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 黑名单 删除  2015-12-10 04:25重生1995
妈妈的大千金
                       文  以婉
  
     坡上的姐姐16岁，已经连续生了三个女娃。
    姐姐家今天有客人上门，街坊张大妈领来的，是位漂亮的阿姨。长卷发、大波浪，穿一件毛绒绒的棕色皮草，风起的时候，大衣面上的长毛毛跟着飞呀飞的，像极了蒲公英。她们在堂屋谈了近半个时辰，漂亮阿姨就走了，抱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事后妈妈悄悄告诉我，漂亮阿姨是从南京来的，没有孩子，姐姐把刚出生的小闺女卖给她。我忽然就开朗了，原来“姐姐”的老大老二是这样没的。
    “那么，妈妈为什么没有卖掉我？”我20岁以后渐渐弄明白这个问题。
    我爹是家中长子，连红领巾也没戴过，后来得了小儿麻痹症，右手肌肉全萎缩，五年级毕业后就跟了老师傅学修表。镇里的男人都踏削他、歧视他，长舌妇拿他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我娘是农民，上过学，读到了初中，家里穷、姊妹多，她只好嫁人、生育。
    生出个闺女，奶奶不给她鸡蛋吃，第二天照常干活路。镇里流言蜚语，暗讽我爹这辈子生不出男娃。我娘是个要强的人，心一横就怀了二胎。1995年的端阳过后，一个大胖小子出世，我娘得以扬眉吐气。虽然仍旧没有鸡蛋吃，却让镇里盘弄是非的人乖乖闭上了嘴，恶言不攻自破。那时候，计划生育查得厉害，罚款八千。从此，街坊邻里给弟弟取了个小名儿——王八千。
    弟弟的到来，给了爹娘极大的精神安慰，物质却更加贫乏。据我娘亲回忆，她坐月子时，我跟她抢饭吃。
    七岁，我念一年级。镇上一共两所小学，爹送我上了北门街那所好学校，班上90%以上的同学是独生子女，剩下不足10%是像我一样的“半农学生”。我很羡慕我的女同学们，更羡慕她们拥有花裙子、洋娃娃、铁皮文具盒、 卡通书包。娘亲叮嘱我一定用功读书，禁止与同学比吃比穿，只能比成绩，若能名列前茅，即使砸锅卖铁也供我上到高中。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心只读圣贤书。小三开始期期拿奖状，红旗金箔纸贴满了堂屋的土墙。也是从那时起，每年夏末冬至，咒语笼罩着小镇56号人家，娘亲生怕诅咒灵验，方仲永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忧思担虑了整整19年。而学费、杂费、生活费三座大山一直压在爹一个人的肩上，终致神经分裂。娘常说，要是当年外婆把她卖成了，我现在就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八月的最后一天，大红鞭炮在门口的巷子噼里啪啦，学校的领导和老师第一次登门拜访，恭贺我被云南大学录取，我成了镇上破天荒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曾经“高材生”的咒称铁板钉钉，人人皆以为王家千金衣锦还乡指日可待。昔日的邻居买菜遇到我娘亲，口气都是：“你们家以婉考上重本了，还消这么辛苦摆摊？”
    “还要供四年的噻。”娘亲的声气一半是骄傲，一半是无奈。现如今，我并没有像镇民们想当然的那般——捧着一个铁饭碗，看报喝茶坐办公室，衣食无忧，将我们家的瓦房变成别墅、茅斯变成卫生间、炭火变成天然气......回到家，常酒（醪糟的汁儿）烧鸭子、爆炒肥肠、黄金洋芋、煮白菜——全是我爱吃的，碗都不用洗一个，我照样是穷人家的掌上明珠，我娘亲爱护的大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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