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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如果我们待在这儿,可能会死掉!
送交者: 我在枫林中哭泣[♀☆★★★女中豪杰★★★☆♀] 于 2021-03-11 16:24 已读 334 次  

我在枫林中哭泣的个人频道

十年前的今天,日本发生9.0级特大地震,随后引发巨大海啸,致使1.8万人遇难。共75个孩子不幸身亡,其中竟有74人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大川小学。

预警明明已经发出,大川小学的孩子们为什么还是错过了逃生的窗口呢?2011年3月11日那个地狱般的下午,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文摘自英国记者理查德·劳埃德·帕里的非虚构作品《巨浪下的小学》,帕里在六年的研究中发现,可能真正的问题正是日本本身。

《旧世界的最后一小时》

文/理查德·劳埃德·帕里

11岁的只野哲也是个健壮结实的男孩,一头短发,一脸和气,就是有点喜欢恶作剧。他家在稻田另一边的一个小村子里,就在更大的村子釜谷村的后面。每天早上,他都会跟9岁的妹妹未捺一起,沿着河堤步行20分钟去学校。3月11日那天正好是他们的妈妈白江40岁生日,当天晚上家里会举行一个小型庆祝仪式。但除此之外,那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周五下午。

那天中午,孩子有的在院子里骑独轮车玩,有的在角落里寻找四叶草。天很冷,刺骨的寒风从河上吹来。哲也和朋友双手插在口袋里背风站成一排,这样寒风就不会吹疼他们的脸。就在马路对面,来自大川中学的家长正在举办毕业派对。紫桃佐代美也在那里,并且感受到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和不安。下午2:45,大川的校车出现在停车场等着接人,发动机还在转着,几个小学生已经爬了上去。但大多数孩子仍然待在教室里,完成本周最后一点的学校工作。

一分钟后,六年级班响起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他们在给一个叫万野的女孩庆祝生日。唱到一半的时候地震开始了。“震动非常缓慢,从一边传到另一边,”六年级男生佐藤相马回忆道,“但那不是小而快的震动——感觉很强烈。老师在教学楼里跑上跑下,提醒我们:‘抓紧你们的课桌。’”

在图书馆,一个叫铃木新一的男人正等着他的儿子,他儿子在这天早些时候不舒服,此刻正待在医务室里。他看到学校鱼缸里的水剧烈晃动,四溅而出。在哲也班上,五年级的学生正准备放学回家。“地震刚开始,我们所有人都躲到了课桌底下,”他回忆道,“震动越来越强烈,每个人都在惊叫:‘啊!地震好强啊!你还好吗?’地震一停下来,老师立即指挥说:‘跟着我到外面去。’于是我们都戴上安全帽,向教室外走去。”


日本东京一所小学参与地震演习的学生们

教学楼的疏散工作十分迅速,堪称典范。几乎就在短短5分钟时间里,这群刚刚还蹲在课桌下的孩子就都来到操场,按班级排好队,而且每个孩子都戴上了存放在储物柜里的硬塑料安全帽。两天前他们刚进行了相同的演习。虽然与周三的地震相比,这一次的更加可怕。要过很久,市政当局才会根据幸存者采集资料,编制当天下午的详细事件日志,而且精确到每一分钟。日志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人们的情绪,经历过这么一次大地震后,有人激动兴奋,也有人听之任之,还有的如释重负,或是恐惧担忧:

孩子:所有人都坐下来,登记了姓名。低年级的女孩子都在哭,白田老师和今野老师摸着她们的头说:“没事的。”一个六年级的男孩说:“我想知道家里的游戏机是不是还好。”

孩子:低年级的乱成一团。有的孩子到处乱跑。

孩子:一定有一种“地震病”,因为有年纪小的孩子吐了。

孩子:我的朋友说,“我想知道会不会有海啸。”

