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衣
都说戏如人生，其实人生这出戏，比舞台上的戏，不知要精彩多少倍。 6park.com

陈凯歌筹拍《霸王别姬》的时候，找到张国荣，想邀请他参演程蝶衣一角，于是陈凯歌声情并茂地讲戏，企图打动他。
一个小时过去了，张国荣始终面无表情，陈凯歌想：看来是没戏。
然而，讲到最后，再看，张国荣已是泪流满面。 6park.com

他在这出戏里听到什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愫打动了他？
一个人入戏太深，往往会真假难辨；一个人用情太深，往往会难以自拔。
也正是因为有了张国荣的倾情演绎，我们才看到了这部，票房人气高居不下的经典之作。 6park.com

其实，这部《霸王别姬》只演了一个字“情”。
母子情、师徒情、友情、爱情、恋情，我们每一个人都逃不出的感情，哪一段情拿出来，都足以感人肺腑，痛彻心扉。 6park.com

电影从一个灰扑扑的昏暗的舞台开始，穿着戏服、画着油彩的霸王牵着虞姬的手，缓缓走上舞台。
有人喝问：干什么的？
霸王呵呵着弯腰陪笑说：京剧院来走台的。
那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声音，再次想起：哎呦，是你们二位啊，我是你们的戏迷。 6park.com

并且猜测他们有20多年没一起演戏了吧，霸王想了想回答是21年，虞姬则不假思索地更正，是22年。
一道刺眼的光束亮起，照着舞台上的两个人，随着锣鼓点的韵律，电影拉开了沉重的序幕，回忆也像被掀开了陈年的旧封。 6park.com

1942年的北平，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一位风姿绰约的风尘女子，领着一个眉目清秀、穿戴齐整的男孩，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
她带着男孩进了戏院，戏院师傅先揭开面罩看看眉眼，摸摸身板，最后看看手，看到孩子的六指摇了摇头。 6park.com

告诉女人，这个孩子没有吃戏饭的命，领走吧。 6park.com

女人哭了，她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大了，在风月场中难以留存。 6park.com

但，她还是被赶了出来。
女人拉着男孩一溜小跑，来到胡同口，把男孩的手冻冰，蒙上他的眼睛，生生把那多余的一根手指剁掉。 6park.com

她斩断的不仅仅是儿子的手指，她斩断的还是母子情。 6park.com

女人的年纪也就24岁，孩子有8岁，想当年她只有十几岁，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风月女子生一个孩子？
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从她疼爱孩子的情形看，或许背后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
尽管孩子是无辜的，尽管人心都是良善的，尽管都是苦命值得被同情和可怜。
然而，残酷的事实，让她不得不跟这个孩子做一个了断，如果不了断，她的身世，和孩子的出身，都将是一个人毕生的污点。 6park.com

后来，男孩成名成角，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这个可怜的苦命母亲，再也没有被提起。
都说母子连心，一个母亲遗弃儿子的那一刻，一定会犹如剔除心头肉般的疼痛吧。
正如那句：“漫天暖意，驱不走人生的荒凉。” 6park.com

男孩被遗弃在戏院，师傅取名小豆子。
从此他跟师兄弟一起吃，一块睡，一起练功，挨着伤筋动骨的疼痛，忍着挨打受骂的熬日子。 6park.com

师兄弟欺负新来的，骂他是“窑子”里的货，所有人都嘲笑起哄，师兄小石头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
小豆子强忍着压腿的痛苦，小石头悄悄为他踢走一块砖，被师傅看到，小石头被罚冬天的夜里，头顶一盆水，跪在雪地里。 6park.com

小豆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在这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地方，小豆子被师兄待他的情谊温暖了。
他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把小石头当成了自己可依靠的人。
从此，小石头在他的心中与别人不同，他把所有的恩情都铭记在心。 6park.com

时光荏苒，他们长成了少年，小石头唱花脸。
唱花旦的小豆子因为一场《思凡》被卡住了，每次唱到：“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无法转换性别，总是唱反。 6park.com

