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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自己的悼亲书
送交者: 我在枫林中哭泣[♀☆★★★女中豪杰★★★☆♀] 于 2020-07-29 1:42 已读 566 次 1 赞  

我在枫林中哭泣的个人频道

 我失去双亲,竟已二十年。
  世纪元年,母亲疫于五一,父亲终于国庆,享年74、73,那年,我才31岁。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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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记忆中,父母永远不老,总是那个样子,因为我记事时,他们已经很老了,老过现在的我。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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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中,父亲的办公室里总是人来人往,烟雾缭绕,办公室里烧着暖暖的火炉,冬日的阳光从玻璃窗里透射进来,空气是一种蓝蓝的颜色,父亲就坐在那张老旧的办公桌前,不停地开票,然后把票一联交给来人,一联放在办公桌的一角,他们把这个办公室叫业务室,我不明白业务是什么,我只喜欢他把用得已经发白的复写纸拿给我玩耍,拿给我去给其它的小朋友显摆。永远是这个样子,就仿佛一幅照片,就这样定格。很奇怪,这个照片中,我看不清父亲的脸,但却看得清他那付用胶布粘着镜腿的老花镜。
  母亲在装订车间工作,一个大大的车间,这一头是装订工作台,那一头还有几台印刷机。母亲在工作台上拾页、折页、刮页,有时也缝线、抹浆糊作精装书本。我总觉得她做事太认真,折页时必须把前后页的页码对齐了才用刮尺哗的一声从纸上划过,她缝的精装本脊线,整齐得好过我衣服上的针脚。偶尔没活时,母亲会拿着刮尺在车间走动,她齐耳短发用黑色的发卡别在耳后,她走动时,时不时右上唇向上微翘,紧抿的嘴突然分开,发出“滋”的声响,这是一种习惯动作,我知道,这是他长期抿线、咬断线头的习惯性动作。母亲的这一幕是泛黄的老电影,我看得清一切,我还看得清车间里印刷机、裁纸机、装订机和工作台上的成品半成品,还有清亮的阳光下黄色的木刮尺、黑色的铁剪刀……母亲就在这个画面中的每一个角落,只是画面闪烁着雪花点。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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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父母的记忆,最早的可能不是在厂里。
  我记得小时候,夏日的一个晚上,我母亲要在院子里边给我洗澡,院子里偶尔会有人走过,那时我已经懂得害羞,坚决不肯,最后拗不过母亲,还是洗了。我记得当天月光很好,母亲的手在盆中不停撩水,把一盆水撩成了一片白亮亮的光。
  我对父亲最早的记忆大概是有一次我站在他的身边,感觉他好高大好高大,我只达到他的大腿那里,我有一种坚实和信赖感,我觉得他有能力战胜一切妖魔鬼怪。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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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读书了,我不再关注父母,也不怎么去他们厂里玩耍。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兴趣,夏天的小河、冬天的冰面、田野的蜻蜓、水中的蝌蚪,还有我钟爱的铁环、弹弓、玻璃球……
  我不知道父母的头发什么时候变白的,我以为他们一直都是白的,我不知道他们的背是什么时候驼的,母亲的腿是什么时候弯的,我觉得我记忆中他们的背一直就是驼的,母亲的腿一直就是弯的。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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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五个姐姐,一个哥哥,据说还有两个早殇的哥哥或姐姐。我出生前我唯一的哥哥就离家到农村一个羊厂去了,五个姐姐总是各忙各的事,她们也不愿意理我这个年纪差别大的孩子。