余震不断,年纪较小的孩子也一直惊恐不安。下午2:51、2:54、2:55和2:58发生了多次强烈余震。早在下午2:49,主震还在从日本北部和东部向外扩散的时候,气象厅就发出警报:预计将发生20英尺高的海啸,日本东北部沿岸的居民都应疏散到地势更高的地方。

当时学校操场上有11个大人,包括6个班主任、特殊班级的负责人铃木老师、学校护士今野女士、学校秘书川畑女士,还有教务主任远藤纯二。校长柏叶照幸不在的情况下,54岁的副校长石坂俊哉暂时负责所有事务。正是石坂用电池供电的收音机一遍又一遍地收听海啸警报。操场上等待着的所有人的命运,都取决于他的决定。


2011年3月11日,日本遭遇9级大地震并引发海啸

即使石坂本人也遇难,还是有很多人无法原谅他。但那些熟悉他的人都深情地怀念他。他在内陆地区长大,智利海啸发生的时候他才3岁,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他是个温和敏感的男人,能与学生建立起深厚的友谊,这种情谊即使在他们长大后也还能持续下去。“他当然不是那种英俊的男人,”一位女士这么对我说,石坂25年前曾在内陆另一所学校教过她,“他个子不高,不能说肥胖,但的确有点胖。他总是面带笑容,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不喝酒也不抽烟,这在那个时代的男人中并不常见。”

她对我说,石坂夏天会带着小学生去户外看星星,认识不同的星座,周末还曾邀请全班所有30个孩子到他妈妈家做客。“他把我们送上火车,然后自己开车沿着铁路走,”她回忆道,“他与火车保持平行,还向我们挥手道别。我们都很兴奋!他很重视班级内部团结,希望大家行动一致。在我的学习生涯中,与他一起度过的两年是最难忘也是最重要的。”

然而,大川小学的一些家长表达了不同看法。他们也认为他和蔼、亲切、热情,所有这些都能从他鞠躬时弯腰的角度、鞠躬的频率以及礼貌得体的语言中看出来。可是,即使是在日本这样注重正式礼仪的社会,人们似乎也从这位副校长的行为中读出了不一样的含义,他的彬彬有礼似乎超出了良好礼仪的基本要求,越过了尊重和谄媚之间的界限。

当天下午3:03、3:06和3:12又传来更多余震。在下午3:14,气象厅发布最新警报:海啸预计将高达10米,即大约33英尺。

操场上的老师在樱花树下围成一圈,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


震后桥上卡满残骸

与日本很多机构一样,大川小学也依照应急手册采取相应行动:学校秘书川畑女士从办公室带出了很多文件,其中肯定有这么一本应急手册。相关部门每年都会重新审核所谓的“教育计划”,这一计划涵盖内容十分广泛,包括道德与伦理原则,运动会、家长会和毕业典礼相关礼仪等。

其中一节专门针对紧急情况的应对,包括火灾、洪水和传染病等。这一节中有一张表格,每个家庭必须按要求填好交给老师,填写内容包括父母或监护人和任何有权来学校接走孩子的人的姓名、电话和住址。这些信息本应该每年更新,但是柏叶校长并没有按要求这么做,这就意味着至少在防灾准备方面,这个学校的工作确实有疏漏。

每个学校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教育计划模板。即使在日本,以火山爆发为例,只有少数学校需要为此做准备,而那些位于内陆的学校也可以放心地省略海啸防灾流程。石坂在柏叶的监督下修改手册,决定保留这一条,但是并没有改变模板中的通用规定:

主要疏散地点:学校操场

发生海啸时的二次疏散地点:学校附近的空地或公园等

这种语焉不详的规定毫无帮助。“公园等”对乡村地区而言毫无意义,这里只有田地和山地,没有什么公园。“空地”倒是有很多,但问题是:哪一片空地?