师傅讽刺他：尼姑是男的是女的？你简直是入了化境了，连雌雄都不分了。
为了这句唱词，小豆子的手被打了个稀烂，他感觉到了一丝绝望，晚上小石头帮他冲澡，他举着受伤的手说：
师哥，赶明儿我要是给打死了，我床席底下有三大子，就给你了。 6park.com

小豆子心灰意冷，跟小赖子两个人从戏班逃了出去。
路上，恰好遇到一个名角，他们看到街道上众星捧月蜂拥的人群，看到名角在台上光芒四射的风采，小豆子被震撼了。 6park.com

骑在小豆子脖子上看戏的小赖子，泪流满面地说了句：他们怎么成了角儿了？这得挨多少打啊？
小豆子也泪流不止，却默默地坚定了要成为名角的信念，谁也不是你的救世主，“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他重新回到戏班，主动扒下裤子接受责打，一声讨饶的话也不说。 6park.com

小赖子见状心中惧怕，吃光口袋里所有的糖葫芦，跑到练功房上吊自杀了。
没过多久，戏班经纪人来到戏班，为老太监家挑戏。
师傅赶紧逢迎，让小豆子唱一出《思凡》，然而小豆子一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6park.com

惹得经纪人一脸的嘲笑，起身就走。
一个戏班的生死存亡，全在小豆子一人的身上。
小石头气急了，拿起烟袋，在小豆子的嘴里一阵疯狂地搅动，骂道：我让你错！
经纪人看傻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6park.com

突然，满嘴流血的小豆子开口道：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他性别转换终于成功。
小豆子在老太监家的演出非常精彩，被老太监留宿，他童稚的身心备受摧残，从此他真的成了一个雌雄不辨的人了。
有些事，所有人都逼着你，往你不想去的地方走，逼着你学习不喜欢的专业，逼着你做不喜欢的工作，逼着你跟不爱的人结婚，逼着你在想发展事业的年纪生孩子。
可是当你进入角色，无论遇到什么事，只有你一个人承担，却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拉你走出困局，承担所有不堪的后果的，只有你自己。 6park.com

正如戏班师傅的那句：要想人前显贵，您必定得人后受罪，今儿个是破题，文章还在后头呢！ 6park.com

转眼几年过去，小石头成了段小楼，小豆子成了程蝶衣，他们终于成了众人追捧的名角儿。
在戏台上，他们是一男一女的情侣，在生活里，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师兄师弟。 6park.com

程蝶衣每次出场前，都细心为师哥勾脸画谱，为他把戏服打理整齐，用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睛，把小楼上下打量。 6park.com

程蝶衣的眼睛里只有师哥一个人，他的心里只装着唱戏一件事。 6park.com

“他穿着虞姬的戏服，画着虞姬的装束，以虞姬的方式默认了自己。”
而段小楼的世界非常广阔，他装扮起来是英俊潇洒的霸王，脱下戏服他是风流不羁的青年。 6park.com

他跟其他男人一样，喝酒、打架、逛妓院，并且娶了花满楼与头牌姑娘菊仙小姐。 6park.com

程蝶衣本以为可以依靠一辈子的人，从此中间隔了一个人，他恨师哥的无情，恨菊仙的横刀夺爱。 6park.com

程蝶衣入戏太深，伤人伤己。
戏外的张国荣，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呢？ 6park.com

拍摄《霸王别姬》时，一场戏拍完，所有的灯光关闭，张国荣一个人留在原地，静静坐着，默默流泪不止。
陈凯歌让所有人撤场，留下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平复情绪。
有时候，因为拍摄任务紧急，陈凯歌也为他入戏太深而生气，说：
“你真是哀哀如丧考妣啊！人戏不分，不仅程蝶衣，张国荣也做到头了！” 6park.com