  我就很孤独,就喜欢上了看书,课外书。家里负担重,买不起,我就到处借,为了及时还书,晚上在被窝里打着电筒看,有一次,母亲终于生气了,撕了我的书,这是唯一一次。我因怕小朋友责难,再也借不到书,恨透了母亲。
  我的父亲却从来不管我,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他会做母亲安排的事,但他不会管我们的生活和学习。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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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不是不爱我这个幺儿,母亲只是没有时间搭理我,她每天早上很早就起来做饭,然后上班,中午又赶回来做饭,吃完饭又上班,晚上又回来做饭,吃完饭,又开始洗衣服或缝补衣服,或者把棉被拆洗了重絮,还要做棉衣棉裤棉鞋,有时停电了,就在墨水瓶做的豆大的煤油灯下给我们纳鞋底,时不时,她把锥子在花白的头发间刮一刮,润滑锥头,我喜欢在母亲的身后,看黄色的油灯光亮,透过她的发间,每一根头发,都亮闪闪地清晰可辨。
  有一阵,为了贴补家用,姐姐们白天在河滩上砸石子,晚上母亲又带全家人糊袼褙,这些是我们家能找得到的很少的贴补家用的活了。
  我的记忆中,母亲的全部时间都用在了养家糊口上,她是恨不得把24小时掰成240小时用的人,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调解孩子之间的矛盾,哪里有时间去享受温情,歌颂、赞美生活?哪里又有时间短暂地停下脚步稍稍歇歇。
  而我的父亲就是《活着》里的徐福贵,解放前虽不富有但总归是工商业主的少爷,没享什么福,解放后却挨了不少批斗,曾经还被批斗得精神失常。也许是被批斗吓破了胆,父亲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管家事,我们跟其它孩子打了架,他也从来不发言,都是母亲去管。他没事时会一个人枯坐,嘴里会发出听不清的嘟囔声。我跟父亲早年没有任何交流的记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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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很坚强,也很良善。
  我们家因为成份不好,总被人欺侮,这时候,总是母亲站出来护着我们,父亲从来都窝在家里不出来。
  小时候,院子里曾经养了一条大黑狗,似乎没人管它,母亲每天下班了,就把厂里剩余的浆糊带回来喂它,以至于它跟我们家感情很好。二姐在玻璃厂上班,离家有点远,还要上夜班,每当她上夜班,大黑狗就跟在她自行车后一直把她送到厂里,然后自己再回家。
  那一年冬天,大黑狗被人打死了,死前,它拚着最后的力气,跑到我们家门口,死在了门前。早上母亲掀不开门帘,发现大黑死了,伤心得落了泪。
  父亲一直就只有良善,只有谦卑,永远是对人一副卑微的微笑,他会去义务扫院子,扫厕所,帮邻居刻印章、刻月饼模,修理桌椅板凳,补盆补锅,永远不求回报,永远都人畜无害。人们得到了帮助,都无需记忆,更不用感恩。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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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年轻时据说很漂亮,身材高挑,浑身还透着一股英气。母亲是一个不服输的人,解放前,在老家做过五个县的妇女大队长,后来刘邓大军南下,要她跟随,吓坏了外公外婆,那时候她跟父亲已经订婚了,父亲在山西的汾阳的厂里做工当伙计,外公外婆于是赶紧让人把母亲送到了汾阳,1000多里的路,母亲硬是跟着人用双脚走了过去。
  母亲也有愤愤不平的事,他总说外公为了几个银元把她卖给了父亲,而我的父亲那么木讷,怎么可能买她呢,如果此事属实,那一定是我那个抽鸦片的爷爷包办的婚姻。我想,她愤愤然的可能是她的人生高光时刻从那一刻戛然而止,从此平凡劳禄一生。若是她随军南下,我想,一定就在我现在所在的城市,最后一定会是市里的高干,她的子女一定现在风光无比。而此刻,我却代替她本来可能的子女在这个城市里,过着平凡的生活。
  父亲年轻时候据说也很帅,个子也很高,身材匀称。
  但我工作后回家跟他聊天,他能说出来的辉煌也就是几岁时曾经掉到一个狭窄的洞里,卡了一天才被救出来,大难不死;他曾经一天内把毛 的老三篇背诵下来,人人咂咂称奇;他算盘打得极好,还曾教过我打算盘;他的手很巧,会木工,会刻印章、刻月饼模,会补盆补锅;会做墨、做毛笔。直到他去世,我们家中,仍然有他全套的刨、锯、凿木工工具和雕刻用的大大小小的刻刀,还有好几方月饼模,只是这些东西,再也没有人用了。