校车在停车场等候。车上能坐45人,紧急情况下,可以分两次将所有学生和教职工运送到雄胜町山隘的高处。村子的东边有两条路可以上山,其中一条通往位于山顶丛林空地的一座神道教神社。但还有另一个更近也明显更安全的地方。

西北边的河,东边的稻田,以及南边一座高725英尺的林木茂密的无名山,将釜谷村大致围成了一个三角形。山上一些地方坡道很陡,而且灌木丛生,攀爬时危险重重。但还有一条没那么危险的山路,学校里的人也都知道这条路。就在几年前,孩子上科学课的时候走过这条山路,还在路旁种植了一片香菇。即使是年纪最小的孩子也能轻松地沿着这条路上山。5分钟内——也就是他们从教室疏散出来的时间——整个学校的人原本都可以爬到海平面以上数百英尺的地方,逃过任何可能的海啸。

可是,教育计划详细规定了学校生活的各个方面,却没有对紧急情况的疏散地做出明确说明。在一些沿海村庄——包括远藤纯二教过书的相川村在内——老师和孩子都毫不犹豫地沿着陡峭的山路和悬崖上的石阶往高处逃去。而在大川,副校长石坂只能站在操场上迷惑不解地看着这些文字:学校附近的空地或公园等。


学校似乎并没有遭受严重损坏,可是由于余震不断,大家认为返回教室实在不妥。于是,当时在场的成年人中,作为级别仅次于石坂的老师,远藤纯二肩负起重任,一次又一次在教学楼里冲进冲出,跑腿办事,其他老师则照看着各自的学生,讨论可以做些什么。

登记名单显示,有一个三年级的女孩不见了,远藤冲进教学楼寻找,发现她蜷缩在厕所隔间里。很多小孩子都觉得冷,又是远藤返回去帮他们取外套和手套,他还带他们到操场的一个隐蔽角落里方便。由于忙着这些事,他几乎没有时间与其他老师交流。但我们都知道远藤倾向于采取什么行动, 以及如果让他来负责会有什么结果。

“副校长全权指挥,班主任则照顾各自班级,”后来他写道,“我到处忙个不停,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他想起在检查完落在学校里的人之后,自己曾与石坂进行了一次简短对话,“我问他:‘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要跑到山上去吗?’而他告诉我,在这样的震动下不可能往山上走。”

但是根据幸存的六年级孩子浮津天音的回忆,远藤的干预更加具有戏剧性。她说,之后远藤再次从教学楼出来,大声叫着:“到山上去!上山!跑到山上去!”

今野仁美的儿子大辅和朋友佐藤雄树听到了他的警告,并向六年级班主任佐佐木孝提出请求。

我们应该爬到山上去,老师。

如果我们待在这儿,地面可能会裂开,把我们吞进去。如果我们待在这儿,可能会死掉!

天音还记得这两个男孩子开始向香菇地的方向跑去。可是远藤的提议被驳回,男孩子被叫回去,并且不准再说话,他们只能老实地回到班级队伍中。


震后,一艘船被巨浪推到二层楼顶

当时还有两组截然不同的人聚集在学校。一组是学生父母和祖父母,他们或开车或走路来接孩子。另一组则是当地村民——大川小学本身就是官方指定的釜谷村防灾疏散点,但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这两组人有着巨大的意见分歧,有时候甚至直接公开冲突起来。

家长基本上都希望尽快把孩子接走。“我一直看到有车开过来,不禁想:‘妈妈会来吗?’”佐藤相马的孪生妹妹深美回忆道,“我很担心。一看到她我就忍不住哭了,妈妈也忍不住哭起来。”而据我们所知,至少有一个老师——佐佐木孝——积极劝阻家长把孩子接走。“老师说:‘你们待在这儿将会很安全。’”相马还记得,“妈妈则说:‘我们的房子在更高的地方。我们在那儿更安全。’”

教育委员会日志记录如下:

孩子:妈妈来接我,我们跟孝老师说我要回家。他对我们说:“现在回家很危险,最好待在学校。”

