自己却身受不起了。
“准备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吧?你最近都在忙面试吗?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宋知非试探地问道。
听到这句话,陆子鸣心里一紧,难道宋知非知道了?不应该吧,她爸爸是个精明的人,不会把这次交易告诉她。
“这段时间都在忙面试和兼职,没有工作之前,总得先能付得起房租,能请你吃饭啊。有个师妹给我介绍了个不错的兼职,赚了点钱。”陆子鸣交代道。
“什么师妹,这么热情啊?是不是对你有企图啊?”宋知非酸道。
“就是大学做实验参加比赛的那个余莲,大家叫她小鱼,人家是有男朋友的。”陆子鸣笑道。
小鱼?原来如此,原来之前都是自己胡思乱想啊,原来陆子鸣没有劈腿啊,还获得了长星的工作,真好。
宋知非这几天压在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地了,阴霾一扫而空,她的快乐心情翻了几倍,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明天你生日,我已经订好的餐厅,给你好好庆祝庆祝哟。”
“好。那今晚早点睡。”
挂完电话,陆子鸣叹了口气,就算是最后一天吧,就当是他和宋知非的感情做个了断。
<第5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