  父母去世后,整理遗物时,我看到了他们两个五十年代末的工会会员证,上边有相片,母亲扎着双辫,父亲留着一惯的短发,两人像极了张艺谋的《我的父亲母亲》中的父母,真的很像。 6park.com

  

  34岁时的母亲
  

  36岁时的母亲
  

  32岁时的父亲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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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继承了父母的很多东西的,外貌上,我有父亲的单眼皮,母亲的小嘴巴和淡眉毛,有他们共同的高个子,瘦身材。
  我更庆幸的是,我的父母应该都很聪明,所以,我们家的兄弟姐妹都是有名的邻居家的孩子,学习一个个都好,大哥在小时候还是县里有名的小才子,我想我能够在80年代考上大学,也有赖于父母的基因,因为在别人眼里,我并不是一个努力的孩子。
  父亲一天能背诵老三篇,母亲只读过三年书,解放后在扫盲班学习,我记得小时候,母亲会在关灯后,给我们讲《杨家将》,讲《薛仁贵征东》,讲王宝钏的故事,甚至还会讲《镜花缘》。母亲退休后,经常戴着老花镜看小说,把来我家的同学惊着了,因为我很多同学的父母,都是文盲。
  我也继承了母亲的坚强,父亲的谦和以及他们共同的灵巧。
  我会篆刻,会缝纫,会画画,我做的精装笔记本(当然,他们现在叫手账),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手艺,被我徒弟的朋友看到后,惊叹得要跟我合作做微商网上销售。
  这一切的一切,我都感谢我的父母,我没有辉煌的人生,但我至少有着幸福而又安宁的生活,而这一切一切,都是我父母通过血脉,通过言传身教给我的。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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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对我也是有歉疚的。
  母亲退休后,五姐顶了班。八十年代初,风声越来越紧,政策要改革,子女不能再顶班了,父亲为了保住顶班名额,等不到我初中毕业再退休,于是提前退休,让四姐顶了父亲的班。其实我知道母亲多少还是想把这个班留给我的,因为有一次他勉励我要努力学习时,说父母的班是没办法留给我来顶的,我只能靠自己学习找出路。而我内心想的却是我不想顶班,不想去做排字工、印刷工、装订工,不想被那个叫李保善的老革命厂长欺侮,不想被做会计的邻居瞧不起,我有一万个不想顶班的理由,虽然这个厂在解放前是有我们家的股份的,解放后公私合营我们家的股份被用200块钱赎买了,这个有我们家血脉的厂,到我这一代,已然没有了关系,我不愿在一个有血脉的单位里,被一群没有血脉的人嘲笑支使。
  后来我考取了大学,而那个厂在经历了四五十年的辉煌后,终于在90年代轰然倒下,除了留下两个家属院,其它已经尸骨无存了。我父母终于也从歉疚变成了庆幸。
  父母一直念叨的对不起我的,还有我大学毕业后没能把我弄到省城。
  我们毕业时,我们省不是直接分配,除非有直接接收单位,毕业生需要回到各自家乡二次分配,我以我不想回那个贫穷落后的县城而拒绝回去,选择留在了南方我读书城市的一个企业。父母为此一直自责没有本事让我去省城,使我流落到两千公里以外的城市,一个人孤苦零仃,无依无靠。此后他们的余生里,对此事一直念念不忘。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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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退休后,每年只有半年在家,其余半年去老家照顾我奶奶。父亲是独子,奶奶八十多岁了,逐渐不能干活了,母亲就只能两头跑,两头照顾。父亲退休后,两个人就轮流回老家照顾奶奶,不过相比于父亲,奶奶更愿意母亲去照顾她。母亲的良善,也是尽足了作为一个媳妇的全部孝道的。
  每年照顾奶奶期间,麦收后,母亲总在天不亮时起床,到收割了的地里去拾麦。奶奶一直自己承诺不活过87岁,就在我毕业那年的腊月二十八,奶奶在差两天满八十七岁时,安静地走了。奶奶走后,老家的厢房里,还积攒着母亲拾麦存下来的两千多斤小麦。