家长:我告诉孝老师:“广播里说会有10米高的海啸。”我还说“快跑到山上去!”,并指了指那座山。可他对我说:“冷静,太太。”

村民也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嗤之以鼻。釜谷村的村长高桥纪雄在这个问题上尤其直言不讳。参与这场讨论的中心人物都已经死了——可是从幸存者的零星回忆来看,有人极力劝说副校长把孩子留在学校操场:

孩子:有些老师说“我们逃到山上去吧”,可是其他老师和村民却说:“待在学校更安全。”

家长:副校长征询村民的意见,四五个70多岁的老人说:“后面那座山会崩塌吗?我想让孩子爬上去,可是会不会不行呢?”

孩子:副校长说最好跑到山上去,可是有些从釜谷村来的人说:“我们待在这里就很好。”他们好像在吵架。

孩子:副校长和釜谷村的村长在吵架。(副校长说)“我们爬到那座山上去吧。”可村长说:“海啸不会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去交通岛就可以了。”

“老师都很慌张。”一个家长回忆道。另一个家长则回忆起,虽然天气很冷,但石坂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浸湿了,贴在头上和身上。不过还有一个家长表示,尽管老师“并不淡定,却也没有惊慌失措”。这种紧张和犹豫不决的气氛让置身其中的人十分困惑。只野哲也和妹妹未捺看到妈妈白江时才松了一口气。“她看起来确实是想和我们一起逃到更高的地方去,”哲也回忆道,“可是所有家长和监护人都站着不动。然后她说:‘等一下,我需要回家拿点东西。’于是我只是把书包给了她,然后就待在原地。”

这是一个工作日的下午,釜谷村的上班族都在商店、工厂和办公室工作。大多数来到学校的家长都是全职妈妈和家庭主妇,而大多数提出建议的村民都是上了年纪的退休男性。这是古老对话的又一次再现,它的台词早在数百年前就已写成,这是一场苦苦哀求的女人与被人遗忘的傲慢老人之间的对话。

及川利信50多岁,身着白色衬衫、灰色西装,在石卷市政府的地方部门工作。穿过学校附近的大桥来到河北岸,就能看到及川的办公室,地震发生时他正在那里。地震发生后不到5分钟,他就收到气象厅发布的第一轮海啸警报,当时预报海啸高度为20英尺。政府办公室有备用发电机,但是其他地方的电力都已中断,市政府无法使用广播传达重要通知。地震发生后15分钟内,及川和另外5个同事就分别坐上3辆装有车顶扬声器的汽车,亲自发布警报。

行驶的路上满是裂缝,经过一些路段时,山坡上的泥土和石头还向他们砸下来。他们驶过新北上大桥,穿过釜谷,朝那些最有可能遭受海啸威胁的小村子开去,那些村子就在长面浦附近,离海最近。就在他们驶过釜谷外围的时候,及川注意到,前方2英里处水陆相接的地方发生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事。

那个田野与沙滩相交的地方叫松原,沿着海滩一线还有一片松林。松林里大约有2万棵松树,树龄长达百年。大多数松树的高度都超过60英尺。而现在,及川发现海水已经没过松林,吞噬了它们绿色的树尖,泡沫横飞的巨浪正在摧毁这片林地。“它就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我亲眼所见。迎面有汽车开过来,司机都向我们大叫:‘海啸来了。快跑!快跑!’于是我们立即调转车头,沿原路返回。”

几秒钟之内,他们再次驶过釜谷。这时传来更多余震。但这时整个村子似乎都中了什么魔咒。

及川的同事佐藤对着扬声器大喊:“超级海啸已经到达松原。紧急疏散!大家疏散到更高的地方去!”日本的市政公告一般都以平静的语调传达,但幸存者还记得佐藤大喊时近乎疯狂的样子。“有七八个人站在街上聊天,”及川回忆道,“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我看见一辆巡逻车停在村里的警察岗亭前。但是警察并没有传达警报,他也没有想要逃命。我们还经过了学校。但我们开得很快,没有停留,看不清操场上的情况。但是他们一定也听到了我们的警报。校车就停在那里。”