那又怎样，不疯魔不成活，那就是真实的张国荣啊。
我们也常常会错付了情，把别人的云淡风轻意，都错当成深情似海，到最后曲终人散才发现，人家只是逢场作戏，而入戏的人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友情也罢，爱情也罢，不过如此。 6park.com

自从段小楼当着程蝶衣的面，带着菊仙去办订婚礼的那一刻起，程蝶衣的心像死了一样。 6park.com

他们的过往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太浓、太浓的情谊，怎么就如此轻而易举地被瓦解，颓败的面目全非了呢？
程蝶衣想不通，他把一腔的愤恨，都交给了自甘堕落。 6park.com

他接受袁四爷的示好，陪着袁四爷唱戏、吸鸦片，彻夜不归，彻夜沉醉。 6park.com

“似醉非关酒，闻香不是花。”
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没过多久，日本军队的铁蹄踏进了北京城， 6park.com

日本人慕名请段小楼和程蝶衣唱戏，无论汉奸怎么劝，怎么骂，段小楼坚决不给日本人唱戏。 6park.com

而程蝶衣不同，他一个人唱《贵妃醉酒》，不仅赢得了满堂彩，还赢得了日本军官站起身、脱下手套真心的赞赏。
日本人抓了段小楼，要挟程蝶衣去给他们唱堂会，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程蝶衣心急火燎立刻动身。 6park.com

可是，当他见到前来求助的菊仙，他却脱掉敞篷大衣，反身退回房间，直到菊仙妥协说：
只要救出小楼，我哪儿来回哪儿去，还回我的花满楼，躲你们远远的。
蝶衣才款款穿上大衣，扬长而去。 6park.com

他以为从此就遂了心愿，还能像从前那样，跟小楼双出双入，心无旁骛的唱戏、生活，共度余生。
怎奈何人生还长，磨难太多，人真想在一个乱世过太平日子，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6park.com

程蝶衣一场堂会唱下来，救了段小楼的命。
小楼被放出来的夜晚，在警犬的狂吠中，在日本人忽明忽暗的照射灯下，蝶衣和菊仙两个人飞奔过去。 6park.com

程蝶衣情不自禁地说：师哥，那个叫青木的真的懂戏。他得到的却是小楼劈头的耳光。
他宁肯死，也不愿意让程蝶衣，用一种毫无气节的方式求生。
自此，两个生死至交，变成陌路。 6park.com

世上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交情，因为风云变幻的政局，因为变幻莫测的人心，因为喜新厌旧的心理，所有的感情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世事的风浪把所有人夹裹着，奔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戏班的师傅去世，袁四爷被枪毙，段小楼、程蝶衣被打成牛鬼蛇神。 6park.com

“蝶衣看着那批红卫兵，都是母生父养，却如兽。”
“可你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那这京戏他能不亡吗？能不亡吗？”
那个在日本人面前宁死不屈的霸王，在被批斗中，痛揭程蝶衣不为人知的隐私，程蝶衣疯了一样，说出菊仙是妓女的身世。 6park.com

段小楼一句：我跟她划清界限，我根本就不爱她。
菊仙回家就上了吊，支撑她唯一生存下去的爱情，没有了，她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6park.com

本是最亲近的几个人，却像一群互相撕咬的疯狗，是他们的错，还是世道的错？
“楚河汉界，咫尺天涯。一不小心，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在混乱中扭曲，所有的感情都在扭曲中变形，人有时像兽，有时像鬼，唯独不像人。 6park.com

镜头又回到开始的那一幕，所有纷乱都归于平静之后，段小楼和程蝶衣重新走上舞台，可是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还是那出《霸王别姬》，一样的装扮，一样的唱词和曲调，一样的悲欢离合人间事。 6park.com

一曲终了，程蝶衣抽出霸王腰中的宝剑，往脖颈上一横，噗通倒地。
就像多年后，张国荣从高楼上的纵身一跃，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他的离去香消玉殒。 6park.com

从此人间再无程蝶衣，从此人间再无张国荣。
从此，再无那个“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用灵魂演戏的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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