  其实,母亲每年回老家,也不仅仅全是为了照顾奶奶,她还有更大的事要做,几十年里,她最大的心结就是家里被评成了富农成份,一辈子凄苦,受尽了欺凌,我的哥哥才华横溢,初中毕业后也不被准许读高中,16岁就被迫插厂下乡,放了许多年的羊,大姐二姐找工作也受尽了刁难,我想,一个母亲总会为自己的子女遭遇的不平憋着一口怒气的,所以她回老家,也是为了改家庭成份,虽然八十年代,已经不再讲什么家庭成份了,但她总得把这口气吐出来,她一辈子的苦难,一辈子作为母亲看到子女受到的伤害,在她的逻辑里仿佛就肇始于错划了家庭成份,她就这样一年年的跑,一年年的努力,似乎已经看到了点希望。然后随着奶奶的去世,她一个人已经没办法在那个她从未生活过的农村再呆下去,她那口气才终于咽了回去。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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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彻底回家了,除了每年清明节回去给爷爷奶奶上坟。而我在同一年,彻底离开了家,除了每年一次探亲假。
  家里的生活变得好了起来,除了偶尔照看一下外甥们,父亲和母亲终于闲了下来,母亲终日里侍弄院子里和屋里花盆里的花草,盆盆株株开得娇妍,空闲时间,就看冯梦龙的三言二拍或三侠五义。父亲则喜欢在街上到处闲逛,四下里看西洋景,经常也会买些桃酥芝麻饼的,装在塑料口袋里,一个人偷偷吃,他把我读书时搜集的《散文》、《散文选刊》《中学科技》《天文爱好者》,都按年份整理好,然后合订成精装本,前后封皮都是硬纸板外蒙牛皮纸封装的,精美得像书店购买的精装合订本,但他从来不看,他只喜欢看故事会,我想,到终了,他可能都没有真正明白老三篇的精髓和含义,但谁在乎呢,故事会里的奇迹才是真的梦想吧。
  后来姐姐们会带父母到全国各地游览,去了北京、上海、杭州、五台山。这个他们只想果腹和把子女抚养大的以至于他们无暇思考爱与恨的祖国,这个 他们为之奋斗了一辈子却无力观瞻的大好河山,终于在她拉扯大的女儿资助下,得到了一点直观的了解。而我却躲在遥远的南方,毫无孝悌之心地活着。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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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我探亲完回南方,母亲突然想念起自己最小哥哥的子女了,我的四个舅舅都早逝,连同我的外公外婆和爷爷,我都从来没有见过,四舅的子女,生活在西安,于是我同母亲和几个姐姐,一起到西安探望四舅的女儿。母亲见了四舅的女儿,唏嘘痛哭,感叹苦命的哥哥,英年就消失在青海讨生活的戈壁中,尸骨无存。
  西安的日子里,母亲游览了大小雁塔,华清池和兵马俑,但她似乎都不太感兴趣,她一直念念不忘地,是想去看一看王宝钏若守了十八年的寒窑。为了满足她对戏剧故事的执着好奇,我们还真打听到了有这个地方,虽然我和姐姐们都知道,那肯定是一个假古迹,但我们不忍打破母亲的执念。可惜寒窑经营者竟根本没有审美情趣和经营理念,把一个破窑洞门口披红挂绿,寒窑里塑了两个泥人,我母亲看了后大失所望,对戏剧所有美好的想像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这成了我陪母亲唯一的一次旅游。
  我离开西安回南方时,母亲和姐姐到火车站送我,那一刻,我第一次有了离别的伤感之情,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我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子,弯曲的双腿,那个传说中高挑俊俏的姑娘,现在已缩成了一米五的老太太,我的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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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底,母亲突然瘫痪了,县城医生诊断不出原因,我们内心里大约是知道的,常年的劳累,多年严重的风湿关节炎,脊柱和腿骨已严重变形,脊柱的变形压迫神经致使瘫痪。我回家探亲住了一个月,期间我也做不了什么事,只有陪母亲聊聊天。
  母亲还是很乐观,我感觉到她欣慰于子女均已长大成人,她已完成了作为一个母亲的全部责任,而她也终于消弥对生活和命运的所有不满与恨意。她甚至豁达地坚持死后火化,把骨灰撒在田野。而这在县城是多么离经叛道啊。
  那些日子里,父亲仍然持续着他的沉默,持续着他的呆坐,只是我突然间觉得他是那么的无助,又那么地苍老。
  我不能长期呆在家里,又回到了南方。2000年的五一节,我突然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仓促赶回县城,我的母亲,竟终未能在临终前见我一面。
  我们按母亲的遗愿,火化她的遗体。凌晨前往火化厂的路上,我在面包车上扶着母亲的玻璃棺,颠簸的路上,我看到母亲的头一直在左右摇摆,我的心就痛了起来,泪水不住地往下淌,我不能相信,我至爱的母亲,我以为永远不会老不会死去的母亲,会这样躺在我的面前,毫无声息,会自愿化为一缕清烟,不给世间留下一丝痕迹。