震后,一对夫妇抱着女儿

釜谷的老人不认为自己生活在海边。

海啸是一种发生在沿海地区的灾害,海滩、港口和渔村这些紧靠大海的地方才会遭灾。而釜谷是个以耕种为主的村庄,与海边完全不同。大川小学和松原海滩之间的直线距离约为2.25英里。在釜谷的房屋和商店的遮挡下,这里的人既听不见也看不见大海。海啸给村民带来了极大冲击,当地一位女士在看到釜谷的建筑物被冲走后,感到无比震惊。“房子全被冲走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她说,“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们生活在沿河的内陆地区。可是现在,房子都没了,大海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

北上川就是海啸涌入大陆的门户。而且,河道引导着海水,令其更紧密地聚集在一起,积聚成更大的力量,然后从脆弱的河堤上倾泻而出。

地震发生后,人们在釜谷做着常规性的震后工作:收拾整理。其中就有60多岁的农民永野和一,他住在田野里的一幢大房子里。“我听到了所有警报,”他说,“有一辆装着扬声器的车从市政厅那边开来,上上下下地跑,扬声器里说着:‘超级海啸即将到来,疏散,疏散!’我还听到了警报声,村里每个人一定也都听见了。可是我们没当真。”

永野是在这片土地上居住和耕种的第五代人。像他这样的家庭都还具备祖先的意识,这种意识由个人记忆、历史轶事和当地传说组成:在那个世代相传的经验宝库里,完全没有海啸的记忆。“在那之前,釜谷从没遭受海啸破坏,”永野对我说,“我们知道雄胜町发生过海啸,我们也知道智利的地震,可是它们对我们这个村子没造成任何影响。所以大家认为海啸绝不可能到这儿来,大家觉得很安全。”

代代相传的经验,祖先的保证——这些在血液里涌动的声音盖过了汽车扬声器里传来的尖叫声:“疏散!疏散!”

妻子在前面的大房子里叫他时,永野正在自己的小屋里收拾散落的农具。他就是在那儿看到海啸从600码外的河堤涌过来,摧毁了前面一栋栋建筑物。他拔腿就跑,冲着女儿和孙女大叫。他们四个跳进两辆车里,准备朝大路开去。永野的妻子突然打开车门说:“我的包——我忘记拿手提包了。”“别!别!”永野大叫,“快坐回车里来。”这时候他们距离上山的路口只有200码。几秒后他们开到路口,身后则变成一片汪洋。


永野从山上回头看稻田里的家和后面的釜谷,发现它们已经被海水吞没。房子瞬间散架,消失在滔滔洪水中。从第一眼看到海啸到现在才过去一分钟左右,他气喘吁吁地朝下看去,他的家,他的地,他的村子,五代人的传承,都毁于一旦。“那就是地狱的样子,”永野形容道,“那就是地狱。我们好像做了一场梦。我们无法相信发生的一切。”

操场上,孩子坐立不安。一种听天由命的厌倦情绪弥漫开来。原本按班级整齐站着的孩子在地上围成一圈坐下来。村民也都坐在从自家带来的地毯和靠垫上。天很冷。大家共用毯子和暖手器,老师从储藏室取出两个不带盖的铁桶用来生火。没人觉察到即将发生些什么,也没人知道灾难很快就会降临。

孩子继续向朋友和老师道别,跟着家长一起离开。课外活动全被取消了,六年级的孩子原计划继续为万野庆祝生日,最后也被迫推迟。“万野就在我旁边,”一个女孩回忆道,“我本来要在篮球训练结束后送她生日礼物。我对她说:‘结果还是没法送你了,对不起。’她只是说:‘没关系。’”

并非所有釜谷人都对警报漠不关心。根据教育委员会的日志,有几个村民就多次要求疏散。在官方记录里,他们只以大写字母形式出现。目前还不清楚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家长:F(村民)边跑边喊:“快跑!海啸就要来了。”我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什么?这可真有点吓人,对吧?”

家长:D告诉我“3:30海啸就会来”,他还指着他的手机对我说:“我们只有20分钟了。”

家长:自行车棚旁边有个男人指着山大声说:“海啸来了,爬到高处去吧!”我不知道学校的人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话。

下午3:25,及川和他的三辆汽车开过来,扬声器里传出急迫的警报。此时在学校操场上,老师正准备在油桶里生火给孩子取暖。

下午3:30,一个叫高桥和夫的老人逃出了位于河边的家。他也无视了那些警报,直到突然发现海水漫过了家门口的河堤。海水好像从地下冒出来,同时又穿过地面:不断上升的海水把路上的金属井盖顶了起来,淤泥不断从地震造成的路面裂缝中渗出来。高桥开车朝最近的疏散点——学校后面的山——一路狂奔而去。在釜谷的主街上,他看到朋友和熟人都站在那儿聊天。他摇下车窗,朝他们大叫:“海啸来了,快跑!”他还看到了表弟夫妻俩,也向他们发出相同警报。可他们只是微笑着朝他挥挥手,完全无视他的催促。

高桥把车停在紧挨着学校的村公所旁。这时另一位高桥先生——强烈反对疏散的村长——正帮忙指挥家长开来的汽车。高桥和夫爬出汽车走上山时,才看到一群孩子匆匆忙忙地离开学校。

其中就有只野哲也。他仍然和班里其他同学一起待在操场上,而他的妈妈白江模糊交代说有事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副校长石坂已经从操场上消失了一阵。他突然再度出现,还带来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海啸好像要来了,”他大声说,“快撤。我们快去交通岛。排好队,不要跑。”孩子听话地站起来,列队走出操场。他们按班级顺序离开,高年级孩子先走。可是,有的孩子像平常那样走,有的快步走,还有的干脆跑起来,班级顺序很快被打乱,大家混在了一起。

哲也和好友今野大辅走在队伍前面。交通岛距离学校只有不到400码的距离,就在村外北上大桥和公路的交叉口。但是孩子没有从学校前门走,而是被带着从侧门离开,沿着山脚走进一条与村里的街道相连的窄巷。就是在走到这个路口的时候,哲也看见滚滚黑水沿着前面的主路汹涌奔腾。

这时距离他离开操场还不到一分钟。他耳边响过阵阵咆哮,眼前的滚滚黑水表面泛着白色泡沫。铺天盖地的黑水不是从正前方大海的方向冒出来,而是从左边的河里漫出来,孩子之前就被命令朝那个方向跑。

走在前面的孩子被眼前的波涛汹涌吓得一动不动。包括哲也和大辅在内的一些孩子立即掉头往回跑,而后面的孩子仍继续快速朝主路走着。看到大孩子疯狂地朝反方向猛跑,走在后面的年龄较小的孩子都疑惑不解。

两个男孩跑到了巷子另一头,来到山脚下。他们眼前是林木最茂密、最陡峭的一段山坡,即使在条件最好的时候也很难攀爬。向上爬的过程中,哲也发现大辅掉了下去,他试图把好朋友拉上来,但是没有成功。然后哲也拼命往上爬。攀爬的时候,他回头一看,只见黑乎乎的海啸也在跟着他往上“爬”。海水很快漫过他的脚,他的小腿、臀部,还有后背。“海水撞上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重力,”他回忆道,“就好像有人在用力推我。我没法呼吸,只能挣扎着喘气。”他感觉自己卡在了一块石头和一棵树中间,而海水正没过他。接着他陷入一片黑暗。


本文节选自


《巨浪下的小学》

作者: [英]理查德·劳埃德·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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