  送走母亲,我回到南方,国庆节前,又接到父亲中风昏迷的噩耗,我又匆匆赶回家,守了父亲三天,那天晚上,我看着父亲长长地吐完最后一口气,仿佛渡劫完成,远离了苦难,就此永远沉默。
  半年之内,我痛失双亲。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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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亡故后,我们既没完全遵从母亲的遗愿,也没完全遵从父亲想回老家的遗愿。我们把他们骨灰盒盛装不下的骨灰,撒在了风景优美的凤山山顶,他们的骨灰盒,05年的清明节,归葬回老家的祖坟。
  老家的祖坟都已平掉,我们循着老家人的指引,在爷爷奶奶的坟旁,小心地挖开麦苗,把他们的骨灰和墓碑,小心地都埋在了那里。
  我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诗: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我知道青青荠麦下,埋着我的父母,还有我的祖辈,埋着我们家族代代的骨肉与故事。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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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去世后,我经常会梦到母亲,有时也会梦到父亲。有几次,我梦到母亲,然后从梦中哭醒,我知道,我梦到他们,是因为我有太多的痛悔。
  爸爸妈妈,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大学毕业时,我是可以回到省城的,省城的重机学院给了我发了分配函的,只是我的想法里,根本没有你们的位置,于是我隐瞒了这一事实,选择了留在读书的城市,当你们歉疚时,我更不能告诉你们,这成了我永远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爸爸妈妈,我这一辈子,竟然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们,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在意这些表达,但我却知道,如果我曾经说过我爱你们,至少在苦难的生活中,能给你们带来一丝欣慰的春风,如今,我又可以去哪里说?又向谁说?而我说的一切,是否能传到漆黑的地下?
  爸爸妈妈,我在短短的与你们相处的31年里,扣除你们忙碌的岁月,扣除我们分别的岁月,在短暂的日子里,我心里竟只装着我的同学和朋友,每次回家我都在外边跟同学竟夕不归,我竟没有跟你们好好地聊过一次天,没有尽过一次孝,甚至我竟不能完整地叙述你们的故事,而我对你们的情感记忆,竟全是对你们的不满与不耐烦,全是语言的怼搡,全然没有过一次温言宽语。
  爸爸妈妈,还有很多的痛悔,你们在时我不觉得,当你们走后,我才痛悟。我只有在梦中与你们诉说,才能减轻我内心的愧疚,可你们是否还能听见?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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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人离去,举国哀恸;有些人离去,无数文人墨客悼文纪念,弄成一场文学盛宴。
  二十年前,千禧的劳动节,千禧的国庆节,火树银花,举国欢腾,我父母走了,静悄悄得,有谁会记得这世界他们曾经来过?
  但是父母的离去,犹如女娃的补天之石落在家庭的湖水中,掀起连天巨浪,二十年了,这波浪依旧在我的内心翻滚,我有一万遍的痛悔,有一万句的对不起,又向何处诉说?甚至二十年,我都不能为你们写下一个字,我只有难过,难过你们给了我一切,我却没有为你们做过一件事,尽过一天孝。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有些人的墓碑,或许只能镌刻于亲人的心中,有些人的悼词,只能写在亲人的传说中。
  2020年春节后的一天,我看到了武汉女子惶惑地追在救护车的身后,压抑而又无措地一遍一遍地喊着“妈妈,妈妈”的视频,我的泪水顿时流成了线。 6park.com

  18
  2001年,我女儿出生了。
  我的父母没有看到,但他们一定知道,他们的血脉,在人间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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